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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悟真大师

    奉部。

    与方休交代公务的,正是陈习。

    既然是自己人,方休也就放心跟她打探这公务的底细。

    倒是没想到,还未问出国师,就先问出另一人。

    “赵侍郎?”

    “对。”

    陈习瞄一眼屋外,放低声音道:“本来这件事该交给东兴山来办,是赵侍郎力排众议,指明要无厌观与悟真大师来经手……是不是你得罪过他?”

    方休哭笑不得:“只不过没让他家眷来上香,这就把他得罪?未免太小气一些。”

    “原来如此,我说呢。”

    陈习点着头道:“他把你们青石观一脉当作臣属,即便是再小的不如意,那也是违逆,自然要心生芥蒂。”

    这般说来,赵侍郎又搭上国师的线了?

    倒是好手段。

    方休思虑片刻,转而问道:“这悟真大师又是怎么回事?”

    “山司丛林有卫护地方之责,西宛山又在燕京城中,天子脚下,更是容不得一点差错。可何山监与程老山监都回燕山修行,麻衣真人又……三位真人转眼走个干净,西宛山等若空虚,奉部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恰逢悟真大师进京,偏偏他又是白马寺出身,与金国庙不合,而东兴山那两座寺庙皆是金国庙别传,连徐山监也是金国庙的俗家弟子。”

    陈习说明缘由,笑道:“这不就,正好给西宛山送去。”

    “这么巧?”

    方休问道。

    “巧与不巧,表面功夫总要做到位,至于是不是有心人故意安排……”

    陈习一笑,别有意味道:“你放心,如今西宛山与东兴山都在我名下,若真有什么事情对你不利,我自然会提前告知你。”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应当是知道些内情,但是不便透露,又猜到方休心中有所怀疑,故而才如此说。

    一方面是让方休放心,此事并无大碍。

    另一方面又让方休记下人情,拉上自己船来。

    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可见城府。

    方休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感慨。

    这才多少时日,之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听传,已变作个精通官场规则的老吏。

    再一想陈习这升官的速度。

    背后定然也有高人。

    方休没再多问,便告辞离去,直奔刑部大牢。

    这次的公务,其实也简单,只不过是配合刑部审讯案犯。

    说起来,还是宁王之事的余波。

    那夜永定门外纵火之人,事后查明身份,竟与火猿大将是一个来历。

    同是来自十万大山,由太古洪焰蕴出灵形的妖物。

    再加上掷象神僧,要说宁王与十万大山没有勾结,谁信?

    宁王的事情,可以压一压。

    但十万大山这般气焰嚣张,连人国亲王谋逆之事都敢插手,如何能置之不理?

    宫中对此极为不满,已经下令彻查,搜出所有潜伏在燕京地界上的十万大山之妖。

    这次要审讯的案犯,就是从宁王府抓获的,掷象神僧弟子。

    方休到刑部大牢时,正看见几个老狱头将一个顶着牛脑袋的妖族提出来,以铁链绑在木桩上,准备用刑。

    边上还有一个老和尚,眉毛半白,神色冰冷,着一身简陋的素麻僧袍。

    看面相,就是个不好打交道的。

    看身躯……虽然面容老迈,身躯却不见垂朽,定然已经打开身识。

    换言之,是与真人相当的金刚境界。

    “悟真大师。”

    方休客气行一个礼:“在下无厌观方休,见过大师。”

    “方观主,你迟到半日。”

    悟真大师盯他一眼,硬邦邦道:“道门弟子,都是这般不守时的?”

    “大师误会。”

    方休呵呵一笑,瞥一眼掷象神僧的牛头徒弟,淡淡道:“我是想着,既然今日是审讯佛门弟子,便交给大师主持,免得伤了两门情谊。”

    悟真大师当即面色一变,喝道:“掷象这妖僧,怎能算佛门之人?”

    方休咦一声,问道:“大师与他是老相识?”

    “胡言乱语,我怎会……”

    悟真大师更是生气,正说着,忽而神色一止,低喃一声佛号,随即冷冷道:“谢过方观主,助我修行意识。”

    就如儒门文宫境界,相当于道门筑基至内相,四门的境界并不一一对应。

    道门修行按部就班,一步一个台阶。

    佛门却更重悟性,参透八识之一,立时便可突飞猛进。

    八识前五识为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每一识打开,都堪比几颗元窍,到这身识打开后,肉身已如金筑,号称金刚,与筑基真人无异。

    而意识一开,小神通信手拈来,便与金丹不分伯仲。

    只不过……道门修行难归难,总归每一步该做什么都清晰可见。

    佛门修行虽然简单,那智慧与真谛却谁也琢磨不透,根本没有路径可依。

    故而也有人说。

    八识中的每一识,都不差道果分毫。

    ——这个“也有人”,想来是佛门之人。

    “大师客气。”

    方休应一声,自顾自行到角落桌边,取出两本《非人经》,借桌上笔墨纸砚抄写起来。

    “抄书道长?”

    悟真大师想起听说过的那个方休别号,冷哼一声:“故弄玄虚。”

    这会儿,掷象神僧的牛头徒弟已经被绑好。

    “醒来!”

    悟真大师结一个手印,朝牛头一按,立时将他唤醒。

    哗啦啦。

    牛头妖怪睁开铃铛大眼,便开始死命挣扎,锁链一阵抖动。

    老狱头可不闲着,抡起铁刺长鞭便开工。

    “老实交代!”

    “要我交代什么?”

    “交代什么都不知,可见是不老实!”

    哗哗。

    铁刺长鞭,挥舞不停。

    具体审讯之事,是老狱头们的活,奉部来人只用坐镇一旁,以防生出变故。

    牢房中,痛呼惨叫连绵,血沫肉丝飞溅。

    悟真大师到底是佛门之人,心有慈悲,不忍直视,便行到旁边去,又转过身。

    这一转,正看见方休笔下所抄之书。

    “《非人经》?”

    悟真大师立时诧异,下意识道:“你抄我佛门经书做什么?”

    “大师不知,我有抄书之好,这佛学精妙之处,不比道学差几分,况且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抄一抄也有益修行。”

    方休头也不抬,随口回道:“我最近又在学习勾文,正好借这《非人经》……”

    “勾文?”

    悟真大师这才看清,方休摊开在桌面的两本书中,赫然有一本是勾离妖国文字。

    不由睁大眼睛,惊喜叫道:“原版《非人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