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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指羊为兔

    潘青莲真的不回去了,包大林家却没有新房容纳她,小两口就依旧住在林场这边。这边有吃有喝有温暖的被窝,潘青莲认为这里还是丁香的家,包大林和包文春又是一块馍掰开的兄弟,住进来也是理直气壮。他在家是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下面有四个弟弟,儿子里面最大。父亲叫包景梁,是个远近闻名的地猫子。因为一脸麻子,晚辈都喊他麻大。包家父族有八个麻子,很是著名,都是小时候出疹子的结果。

    乡下人说的地猫子,是指他懂得一些阴阳术,会给人择黄道吉日看阴阳,娶亲下葬架梁上柱的都找他看日子主持典礼,挣些歪门邪道的外快。说起来他的成名史还有一段曲折的经历。包景梁在二十岁前,读了些书,识得几个字,初中毕业后就安排在村里教书。到了五八年前后,还被调到宣传队,到处跑着搞调查,养成了务虚的人生态度。

    三年荒灾时期,被派到南边一里多地,也就是现在的林场南边的小任庄,担任驻队支教干部,他就胆大妄为,把人家仓库里的种粮偷回来些度饥。本生产队当时饿死五十多人,他家老少没有饿死一个。

    他把人家的印版,也就是一块刻着正字的阴刻木板,用红砖仿制出来,用完就铺在住房的进门踩的第一块砖位置。后来又疑神疑鬼的认为被人发现了,把那块砖换下来,扔进水井里,自己一溜烟跑到内蒙边境线上的一座煤窑里,凭着自己的学识,当起了技术工人。他是个恋家的人,挣些钱全都给了铁路局,一年回来两趟,赶集一样来来往往,去去回回。

    大运动末期,又从煤窑私自跑回来,却发现自己的行为根本没有被发现。几年后任庄的村民淘井,清理淤泥,才发现那块砖头,却依然没有往那件事上想。信息不通,致使他丢掉了煤矿的正式职工铁饭碗,在本地也失去晋升机会,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做了十年煤窑苦力,间接的变相的受到了苍天的惩罚。

    回乡之后,不想劳动,和臭味相投的另一个朋友甘凤龙打得火热,两人请假说去搞外调,大队竟然还给开了介绍信,两人不知道溜到哪里,又混了三年,回来时就摇身一变成了茅山弟子。

    二人回到包景梁家已经天黑,包家大娘就忙着做面条。甘凤龙家没有老婆,天黑时就想在他家蹭顿饭吃再回去。这时已经是大运动结束了,马上就要分户承包土地了。大娘见丈夫回来,高兴地擀了面条招待客人。不料,甘凤龙认为没有杀鸡灌酒,就想整整麻大一家子。

    饭碗端上桌子的时候,他突然就眼睛一瞪,厉声大喝“哪里来的毛鬼?竟敢当面现世,还不快滚!”

    包景梁也是骗人精,但事关自己,他宁愿相信自己学艺不精,法力不足,看不出来什么,就问“甘大哥,你看到什么了?”

    老甘说“一个红发毛鬼,附体在你家孩子身上,厉害啊厉害!你可小心了!”

    他喝碗面条他就走了,走得潇洒,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可就把包大林兄弟姐妹害惨了。

    包景梁找来一些麻绳把孩子一个个吊在梁头上,七个孩子正好挂满一溜,拿着牛鞭就抽了起来,一遍遍厉声喝问“还来不来?”

    几个大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都说来啊!

    那就继续打!眼看牛皮鞭子和锥子都找出来了,有聪明的老六就明白什么意思了,立刻装着凄惨的叫声来配合“别打了!我再也不来了!”

    于是,姐弟几个都解放了。

    甘凤龙再次赶集时,遇到包景梁,就笑着问“毛鬼赶走了没有?”

    包景梁意识到被骗得丢人了,怒目而视。此事传为一时笑谈。

    最近几天他很烦躁,儿媳自己进门不回去了,自家却没有钱操办婚事,甚至一大家子挤在几间破房子里,两个女儿大了,也和小儿子挤在一间屋里,连给大儿子一间婚房也腾不出来。包大林和他顶嘴几天了,父子冲突令他颜面尽失。他在外面风光无限,儿大不由爷,儿子言语冲撞顶气,在家也得忍着。

    包文春家也没有闲房子,加上新承包的林场里有六间房子,可依旧很挤,很多东西放在外面。春子爸在外地工作不回来,他怎么好张嘴叫自家孩子住进别人家。三爷的牛屋倒是可以借住一段时间,媳妇坚决不去,那边离得较远,还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她可待不住。包大林自己要去林场那边的话,那就和大人没关系了,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就随他们胡闹吧!

    包文春骑车回来一看,包大林就住在原来的库房屋子里,潘青莲连自己的衣服都没带,也跟着住了进来,睡地铺稻草窝也不回去了。三爷却乐得什么似的,说“应该帮这个忙!”

    看见一辆新自行车,再看看上面溅满泥水,潘青莲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很热情地说“看这新车搞的,我来洗洗!”

    包妈和大妹二妹中午过来吃饭,看看儿子怎么折腾,下午带着她们又回去了。

    二叔在牛屋帮着三爷煮牛头,他舍不得割八毛钱一斤的牛肉,生牛头只要三毛钱一斤,二十块钱买回来一个四十多斤的大牛头,还有人家来不及清洗的牛内脏杂碎。爷俩个忙活一下午了,还在处理牛肚子。

    包文春去推土机上换下包大林,说“大林哥,你到村里叫十来个人,明早上八点左右过来卸车,卸完车还要撒化肥,每人带个盆子筐子都行,卸车一毛钱一袋,撒化肥一块钱一袋子,不管饭。还要清理塘边子,也要找人干活。”

    包大林说“我马上去!”

    第二天一早,包文春忙活一夜还没有停机器,周大哥就带着十几个人过来等着。昨夜一夜,二亩多水塘的推土工作完成了,按照设计,水塘深四米半,水塘塘底,和路边的水塘一样,还推出两道两米深的长龙沟,沟里面已经积满了水。路边放着一根槐树檩干,准备埋置下去,上面挂着木板牌子,上面写着水深五米危险,禁止捕鱼游泳  后果自负

    包大林很快吃碗稀饭,带着一班人到路边等着车子下路,开始在塘边清理坡度,做最后的扫尾工作。

    化肥车到了,来了三辆大拖车,却停在路边不敢下路。

    几个人鼓噪说“怕什么,有辆链轨车,还能把你陷进去了?”

    第一辆车沿着塘埂走,包文春快跑过来大喊“大油门直走,不要熄火!站下就走不了了。”

    那个司机也听话,压着硬邦邦的冰面,加大油门,拉着近二十吨货物一口气跑到林场中心的那片晒场上。第二辆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也许是地面上冻没有多厚,冻土就变得稀烂起来,车辆一站下,轮子看着就沉陷下去了。几个人就喊叫履带车过来。

    包文春过来看看,说“原地卸车吧!重车走不了啦!硬拉会损坏车架的。”

    第三辆车死活不敢下路,包文春说“我来开!”

    司机还不愿下来,队长笑着说“交给他吧!张主任安排好的,来了听包文春安排。”

    包文春上车,点火启动,离合油门配合得很熟练,加大油门,错开车辙,沿着另一道冰道猛冲下去,他没有松下油门,车子就冒着黑烟一直开到目的地——自己那片新修场地前,引得十多名观众喝彩。

    晒场这里地势较高,防止蹿水,几个人摊开油布,开始卸车。包大林和潘青莲的任务是分别计数,周大哥在另一边地上,拆开化肥掺和尿素和复合肥,为撒化肥做准备。

    包文春和司机队长说话,给他们两条芒果烟,笑着说“还以为你们先送尿素呢!结果一趟就送过来了。”

    队长姓何,拿出出货单,说“总共是五十五吨化肥,加上三块油布,六卷薄膜,这是清单。”

    包文春揣进怀里,就看到李宝国扛着个麻袋过来了,就说,这是给张主任弄的两只兔子,你帮忙带回去。

    何队长愕然,明明露着羊蹄子,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能说成这是兔子?兔子就兔子吧!还能拉不动它?就说“好吧!一定送到!”

    “那就屋里坐!等会儿他们去撒化肥。我叫人做饭,中午咱吃炖牛肉。”

    包妈过来帮忙做熟饭,二叔去地里监督看着撒化肥的去了。自家五十亩承包地,趁着雪水融化,每亩撒三十斤尿素,二十斤复合肥,混合好大一堆,重新灌进袋子,各人扛着,一趟趟送到地头,十几个人就一排撒过去。

    自家承包地的麦苗长势很差,苗棵够数,只是黄巴巴的很瘦弱,现在正是根系盘兜发育关键阶段,一亩五十斤是有点多,肥料随着雪水渗下去,可以被小麦根系及时吸收。包文春担心的是,近几天还有大雪,低温情况下,肥料不容易溶解的。

    包大林和潘青莲核对过了,两人记录一致,尿素五百袋复合肥七百袋。在何队长的本子上签字后,何队长几个晕乎乎地走了。现在的司机没有酒驾一说,掌握方向盘的都是这样个习惯,每顿喝二两,开车不怕冷。

    尿素牌子有大庆和洞庭湖,都是八十斤一袋。包文春要支出卸车费,清理土方工钱,另外撒施尿素十九袋复合肥十袋,还得给三十块。

    包文春看看盖得好好的大堆化肥,四周还用砖头坠着压着,还挖了小小排水沟。就说“连你两个算上,一共给你们四百块钱吧!你们自己分配一下。”

    包大林去塘边守着看,已经是午后四点了,十七个撒化肥的,又回来继续搞土方清理。忙活一天,每人分到二十块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这些钱,足够给家里添置一些年货了。他自己回来,把剩下的五十块钱交给包文春,说“春子,我和你说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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