将军安德里——他是这颗星球上,最不可能对世界和平带来希望、做出贡献的人。
他被敌人们憎恨,所有敌方的战士都想要他的命、盼望他早日死去。
他的王视他为最有力的武器,却从未注重过他的个人想法。
只有他身边的士兵们理解他,并且感激他钦佩他──因为他为每一场战争都带来了转机,他的出现在士兵们眼中就是胜利在向他们招手,同时也代表着他们将再次度过了劫难,保住了自己的生命,守住了自己的国土。
…………
一个时代过去了,这颗星球上仍然在进行着无休止的战争。
不过,由于时代变革,人们的想法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种战争毫无意义,毫无目的地乱打只会带来无尽的伤亡和数不胜数的财富损失,最后把这颗星球带向毁灭。
有些人开始想方设法地阻止战争的发生,但是没有了战争,这颗星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况且这种战乱已经维持了很久很久了,哪是说改就改,说停就停的?
意识到死亡和毁灭的可怕,以及战争带来的文明停滞与万物痛苦后,那些清醒的人们开始选择合适的人四处游说,好说服那些主战派的热血份子们消停一会。
“我懂了。”奥罗合上记录了新灵感的笔记本,“孩子们说,有人在帮助他们——实际上这不是帮助,而是选择了他们作为‘合适者’。”
天真无邪的孩童无疑是那些人最好的选择。
极度渴望在和平中成长的孩子,最能够激发人们的同情心。
于是,他们就聚集起来组织了一群尚未成年的小孩,再通过言语描绘和平之景,或是利益诱/惑等其他手段,将他们送去了战场。
也许,还会将孩子们送到残暴的国王跟前,诉说和平的美梦……可这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即使是初来乍到的奥罗,也很快便认识到这种想法的可笑和不负责任。
“这是在让他们去送死啊。”
长久以来的习惯,哪是说没就没的?持续数个世纪、已成为世界存在意义的战争,哪是靠言语就能使之结束的?
停止战争,就意味着会失去权力、失去财富、失去领土,甚至失去国家。提出停战宣言的一方也可能遭到另一方的背叛……统治者、掌权者会这么想:若是停止战争,两个国家便会合并为一个,到那时自己还是国王吗?
不,肯定不是了,自己会失去那么庞大的权力和这座王宫,会失去舒适的生活和底下人的阿谀奉承,那样的生活多无聊?
所以,决不能让战争停止。
可能——每一代的国王可能都是那么想的吧,也因为这样的想法,才导致了战争的无限延长。
奥罗并未将这段发散思维酝酿出的文字记录在笔记本上,他在思索别的事情——热心肠的孩子们,歹毒的统治者,还有宛如工具人的将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用细想便能做出贴合实际的推测。
就在这时,之前跑去报备、领取物资的孩子们都返回了这间地下室。
“新来的,你休息好了吗?有记起什么吗?”
“还行吧。”奥罗边做出回应,边瞅着手中的笔记本。
(我是什么时候召唤出它的?)
听恶之契约讲述这个星球往事的时候,似乎太入迷了,他没意识到笔记本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多么不寻常的事。
这颗星球没有“魔力”这个概念,魔瓶目前也不在他的手上……
(不在……咦?)
奥罗下意识地摸向右肩,随后,他触碰到了某样事物光滑的表面。
…………
收月的轻风山,大地依然是银装素裹。
然而,针叶林中除了轻风山住民们劳作的声音外,还传出小孩与家长们嬉戏打闹的声音。
有人在雪地中奔跑着,时而运转魔力挖去地上的一小片雪,揉成雪球朝某个方向掷去。
被他砸中的人自然也会制作雪球扔回去,一来一回之间,更多的人加入这场雪仗之中。
笑声回荡在雪地与针叶林之间,还感染到不远处的轻风山城,吸引许多山城住民从自家房屋的门口、窗口探出头来,观看这场热闹的游戏。
“你瞧,奥罗,这才是轻风山真正应有的模样。”
明明是只有睡着时才能造福轻风山的神灵,神灵轻风在见到这场罕见的繁盛活跃景象后,他的语气中透露着满满的自豪。
“一座圣地,一个乐园!”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兴奋了?”
在他身边,身为契主的人类毫不介意这句话会引起他的不满和郁闷,相反,他似乎很想泼神灵轻风冷水:
“可能是因为今天雪停了。”
“就算真是这样,奥罗,我……”神灵轻风深吸一口气,“其实,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为什么,神灵轻风?”人类看上去对此很感兴趣,“你见识过轻风山没落的模样,也承受过自己子民的恶意……可你却在一场梦境过后,仅是得知它有恢复的迹象,便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一切都在变好。”神灵轻风将吸进的空气慢慢呼出,他的脸上挂起了笑容,可他的眼中却透出落寞的神情,“奥罗,还记得吗,你在幻境历练中遇到的同伴……”
“其中一位,是我的子民。”
“当然。”人类点头道,“埃利佩.索罗帝……我的、祖先。”
“他死在了我面前。”神灵轻风将目光投向雪地中玩耍打闹的轻风山住民们,仿佛那些嬉笑声能冲洗去他内心的悲怆。
“他注定死在那里。”人类回应说着。
“……也许是吧。”神灵轻风叹了口气,“所以你看,奥罗,我在试着让自己的心情愉悦起来,不再想那些令自己郁闷的事情。”
“这么做很好。”人类笑了笑,“晴空,雪地,还有打雪仗的人们……很容易让自己心情舒畅。”
一人一精灵飘浮于轻风山的空中,注视着底下生灵梦的一举一动。
突然,神灵轻风开口问道:
“你想不想回家看看,奥罗?”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也渐渐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说,“尽管如此,在我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子民、我的好搭档。”
“无论,”他扭头望向身旁的人类,“你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你还是你。”
“为什么要说这些?”人类轻笑道,“回家……么?如果这是那栋屋子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幢承载着悲伤记忆的小楼,如今是啮齿精灵等小生命的家。
奥罗,只能算那栋房子的“主人”,那里对他而言,早已算不上什么“家”。
二者从空中落下,踩在柔软且有一定深度的雪地上。
神灵轻风经常见奥罗用魔瓶回溯到父母亲还在、而他也未成为“时空旅行者”的那个时候。
奥罗常常驻足在比现在稍浅一些的雪地中,凝望着不远处的小楼。
而当一位年轻的女子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朝门外泼出半盆子水时,他眼中总会流露出复杂的神情,然后开启魔瓶结束这段旅程。
“奥罗,你知道吗?”
神灵轻风带着他的契主进入这幢小楼,踩上年久失修、踏上去咯哒咯哒响的楼梯,倾听着从小楼各个角落或墙壁中传出的小生物爬动的声音,忽地,他抛出了一个新的话题: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它’就对我施展过‘魔音传递’。”
“‘它’……?”
“我们的另一位同伴,你不会不记得了吧?”神灵轻风眯了眯眼,无瞳的金眸中透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它的存在感是有些低,毕竟它刻意不让你看见自己。”
“我记得它。”人类答道,“它帮了我很多忙……教会我使用‘空间之钥’,还让我避免了被紫色灵魂伤害。”
“不过,你说‘刻意’?”
“对你而言是‘刻意’。”神灵轻风突然沉下声道,“奥罗……从来没认真听取过我的建议,每次都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他早已经不在意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怎样的后果、不在意自己的能力又能否弥补那些糟糕的结果。”
“啊。”人类语气平淡地发出一声感叹,“是这样的吗?”
“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用着他的身份。”神灵轻风猛然瞪大双眼,字字重音地说道。
他伸手向前一挥,小楼的木质结构仿佛重获新生,灰尘之下萌发出新芽,又在转瞬间拔地而起,化作粗壮的藤蔓涌向楼中唯一的人类。
“每次奥罗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况时,‘它’总会消失一阵。”神灵轻风道,“你和奥罗之间有着灵魂上的联系,神秘如‘它’也无法阻止你们的来往。”
“它在故意避开我,不让我意识到它的存在么?”伊兰诺自言自语着,眉头微微皱起,“我对它而言,已是这么可怕的存在了么?”
“扭曲的灵魂何必执着停留在这个世上?”神灵轻风单手覆地,紧接着更多藤蔓从木质地板中冒出,将面前的人类包裹成一枚绿色的茧,“你已经死去很久了,老老实实接受死亡的命运,别再和你的转世们争夺身体。”
“啊啊。”茧中传出人类的声音,“‘争夺身体’什么的,我早就不想做了。”
先是月圆夜小鬼,又是冰,即使是被血族人称赞“万能”的“最负盛名的血族领主”,也会对抢夺身体主控权的这一行为感到厌倦。
“但是,这对我而言是一次机会。”伊兰诺的语气中带有些许笑意,他似乎早就接受了消失的命运,亦或是早已依靠他的能力预料到现在这件事的发生。
“机会?”神灵轻风牢记他们那位隐形同伴说过的话——伊兰诺是个“欺诈者”,最好不要轻信他的任何一句话语,“你随便怎么解释都行,在奥罗回来前,我是不会把你放出去的。”
“做出解释之前……”茧中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挺愉悦,“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不对劲的吗?”
“我没有看到‘它’。”沉默少许时间后,神灵轻风给出答复,“还有,契约的感觉不太一样,而且,你比奥罗活泼多了。”
倘若陪他一起来到轻风山的是真正的奥罗,那就应该在他提到索罗帝、甚至是提及“圣地”“乐园”等词汇时,就莫名其妙地陷入沉思。
奥罗经常这么做——他会因一个词汇而联想出一段故事、或是产生一堆心中感慨。
他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才会给出回应,而不是像伊兰诺那样,能与神灵轻风有说有应。
“行吧……”伊兰诺的语气中丝毫没显露出对自己演技不精的懊恼或是其他情感,“我之前说,这是一次机会。”
“是我拥有的,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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