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缇伦是个有着崇高气节的人,住在简陋的三间茅草房里,那里以前是小队的牛屋。门口一株大柿树,周围扫的干干净净,屋里干净得露出千年沉淀的灰土,古朴的秫秆夹成的屏风,透露出原生态复古主义的气息;厚重的土坯墙房屋传承着凝重大气的古老传统建筑风格;透光的探孔式屋顶天窗继承古老的星象技术,更能贴近并接收来自遥远星系的讯息,通过小孔成像高科技原理,观察星象变化,更容易和浩瀚大宇宙达到天人合一境界。门后三块土坯支撑的一口铁锅,按照八卦离火方位建造,彰显着原始养生意识的健康养生王者风范。
当然,室内还有中西结合的装饰品,泥土供桌上贴着的是祖宗昭穆牌位,左侧是灶君夫妇,右侧是青苗土地牌位,供桌两头,码放着两摞医书,竟然有一套本草纲目。他对这方面做得很正式隆重,别的地方可以马虎,供桌上一丝不苟,一尘不染,表现出一个朴素主义者虔诚的生活态度。西式装饰品,就是招贴画了,供桌两侧没有传统样板戏海报宣传画,都是明艳照人的明星画,而且全部都是包家班系列明星画,其中徐晴丁香祝道绣包文春的画像最多,几乎贴满了整面墙壁。
包学伦不拘言笑、表情严肃得像进了圣殿,低声介绍说“那天卖了虾米后,买回来一大卷。”
一班人在他家站了一会儿,室内没有饭桌和任何凳子,经典屏风里面是更经典的稻草地铺,锅灶跟前有块黑色木头,看来就是他坚不可摧的座椅。道骨仙风的包缇伦披散着长发,正在看一本厚厚地什么词典,还要给大家烧开水喝。阿绣说“大哥!新年好!这是我们给你的新年礼物,还有些慰问金,祝你新的一年接个大嫂回来,全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包缇伦连忙接过来,眯着眼睛说“你是祝道绣!弟媳妇好!大家都好!”
包文春对他的脾气最熟悉不过,假如这提兜是自己递过去,会被认为是施舍,当面拒绝不说,弄不好他还要当场翻脸。而女人就不同了,任何一个女人给他东西吃,他都接受,他总认为自己和当年韩信遭遇一样,终有一天会乘势而起,衣锦还乡来报答一饭之恩的漂母。
事先提醒过阿绣和包爸,不能提他下水捞人的事,提了这事儿,会影响他见义勇为的高大形象,他也会拒绝的。
所以,大家就是来串门拜年的,他反而觉得受到尊重,更高兴些。
几个人去包月伦家吃饭,礼节性的顺口喊他去,他很有自知之明,连忙摇手说“不去了!你们去吧!”
包文春不喝酒,随便吃点菜就和阿绣出来,和周围邻居说话。包振东就在路对面住,过来喊去他家坐一会儿,阿绣就一起过来。
包振东的姐姐包子琴是最初进综合厂食堂的第一批员工,她只有小学文化,经过自己努力,适应单位考核要求,现在调到方便面厂,已经是后勤方面的骨干,今年二十四了,还没有结婚。
即便是本家,过了中午,串门是没有禁忌的,但不能拿礼物,只有家有丧事的,才会有客人不分时间拿礼物进门。
包振东的父母对包文春很感谢,端着一瓢鸡蛋要去烧水打荷包蛋,阿绣连忙阻止说“这才吃了饭,吃不下了。”
包文春问“成绩怎么样?准备干哪一行?”
“我学的专业是机电设备,小叔你看着安排吧!”
“那好!你能去外地工作吗?”
“外地是哪里?多远?”
“没多远,出不了国!想去更远也行啊!开学报到,然后就该安排实习了吧!暑假上交毕业论文,然后就等待拿毕业证,你的毕业流程就是围着毕业证转。他们要分配工作,还想着找个效益好的单位。而我们不同,作业交上去,就不用管了。那个刘校长怎么来接的人,就怎么把毕业证送过来。所以,一切事都不要操心,开始实习了,你就在县城西郊的工业区实习吧!然后等作业交上去,新的工程项目全面开始了,你就参与进去,这批投资有点大,我都搞得头晕脑胀,潘小雷那样的都已经是油脂厂的经理了,你这样的高材生,我怎能让你屈居人下?业务方面不是重要的,有了学历以后,要多看些行政管理企业管理方面的书籍,我看你个头不怎么长高啊!是不是没吃好?我这个肉制品加工厂交给你好不好?你半夜起夜,再吃点肉!”
阿绣和包子琴都是老熟人了,听他俩这么说话,就笑了起来,起身到外面转悠去了。
包振东不以为意,问“什么肉联厂?”
“不是肉联厂!肉制品食品厂,内容很复杂的,产品更多,其中养殖链就很长,包含饲料产业兽药制造等等。加工链也很庞大,包括鸡鸭牛猪肉制品的宰杀冷藏加工,制成和午餐肉差不多的产品,叫火腿肠,还有冷鲜肉,羊肉腊肉等等制品。后面还有销售链,在全国各地招商加盟销售连锁店,咱们地处中原,辐射方便,满足中东部大中城市肉食需要还是能够做到的。还要有运输链,包装储存冷冻,环节众多。规划投资一期五亿,后续无限制,我不想交给别人管理,我不放心啊!你在暑假参与基础建设,陪伴它成长,混足资历,拼上三五年,熟悉每一个环节里的弯弯绕,将来坐稳头把交椅,成为国内行业领头羊,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那你着急让我们到处丢人现眼?”
“我的意思是叫你们拉点帮手回来,没有工作稳定收入,急着找什么对象?谁?谁丢人现眼了?你和我说说!”
包缇伦找上门来,用那个红布兜送来一兜回礼,阿绣去接过来交给春子一看,包文春笑了笑,说“收着吧!这是他一番心意。”
包振东也看见了,一把树根,一块黑乎乎的皮带油一样的东西,说“都是什么啊?有用吗?你说的这个项目,很看好它呀!”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看差眼了?你今年二十一吧?我保你四十岁,国内五百强排名靠前,公司市值最低两千亿。当然了,就凭你的眼光,看不到这么远的!人家说下棋是走一步看五步,我能看三十步到五十步,你能走一步看一步就不错了,甚至下一步还游移不定。”
包振东说“我就真的那么差么?”
“你不差?刘秋秋怎么样?家庭条件比你好吧?学习态度怎么样?一心想考大学,也很努力,就是太自负,觉得我的辅导是无谓的浪费时间,好像要日她似的,犟着搞叛逆,结果怎么样,学校我是没有回去过,年前我去李道虎家,她就是那村的,听说还在复习,明年接着考。咱们那一届第二年,学校出来几个大学生?才两个大专!前年傅鸿才来找我,我给了一套考前指导材料,怎么样?当年考上二十二个,重点就十八个。去年又膨胀了,觉得自己行了!不来找我,结果,大漠孤烟直,就考上一个大专生。等着看吧!过几天刘校长还要来求教的。听我安排,小伙子!前途光明着呢!”
“这么大的摊子,你为什么不搞?还不够你玩的?”
包文春伸手就想打他,说“这点小钱是你的玩具,你小叔我是干大事的,分分钟都是上百万的收入,钱都愁着投资不出去,银通国际就是咱家开的,北京城中心咱有三平方公里的地盘,现在还在海西经济特区担任执行负责人,省部级高级官员,哪有时间搞这些?上面也不允许啊!这是个抢钱的年代,捏个黄泥巴小叫鸡都能卖个古董价钱,那些同学们只要听话别背叛我,哪一个都叫你变成亿万富翁。”
“那还不是给你卖命?”
“切!有人想卖命还没资格呢!多少人去窑厂做砖坯子,能不想进公司工作么?马上就要进行全面体制改革,所有公司改为股份制,你小子是从基层一步步提拔上去的老资格,我给你个百分之一的股份,你就有上亿身家,还不够你霍霍的?你的儿子孙子也有更高质量的生活吧!”
包振东站起来,摸摸包文春的额头,笑着说“你没发烧吧?”
“滚!我回家了!等会儿还得派司机送客。自己有个心理准备就好,不准泄密!没事儿跑跑步,对增高有好处!”
拉着包爸和戚伯回家,派王十九开车送他爷俩回家,顺便把张璇捎着送回县城。农场归于平静。
阿绣几个人不明白b-e-n是什么意思,就问春子,他正在指导采萍画画,李莉阮向平和戚玉娟在后面看。他一听就笑了,咂摸下嘴,啧啧有声“哎!这人呐!有时候还真是笨!你们问双儿吧!”
双儿从背包里拿出一段粉笔,写在青砖地面上,说“这就是笨的大写拼音,笨!”说完也站在一边看采萍姑姑画画。
包文春哈哈大笑,对采萍说“你这画还是格局不够,你的师傅水平不行,这幅画先放着我来示范一下,不要去学什么理论技法,你看多了,自然就学会了,这就叫自悟!能悟出多少,那就要看资质了。”
包文春叫周小粒去木器厂扛回来一整块五合板板,一米二宽两米四长的大块,直接钉了个大木架子,又叫值班的金侨志再做两个一半大小的画架。在边上安装一圈固定夹子,夹上一张超规格的大幅白纸,端出来一个很大的七彩调色板,拿着一把大毛笔排笔毛刷、大中小号画笔架,耳朵上还夹着根铅笔,排开威风的阵势,就要作画。
徐晴见小孩子都围过来看稀罕,就对几个说“马上就天黑了,冻手冻脚的,你要是在画上半夜,谁陪你啊?”
“我画画还能用多长时间么?五分钟一幅足够了!”
见众人瞪大眼睛不相信的样子,包文春说“钟玫去拿个大汤碗,拿把塑料扫帚来。”
几个孩子大呼小叫围着跳,包文春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个小鸡吃米,和电影里的一样,惹得双儿几个哈哈大笑起来。
包文春把汤碗扣在上方中间位置,用铅笔描了个圈,寥寥几道线条,大致做下构图,就把颜料倒进几个碗大的颜料池里,大排笔刷墙一样左右开弓来十几下,整张纸就惨不忍睹一片黑道道。扔了排笔,毛笔上场,胡乱的杂乱的黑道道,令王喜娟戚玉娟李莉几个都不想看了,阮向平还觉得有些意思,坚持要看完。
黑色画完了,先画墨蓝色,大扫帚上来了,中间位置呼啦啦横着来几扫帚,扔在一边,用毛笔局部添了些颜料。淡青色墨绿色描绘树叶,也很快,直接一只手捏了四根毛笔,蘸上颜料在上面胡乱戳一阵。换了颜色,金黄色描了月亮轮廓,存托在淡青色天空背景里,下面墨绿色湖水里,用毛笔涂抹个月亮轮廓倒影就行。最后把黄色颜料笔蘸饱墨汁,用排笔敲击笔杆,在树林上点缀许多黄花,看了下,觉得哪里不对,捡起黑笔,画了一排一拃长弯弯的横道道,极像一队归鸟。在角落里写上霜林水月归鸟图 文春手绘,丁卯年辛丑月己卯日。怀里掏出几个大印,蘸上红印泥嚓嚓按了几下,
丁香看看表,说“还阔以,就是超出时间了,花了六分半。”
包文春说“明天采萍给我当助手,东西凑手了,我也能更快些!等这画干了采萍收好,几年以后,至少值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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