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两名女子中年纪稍大一些的白衣女子。
此时,鹊坊外夜色正浓,鹊坊内却灯火通明,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曼妙歌声,与丝竹管弦之音交缠在一起,声声入耳,听之如醉。
原主居然没来过青楼?
顾澜想了想,哦对,她一个女的,来了也没什么用。
“我是来找人的。”
顾澜目光落到鹊坊内部,这里分为三层,第一层与寻常酒楼没什么两样,只是中间建着一座高台,台上,一名身姿妖娆,面覆轻纱的红衣少女正在弹奏古琴。
另外两层是回廊包厢的配置,每个包厢似乎对应着不同的姑娘,有的擅长琴棋书画,有的擅长抚琴吹箫。
“找人?这位公子来鹊坊找什么人?是要找茯苓还是杜若,找青黛,还是要找我们鹊坊的花魁蝉衣呢?”白衣女子掩唇笑着,靠近着顾澜,在她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如痴如醉,“公子,你比奴还要香呢。”
她说着,楼阁二层便依次走出几名美貌女子,环肥燕瘦各不相同,对顾澜微微颔首,眼中透着打量。
“公子如此英俊倜傥,是哪位大人家的小公子?”
顾澜不动声色的拉开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弯着唇,低声道:“我要找的,是个男人——”
“嘶......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居然走向了那分桃断袖之路,真是......真是口味不同。不过,我们鹊坊也有伶人小倌,不知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是粗狂豪迈一些的呢,还是温柔优雅的?”
顾澜:......
这两名缠住她的女子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将她当成了古代纯良少男,试图推销生意。
顾澜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对方的下巴,水眸带着笑,每个字清晰而温柔:
“我找我哥,他与我一般大,头戴斗笠,相貌不凡。
姐姐若是见到他了,就告诉他,嫂子听说他来逛青楼,已经在我房中哭了半宿,要与他合离......让他赶紧回家离婚,好换我来娶。”
“哥......嫂子......”白衣女子睁大了眼睛,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顾澜的话,眼中全是问号。
没想到看着单纯的小少年,玩的这么花?
“公子要找人的话,请跟我来。”
这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顾澜抬起头,就见阁楼台阶处,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黑色劲装,鹰隼般的黑眸透着凶煞之气,面容僵硬而淡漠。
“你是什么人?”顾澜问道,目光看见了男子腰间别着的短棍。
“坊主有请,公子不必在意小人的身份。”男子说着,让开了一条路。
白衣女子见这个男人出现,惊奇的问:“游鹰,这小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坊主居然请她上去。”
游鹰!
顾澜垂下眸子,确定了这鹊坊,还真是后来容珩手中的情报机构乌鹊楼,因为原书中说过,游鹰就是乌鹊楼的统领之一。
游鹰冷冷的说:“待你的恩客,此事不该你打听就不要打听。”
顾澜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摸了一下背后的长剑。
坊主?若鹊坊的幕后之人是容珩,那他应该就是坊主。
费这么大劲,请自己来做什么?
他直接说一句咱们一起去逛青楼不就好了,她肯定奉陪,毕竟以后就还能吹,她和容珩是一起扛过枪的兄弟了。
顾澜迈开脚步,跟在游鹰身后。
这鹊坊的二楼,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包厢,从中传出动听的琴声,曲声。
游鹰没有在二楼停留,顾澜跟着他直接上了三楼,两人一路上遇见的鹊坊女子,纷纷好奇的打量着顾澜。
游鹰走到一处门前,主动为她推开门,道:“公子,请在此稍后。”
门内,是一处简单陈设的厢房,里面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壶茶,一份茶杯,和一个熟悉的钱袋子,一只小小的包袱。
这钱袋子是容珩的,顾澜见他将自己送他的东珠装在了里面。
包袱也是他的,她和容珩的衣服在训练场都沾了泥,容珩就把外衣换下后收进包袱里。
她走上前,果然,里面的东珠还在,还有可怜兮兮的几文钱。
“哪有来此不带钱的道理?这位......游鹰兄弟,你还是快带我去见我哥哥吧,他钱袋都没拿,万一诓骗了待客的姐姐呢。”
顾澜双眸微弯,笑着说道,清俊的面容显得格外无害。
游鹰却冷漠的板着脸,丝毫不近人情:“请公子在此处稍后,这是我们坊主的意思。”
说着,他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顾澜磨了磨牙,不知道容珩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她倒了一杯茶,在鼻息之间晃了晃。
是上好的碧螺春,温热适口。
顾澜没有喝,放下茶,深吸一口气,猛地瞳仁微凝。
她闻见了容珩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药味,却不是从包袱和钱袋上散发出的。
顾澜站起身,缓缓走到一面墙壁旁。
轻轻敲了敲,墙壁不厚,可是隔音很好,她什么都听不见。
那药味,就是从隔壁传来。
顾澜蓦地拉开房门,走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这房间门口,守着两个年轻的小丫头。
刚刚的游鹰立即出现,道:“公子,你要做什么!”
顾澜拔出剑:“让开。”
一道寒光闪过,长剑发出一声嘶鸣,仿佛龙吟,让游鹰凝了凝眸子,拿出黑色的短棍拦在身前,厉声道:
“坊主让你稍等片刻,我不能让你进去!”
长剑和铁棍碰撞,爆发出激烈的火星,让两个小丫头慌张跪了下来。
“我管你什么坊主楼主,敢拦我,明日我定远侯府便踏平这里。”顾澜的声音平静,蕴藏着藐视万物的淡漠。
顾澜说完,就趁游鹰愣神的时候,推开了房门。
这屋子很大,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熏香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很大的床。
这是一张女人的床,床帘绯红,床头覆着带花纹的薄纱。
容珩正坐在床榻一侧,搅动着手中的药碗。
他长长的墨发束在脑后,衣衫整齐,清冷淡漠的面容半隐在红色床帘里,看不清其中的眼神。
顾澜见到容珩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容珩拧着眉头,太过专注的配药,甚至没听见门外的声音。
“游鹰,你退下,让顾小侯爷进来吧。”
一道轻柔而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顾澜下意识看向容珩身后的床榻,却发现床上没人,那声音是在另一半的珠帘后传来。
“可是——”游鹰还要说些什么。
“退下。”
“是!”游鹰离开时,还不忘关上房门,看向顾澜的眼神充满敌意。
顾澜顺着说话的声音望去,蓦地,瞳孔微微一缩。
一个女人,从珠帘背后的木桶中站了起来!
女子三千青丝浓墨似的铺陈开来,未用任何簪钗固定,随意的散落在丰腴雪白的后背上,黑的浓郁,白的耀目。
“顾小侯爷,非礼勿视,你不懂吗?”女子说着,慢慢的转过身,露出一张戴着小半边银色面具的容貌,音色中带着调笑的味道。
芙蓉面,柳叶眉,美艳异常,红唇妖冶的上扬,一双黑眸仿佛滴了墨,能将人的心神诱惑进去。
那银色的面具只遮盖了女子一小半的左脸,为她平添几分神秘。
她未着寸缕,只不过身前隐藏在木桶内升腾而起的白雾中,看的不太真切。
顾澜倒吸一口凉气,并没有要非礼勿视的打算,反而看得更仔细了。
女子见顾澜直勾勾的眼神,眼底带着笑。
顾澜的目光在女子和还在做药的容珩身上移动——这......
她是不是不应该相信原书了,还是说,男主不近女色,是因为心有所属?
原书中提过这个人吗?乌鹊楼有两大统领,一个名叫游鹰,一个名叫临鹤,都是男的!
眼前的女子着实美貌,仿佛在原本就人间绝色的容貌中,糅进了三分妖气,越发勾魂夺魄,让她都被惊艳到了。
与她一比,顾澜曾见到以容貌艳丽著称的钱贵妃,完全不值一提。
熟悉的气息走进来,容珩抬起头,脸色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在顾澜看来,更像是......做了什么。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也有一些沙哑,见到顾澜,虽然惊讶,却没有太多情绪泄露。
“珩兄,你背着我来这鹊坊吃独食,可不够朋友。”顾澜快速定下心神,弯唇笑道。
容珩愣了愣,仿佛才反应过来。
他视线移动,便看见了女子从木桶中站起来的身影,面色骤然一变,冷冷的吼道:“念夏,你疯了?”
说着,他掌心微动,扯过身后的棉被用力扬起,棉被腾空而起,落到女子的肩头,“噗通”一声,把她压进了木桶里。
“容珩,你弄疼我了!”女子从木桶中露出个湿漉漉的脑袋,身子裹到了棉被里,声音娇柔入骨,面容透着潮红。
这女人的声音很好听,虽然柔媚,却泛着一丝沙哑低沉的色泽,顾澜余光看见桌上搭着的一杆水烟,这女子的声音如此,想必是抽烟所致。
容珩叫她念夏,这名字听上去和什么茯苓蝉衣差不多,只是念夏的年龄稍长一些,不能称之为少女,看起来,要比她和容珩都年长几岁。
“疼就对了,你不长记性不知死活被人算计,下次若我不在,你就去冰窖挑一块好看的冰一头撞死在上面,还能做个艳鬼。”
容珩毫不留情的嘲讽,然后将手中的药碗掷到桌上,浓黑的药汤晃动,溅落了几滴。
顾澜看见桌上的污渍,一下子洁癖发作,大脑没转过来,下意识皱着眉头拿起抹布擦掉了药汤。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生生地用五指将抹布抓住五个小洞,她抬起头看向容珩,眼中有着错愕。
——女人还没说话,容珩反倒率先开口了。
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容珩在宗学里,对自己两个貌美如花的大侄女都不理不睬,今天居然主动接话了,虽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听这语气,两人很是熟悉。
鹊坊若是乌鹊楼的前身,而游鹰听从她的话,这就意味着,刚刚说坊主叫自己等候,是念夏让自己等候。
若她等下去,这屋里会发生什么?
念夏是鹊坊坊主,鹊坊是乌鹊楼的前身,意味着念夏是容珩的人。
顾澜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惶恐,这惶恐来的莫名,她不知道剧情出了什么错,容珩怎么会有一名女手下。
容朔明明告诉她,因为那名宫女的背叛......容珩厌恶这世上的女人。
可是他却有个美貌如妖的女手下。
就算有,两人也没必要......一个两个不穿衣服待在一个房间里吧。
难道,容珩对女人充满厌恶,是喜欢年纪大些,成熟一些的?
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告诉自己,这是个好事。
若容珩对女子没有偏见,那要是有一天自己恢复了身份,也不用担心被砍死了。
顾澜攥紧了拳头,听见念夏笑着说:“艳鬼?容珩,你对我可真好,还让我选个好看的冰块呢。”
容珩冷笑一声:“我是怕替你收尸时候,污了自己的眼。”
顾澜低垂下眸子,维持着淡笑的表情。
原来容珩还会替女人收尸呢......
顾澜后退一步,干脆利索的打开房门走出去,面容一点点被房门关在外面,声音平静一如既往:
“打扰了,二位继续......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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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慌,念夏小姐姐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