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离京,要办的事情不少。
首当其冲的炼煞修行,现下已经完成。
而明面上的目的,是应悟真大师之邀,拜访佛门第一宝刹,洛阳白马寺。
施粥铺里天天跟悟真大师碰面,这老秃驴三句不离此事,方休实在听得耳朵疼,这事又已经拖了两年,再抹不下脸面,只能答应。
从燕京到洛阳的路途,方休有太阴过云梭这等飞遁至宝,不消几个晚上便能抵达,这路上的时间富裕,正好趁机走一趟扬州。
他到手国玺之后,每每被国运牵连,都要目睹天下百姓颠沛流离,遭战火荼毒的情形。
如今大明朝,除开燕京与中原几地,其余再找不到一处安稳地方。
一次次,一日日,几乎动摇方休道心。
而各地祸乱中,犹以白莲教最是势大难治。
这蛊惑人心的邪教,在凉州、蜀中站稳脚步之后,愈发猖狂,甚至敢在大明最富庶的膏腴之地江南,造反起事。
又赶上建成皇帝登基,扬州的战报一压再压,已到积重难返的地步。
而吴品就在扬州任职,寄回的家书中虽然不言公务,字里行间却也看得出他的忧愁与愤慨。
来之前,方休已经打探几分情形。
白莲教这次在扬州起事,为首的贼人是四大护教法王中的化骨菩萨,座下有四位阴阳上师,皆是与常人迥异的阴阳共生之身,又有十八位无加金刚,修行白莲妖佛的神通,据说与佛门金刚不分伯仲。
扬州是水运重地,四通八达,来往客流密集,根本挡不住白莲教的私下传播。
不说扬州百姓,就是扬州官府、卫所,甚至都供府的山司丛林,都有白莲教徒藏匿。
化骨菩萨已阴谋策划许久,一日起事,诸多安排便一起发动。
江南都供司监,以及辖下江都山监、仪真山监、泰兴山监,被化骨菩萨埋伏偷袭,直接身死。
新上任的扬州知府,也就是方休之前见过的良乡县令李枚,也被一位阴阳上师刺杀,多亏官印护身,才勉强留住一条性命。
至于扬州卫的五个千户所……两个直接挂上白莲旗。
扬州安危,已悬于一线之间!
方休趁着夜色未尽,遁入重重把守的扬州城。
很快,天光破晓。
方休与元景玉胎变幻面目,走上扬州街头,随处可见全副武装的巡逻卫兵,戒备森严。
百姓们虽然一个个行色匆匆,面色不安,但街面上的秩序却井井有条,见不着趁机作恶的盗匪贼人。
路过一处坊市时,忽见门坊上吊着几具尸体。
“悬尸示众?”
方休目光扫向边上张贴公告的告示牌,上面写着这些死人的罪状。
抢劫、行凶、偷盗……
这些放在平时罪不至死的过错,连发送燕京三法司审核都无,直接绞死在坊市口,杀鸡儆猴,震慑宵小。
方休甚至看见一具衣着华丽的尸体,本是扬州城中一个大粮行的老板,罪名是囤积居奇、抬高米价……
“李县令……李知府,手腕倒是果决。”
方休看得暗暗点头。
他一路前行,遇到守备关卡便绕路,不紧不慢行往知府衙门。
只是连街面上都有守备,知府衙门更是重重把守,远远还有三条街的距离,便已经寻不到没有关卡的空隙。
方休也不在意,放出神识,往衙门中探去。
里面人来人往,各类公文来往不停,只是李枚不在,吴品也不在,只有几个师爷在抄写文书。
哪去了?
正疑惑,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呼唤:“两位公子,可是要参报义军?”
方休转身。
是一处关卡守卫的士兵,见方休与元景玉胎徘徊止步,才来询问。
这士兵应是个头目,看修为已在通身期。
“义军?”
方休反问一句。
“公子不知?”
那士兵反而诧异,抱拳道:“城外白莲教虎视眈眈,城中守备不易,知府已经发文招募义军乡勇,一同护城。若积下功劳,知府必会上报朝廷,赐下重赏。”
他顿了顿,又道:“我见二位公子仪表堂堂,自有一番风度,料想不是俗人,才有此一问,若是我看差了……”
“在哪处报名?”
士兵面色一喜,赶忙给方休指路。
方休谢过他,很快便寻到地方,靠近南城门的一处广阔校场。
校场里挤着乌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此处虽无多少戒备,但方休神识一扫,立时发现几位真人、宗师、金刚,坐镇校场各处,比起知府衙门,这里反倒还要安全些。
神识漫入校场里头,终于看见吴品的身影。
他埋头在公文堆积如山的桌案前,似乎已有许久不曾休息过,面色憔悴,双眼黑得吓人。
“吴典史!”
一个盔甲散乱的将领策马奔来,摘鞍跳下身,几乎是冲进营房里,焦急叫道:“指挥使急报,投敌的两个千户所,已经有一个冲破指挥使的包围!”
“什么?”
吴品眉头一拧,起身行到营房中的沙图前。
方休神识扫过,很快看明白沙图上的情形。
扬州城外有五个旗子,想来应是扬州卫原本的五个千户所,但如今却只有三个旗子标着扬字,另有两个旗子,是白色莲花图案。
三个扬字旗横在扬州城前,将两个白莲旗阻隔在外。
那将领在吴品的示意下,拿起一个白莲旗,在沙图上轻轻一划,绕过三个扬字旗,直逼扬州。
“今天入夜之前,就会兵临扬州城下。”
将领一脸沉重道:“城中定然还有白莲教徒,里应外合之下……”
“不用担心。”
吴品摇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那枚白莲旗,低沉回道:“知府早已料到此节,才让我来此招募乡勇义军。再加上都供府余下的高功高僧,以及扬州书院的老学究,守住城门不难。”
“知府竟然料到了?”
那将领面露惊讶。
“放心吧,尽在知府掌握之中。”
吴品一笑,摆手道:“将军先去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以待贼人。至于军情,我会派人转送知府衙门。”
那将领松了半口气,这才告辞退下。
而校场外的方休听得眉头微拧。
他自知府衙门而来,分明看见,衙门中的文书,都是经师爷们抄录集合之后,再往校场这边送来。
李知府到底躲在哪?
他摇摇头,没有多想,行入校场之中。
“两位公子是要参保义军,请问高姓大名?”
“宁采……头。”
“啊?”
登记的官吏听得疑惑,这是什么怪名字。
方休笑道:“我叫宁采头,这是我胞弟宁摘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