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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一个人急急从门外跑了进来。

    连滚带爬的,一只手捂着肚子,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似的,模样很着急。

    “夫人,夫人,不好了……”

    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走上前来斥道:“什么不好了,会不会说话!”

    这人也没理那婆子,忙对李夫人道:“安、安郡王来了,正在往后宅这边闯,老爷和几位公子都不在府上,咱们根本拦不下他……”

    “安郡王?”

    李夫人一个激灵,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地上死命挣扎,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的‘秦生’。

    钱淑兰心中一急,忙道:“姨母,千万不能耽误,索性已经得罪了那安郡王,咱们还不如当做不知道他来,等人打死了,他就算来了也晚了。”

    “这……”

    “姨母,你想想,这人已经听到咱们方才说的那些话。

    这等下作胚子都是些阿谀献媚之人,倘若他在安郡王耳边进献谗言,那安郡王又素来是个荒诞无稽的,是时他若是故意与李府作对……”

    接下来的话,钱淑兰没有说完,李夫人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安郡王可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又惯是个泼皮无赖的性子,到时候沾上了身,可真是甩都甩不掉了。

    还不如索性打死了事,安郡王就是恼怒,也只是一时的,毕竟从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李夫人也是个杀伐决断的,当即一挥手道:“动手!”

    见夫人下了命令,那手持五尺来长两寸多厚板子的壮实婆子,在手心里呸了一口唾沫,双手互相搓了搓,就抡起板子要往秦明月身上打去。

    这是秦明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来临,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期望祁煊能赶快出现。

    她突然想起上元节那日之事,那一句‘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

    这本是她当做一个故事讲给莫云泊听的,打的是讲新戏本子的幌子,后面那个‘娶我’两字也没有说出来,怕他会以为自己是在暗示他,只是用‘救我’两字所取代。

    本想他并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却万万没想到他一直竟放在心上,那日她被人强行掳走,被他派来保护她的人救下了。

    可这一次,谁又能来救她?

    同时,因为想起莫云泊,秦明月更是一种感伤上了心头。

    这一瞬间她想了许多,想起了大哥,想起了那至今查无音讯的二哥,想起了念儿,想起了很多人……

    是不是人在临死之前,都会陷入回忆之中?

    秦明月的思维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也没有再挣扎了。

    蓦地,她感觉身上一轻,只听得哎哟一声,人就从地上搀了起来。

    “你这蠢货,怎么我一会儿没看见你,你又出事了!”

    声音有些熟悉,秦明月睁着模糊不清的眼睛看着对方,一时间有些恍不过来神儿。

    “怎么傻了?

    我记得你说过‘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出现在我面前’。

    爷是不是你的盖世英雄,有没有觉得爷今儿特别英伟不凡?”

    明明是在哭,秦明月却忍俊不住又想笑,同时也愣住了。

    原来,她一直弄错了她的‘盖世英雄’。

    ……

    一听说庆丰班去了礼部侍郎李家唱堂会,祁煊就知道事情要不好。

    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那钱淑兰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那还是一次无意之间,因为钱淑兰总是纠缠莫子贤,他就不免对她留了意。

    也是事情凑巧,钱家的老封君过寿,他和莫子贤都去拜寿,钱淑兰借着地利之便,又去纠缠莫子贤,哪知却被莫子贤接着幌子避了开。

    之后席间他吃酒吃得热,便在园子散散透气,撞见了钱淑兰打骂身边丫鬟的场景。

    那个下手,真是狠!毒!

    虽祁煊从小在宫里长大,惯是见多了表里不一的女人,但还是有些诧异,毕竟那会儿钱淑兰的年纪还不大,又一贯是天真纯稚的面孔示人。

    不过也仅仅是诧异罢了,反正又不管他的事,他也就当做没看到,不过之后就开始刻意去留意起这女人来。

    后来总是能听说暗中爱慕莫子贤的哪家贵女,在哪个府上丢了丑,或者发生了什么事,而每次都有那钱淑兰在,祁煊更是对她厌恶在心,但也仅此而已。

    时间久了也就没那么关注了,而这次听说庆丰班上了李府,祁煊当即就回忆起这些事来。

    要知道李家和钱淑兰可有那一层关系在里头。

    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祁煊找来了李府。

    他点名要见广和园的人,也没人敢拦他。

    见到广和园的人问起来,才发现秦明月被引去恭房竟多时未归,他心道不好,便立马往后宅里闯。

    也幸亏闯了进来没延误,不然指不定这会儿看见的就是具尸体。

    想到这里,祁煊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他恨不得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今日却被这么对待,今儿他要是饶了这两个女人,他安郡王的名号不要也罢。

    他拍了拍坐在地上的秦明月肩膀两下,便站了起来,双手环胸,斜睨两人:“今儿这事,怎么说吧?”

    因为有些心虚,李夫人脸上的笑容格外僵硬,“什么怎么说?

    本夫人还没问问安郡王这强闯我们李府后宅到底何意?”

    祁煊冷笑:“跟我装傻是吧?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秦生是我安郡王罩的人,哪个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动他。”

    输人不输阵,都是要脸的人,寻常忌惮也就是在心里,真闹到明面上要撕破脸皮来,哪怕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怂。

    李夫人冷笑连连,“早就听说安郡王张扬跋扈,今儿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若论辈分,我还是你表姨母,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可不是如此,李夫人的亲娘是当今圣上的姑姑,李夫人和圣上乃是同辈,论辈分祁煊确实要叫她一声姨。

    只可惜祁煊素来不是寻常人,他笑得可恶至极,一脸鄙夷嗤道:“你姓什么,我姓什么?

    你个姓陈的,来跟老子攀亲戚,你怎么不去问问皇伯父认不认你这个表妹啊?”

    祁煊这话说得非常难听,也特别不男人,因为现当下还极少有男人会这么跟一个妇道人家说话的,那简直就是在往心窝子上捅刀子,但确实是实话。

    长平公主虽身为圣上的亲姑姑,却并不受惠帝待见。

    当年惠帝和一干不省心的兄弟们为了争皇位,闹得京中一片血雨腥风。

    那时惠帝急于需要为自己说话之人,按理说长平公主作为仅存的一位宗室公主,也是几位皇子最直系的长辈,不管她说话有没有用,总是表明一下态度。

    可她倒好,见彼时的二皇子四皇子势大,就一直没站出来,甚至私底下态度挺暧昧的。

    惠帝并不是个心眼大的人,他要是心眼大,也不会登上皇位以后,使了那么多手段将自己的那些兄弟圈禁的圈禁,赐死的赐死,仅留下现如今的镇北王,还是当年支持他的好兄弟。

    所以他即使没拿长平公主怎么样,也没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京中人都知晓惠帝不待见长平公主,而长平公主自打惠帝登了基以后,就紧闭府门,除了必要之时,极少在外面露脸。

    也是长平公主够识相,又都生的是女儿,不然指不定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席话将李夫人损得是脸色泛白,捂着胸口摇摇欲坠,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能道:“你这个不敬长的泼皮货,我要进宫,我要去找圣上讨个说法……”

    旁边一众丫鬟婆子忙围了上来,又是抚背,又是顺胸口,又是为主担忧地哭道让李夫人别生气,待自家老爷回了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祁煊冷笑地看着这一幕,老套的手段,用多了也不嫌烦。

    见闹成这样,秦明月忍不住在身后扯了扯祁煊的衣袖,祁煊却是安抚地拍了她一下,又道:“行了行了,装什么装,这种老套的手段,你们这些老女人能不能老拿出来献丑。

    我也不跟你计较,不过你……”

    他侧首面向钱淑兰,粗壮地手指指着她鼻子,“你今儿说破大天去,不给老子个说法,我就拎着你去找黔阳侯要说法去。”

    钱淑兰没料到安郡王会把矛头指向自己,脸色一片惨白,想笑笑不出来,“安郡王何意?

    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还想遮掩,却被祁煊戳破道:“她今儿出这事,你别说跟你没关系。

    倒是生了张人皮,可惜没长个人心,也不知道黔阳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

    敬亭侯家的,马家的,田家的,还要不要我帮你数数?

    你以前为了莫子贤干出个什么来,没犯着老子,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也懒得搭理你,可你动了他……”

    他没有再说下去,冷笑两声,可这笑声中的意思,钱淑兰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一时间钱淑兰冷汗直流,心中怦怦怦跳着很厉害。

    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一直以为天衣无缝,也从未被人发现过,万万没想到这安郡王竟然知道。

    可她怎么可能承认,也不能承认,遂嘴硬道:“安郡王为了一个戏子竟然逼迫我一个小女子,这戏子与洪家的姑娘私会,跟我什么关系,难道是我让她去的?”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蓦地在大门那处响起。

    “是谁说我女儿跟男人私会的?”

    是个女声,声音中还带了些许云南地方的口音。

    众人侧首望去,就见洪夫人满脸铁青之色,身边站着的正是方才被人强行请走的洪兰溪。

    洪兰溪一见到秦明月,就跑了过来,“哎呀,那些人太坏了,我连话都说不了,就被她们看了起来。

    幸好她们没提防我会翻窗爬树,我偷偷跑去找了我娘,又想着你恐怕要惨了,你没事吧?”

    秦明月摇头,抹了把自己脸上的灰尘,“我没事。”

    而那边,洪夫人几个大步走到李夫人面前,冷笑道:“我今儿倒要好好问问李夫人,你们李家就是这么待客的?

    使着人带着我女儿来了这么荒僻的院子里的,屋里还有个男人,你们李家这是想做什么,想毁人清誉,还是想干什么?”

    李夫人早就被祁煊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又哪能还答得上来。

    洪夫人不依不饶:“幸亏这人是个姑娘家,若不然我女儿的清誉可就全毁了。

    我不管,今儿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去让我家老爷找圣上评理去。

    凭什么你们李府这么欺负人,想诬陷就诬陷,想栽赃就栽赃,欺负我女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群下人上来话都不让人说,就给安一个私通外男的罪名。

    若是我方才没听错,你们是想打死这人吧?

    她被打死了,我女儿的清誉怎么办?

    我看你们是做贼心虚,想毁尸灭迹。”

    几句话的功夫,就被毁尸灭迹的秦明月,心中有些讪讪然。

    不过她也不是个软弱的,总不能被泼一盆子脏水在身上,却什么都不解释。

    当即往前走了一步,道:“请我们来唱堂会的是你们李府,也是你们李府的下人引我来此处的,谁知那么凑巧就碰到了洪姑娘。

    我二人才刚照面,话都没来得及说两句,就被一群人冲进来抓奸,二话不说就被堵了嘴,强行给安个私通的罪名。

    小的虽是一介戏子,身份卑微,但也是人生父母养,还请贵府给一个合理交代。”

    秦明月的态度不卑不亢,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且声音也是女儿家的声音,当即让许多人都吃惊的望了过来。

    她不避不闪,又道:“这位洪夫人说得并没有错,在下乃是一名女子。

    因为家境原因,以女儿身在外抛头露面,为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才会女扮男装。”

    顿了一下,她似乎自嘲地笑了一声:“也幸亏是女儿身,不然这次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就算侥幸能从李府里出去,恐怕洪夫人也不会放过我,安排这一切的人,真是好毒的心。”

    说着,她目光移到钱淑兰的脸上。

    若是平常,她大抵会心情各种复杂,可这种情况下知道这人就是莫云泊的未婚妻,她除了厌恶,再不能有其他心思。

    李夫人讷讷不言。

    洪夫人冷笑:“难道你李府想推卸责任?

    这一出出一幕幕可是你们弄出来的,咱们不过是第一次来你们府上,我女儿该是昏了头了,才会第一次来你家就私下约了人见面,还约个女人出来私通?

    !”

    仅凭这洪夫人咄咄逼人的言辞和态度,就能看出此人不是善茬。

    可钱淑兰哪里想得到她不过是随便找了个面生的,又从李思妍口中得知这是刚入京没多久洪家的姑娘,想着洪家背后也没什么人,就索性拿出来当了筏子。

    谁知筏子没做成,反倒砸了自己的脚,让她根本下不了台。

    心中忐忑至极,她不禁望向李夫人,而此时李夫人也在电石火花之间,突然想起之前安郡王说的话,再想想今日外甥女的种种异常,忍不住朝钱淑兰看了过来。

    “姨母……”钱淑兰无声乞求。

    李夫人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置于左下,行了个福礼。

    这种福礼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年纪,一般都是对长者,抑或是身份极为高贵之人,才会用到的。

    此时却对两个不管是身份也好,还是年纪也好,都低于她的人用了出来。

    李夫人的态度放得很低,温言软语道:“两位请放心,李府一定会给二位一个交代。

    只是这事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来龙去脉,两位可否先请移步,稍坐片刻,待我查问下人。”

    李夫人之所以会这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旁边有个安郡王虎视眈眈,而这洪家的夫人又是个蛮不讲理的,真将这事情闹出去,毁的就是他们李府的声誉。

    更别说还有她家老爷,若是让老爷知道了……

    洪夫人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此李夫人如此低声下气,也不好再行逼迫。

    而秦明月在这里身份最低,方才是借着洪夫人的话茬说了几句,如今洪夫人都没开口了,她又能以何种身份质问。

    唯一的靠山倒是站着一旁,却是一脸冷笑,也不说话。

    很快,洪家母女两个以及秦明月和祁煊就被请走了。

    来到一处十分华丽的院子,李夫人派人来服侍秦明月和洪兰溪洗漱更衣。

    不过她本人并不在,大抵是亲自去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