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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份, 长江流域又出现了一次洪水,楚立强寄到首都的信很快就送达了,可他寄往青竹村的包裹,在路上耽搁了好久, 才姗姗到达镇上的邮局。

    楚酒酒去邮局取包裹的时候, 她已经换上了新做的长袖衣服,现在家里不缺布票了, 楚绍给她做了一身秋衣, 还预备好了两身冬衣的外用料, 同时, 他也给自己做了一身秋衣,以及一身冬衣,这些布票来的正是时候,楚绍去年的衣服全都变小了, 要是没有新的布料,他今天冬天就得露脚踝了。

    楚酒酒每天都跟楚绍生活在一起,很难注意到楚绍身体的变化,倒是外人,看见楚绍以后,都会吃惊的叫一声,然后发出那句全世界通用的感叹。

    都长这么高了呀!

    男孩子嘛, 总是希望自己能长得高高壮壮,越高越好, 如果能捅破天,那就更好了。

    楚绍被连续三个人这么说了以后,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等回了家, 他立刻跑到隔壁,借来隔壁邻居当木工时用的长软尺,他贴墙站着,用力挺直自己的脊柱,楚酒酒垫着脚,使劲往上伸胳膊,好不容易才在楚绍的头顶画了一道。

    然后,楚绍转过身,把长软尺贴着墙面,一点一点的放下来。

    一米六九点五。

    楚酒酒看着尺子上的数字,顿时惊掉了下巴,楚绍也在看着这个数字,心里却不怎么高兴。

    就差零点五,就到一米七了。

    楚酒酒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楚绍:“爷爷,我记得你以前没有那么高啊,咱俩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你长得这么快,我还是这么矮!”

    楚绍:“我多大了,你又多大,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长得也快。”

    韩生义这些日子也在不停的捡柴,牛棚过冬也是要做很多准备的,不过住在牛棚,有一个十分微小的好处,那就是屋子小,只要灶里一直是热的,人待在屋子里,就感觉不到冷。只是同样,他们要准备好多好多的柴火才行,冬天山下下雨,山上下雪,到处都是湿冷湿冷的,柴火不好找,找到了也晒不干,拿回来烧,到处都是烟,呛得人根本没法在屋子里待。

    以前韩生义捡柴,都是放在家里,放外面怕被偷,放里面又没有落脚的地方,今年他可以把柴火都堆到楚家来了,反正楚家院子大,放多少都不嫌多。

    把背篓放下,韩生义走到他们俩身边,拍了拍手上的土,他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楚酒酒:“给楚绍量身高,生义哥,楚绍都一米六九点五了!差一点就一米七了,你也来量量,我看你们俩现在谁高!”

    韩生义:“……”

    只有至今还没长到一米四的楚酒酒,才会说出让他俩比身高的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韩生义比楚绍矮不少。

    楚绍原本心里的那点不痛快,顿时被楚酒酒悦耳的声音给吹飞了,他看着韩生义一脸的想拒绝,却又不得不站到墙边上,这回楚酒酒用不着使劲伸胳膊,把手抬起来轻轻画了一道,然后她也没量整个的距离,只把两道痕迹中间的距离量了一下。

    楚酒酒看着尺子,慢慢念道:“八点三厘米,六九点五减去八点三,四舍五入,生义哥你一米六一啦!”

    楚酒酒看向韩生义,满脸都写着恭喜二字,再看旁边的楚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身高,对这个年纪的韩生义来说,那就是不可触碰的痛,望着楚酒酒,过了一秒,韩生义温柔的笑起来,“我和楚绍都量完了,该酒酒你了。”

    楚酒酒一听就想跑,别人都是一米六起步,她才不想跟着凑热闹,然而在她开溜之前,楚绍拽住了她的马尾,韩生义也举起了软尺,他俩一个按头,一个拉长尺子,没三秒,就完成了对楚酒酒的测量。

    韩生义看着尺子,神色莫测,“一米三七。”

    楚绍叹了口气:“好矮。”

    楚酒酒:“……”

    说的就跟你们没经历过一米三七一样!

    在楚酒酒这个年纪,一米三七是个挺正常的身高,确实矮了一点,但还在正常范围内,只是这里没有网络,没有万物都可查的搜索引擎,身边又没有其他的小女孩,只有两个正在逐步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太矮了,已经到了拉低女性平均线的地步。

    去邮局领包裹的时候,楚酒酒还在跟韩生义不停念叨着,“蛋□□、牛奶、大豆、鸡蛋,这些都是可以让小孩长高的东西,但咱们这,除了鸡蛋,其他都没有卖的呀!大黄和二黄现在还是青春期少女鸡,不会下蛋,等它们下蛋了,我怕是都停止发育了,呜呜呜……”

    韩生义:“……”

    “二十三还窜一窜呢,你才九岁,不用着急。”

    说是这么说,但到了二十三岁还能再迎来一次发育的人,怕是一万人里面才有那么一个。

    楚酒酒从没跟韩生义说过,她的爸爸身高一米八,可她的妈妈,身高还没到一米六,她怕自己遗传的是妈妈,毕竟不管是性格、还是智商、抑或是爱好,她最像的都是妈妈。

    不过,她浑身上下最突出的长相,却是谁也不像。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有时候妈妈捧着她的脸,会说她是隔代遗传,但具体遗传的是谁,妈妈也没说过。

    就怕她遗传的那位,也是个小矮子……

    把心中的担忧默默憋回去,从邮局一次性把包裹和汇款都取出来,楚酒酒看了一眼,发现这个月的钱依然是三十块,她走到一边,拆开包裹,里面全是各种吃的,竟然还有几块月饼,楚酒酒把月饼翻出来,发现这是苏式月饼,上面还用红颜料印了两个繁体字。

    玫瑰。

    楚酒酒一下子挺起胸脯,她扬眉吐气的拍着月饼,“你看,就是有玫瑰馅的!我是对的!你们俩嘲笑我,你们要给我道歉!”

    韩生义表示冤枉:“嘲笑你的是楚绍,我什么都没说。”

    楚酒酒瞥了他一眼,“你嘴上没说,但你的表情说了很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想的跟楚绍一样。每次你不想得罪我的时候,你就会低下头,看向你自己的右边,对对对,就是现在这样!”

    下意识往右边看了一下的韩生义:“……”

    看见他吃瘪,楚酒酒更加得意了,“别想糊弄我,我记性这么好,你们平时有什么规律性的小动作,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我不说,那是为了照顾你们的面子~”

    瞧她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韩生义轻笑一声,十分捧场的夸了她几句,楚酒酒立刻变得更高兴了,她觉得别人很好懂,殊不知,在别人眼里,她也特别好懂。

    只大致看了一眼,楚酒酒就把包裹重新包好了,韩生义抱着包裹,楚酒酒攥着钱,两人来到供销社的门口,然后等楚绍。

    他们三人分头行动,楚绍去煤厂买煤了,楚酒酒他们则去邮局把该办的都办好,然后他们在供销社集合,买他们这一次出来的重点目标,棉花。

    这是楚绍第一回买煤,他没有经验,只知道早点来,就不用再排队了,谁知道,一到这,人家就告诉他,进了十一月,煤才会运过来,到时候早点来,登记了名字,然后煤厂的师傅会把煤送到各家各户。

    楚绍又详细的问了一下买煤需要注意什么,因为现在才十月,在煤厂工作的师傅还比较闲,顺便就教了楚绍一点窍门,比如把煤票匀出一部分来,四百斤用来买完整的蜂窝煤,剩下一百斤买碎掉的煤块,虽说价钱一样,但煤块拿回去以后,自己做煤球,烧的时候能省着点,对条件不好的家庭来说,这可是让一个冬天都暖和起来的好办法。

    谢过煤厂师傅,楚绍两手空空的回到供销社,跟等待的两人重复了一遍师傅的话,他们一起走进供销社,这回直奔卖棉花的柜台。

    煤没买到,煤炉就不着急了,这东西什么时候来,供销社就什么时候卖,很多家庭一个煤炉用几十年,不存在大家出来哄抢的情况。

    楚立强寄来的棉花票,楚绍全都用了,韩生义也拿出了韩奶奶给他的棉花票,买了二斤回去,他家的棉被、棉衣什么的,都旧了,需要往里续点新棉花。

    供销社卖的棉花都是压缩好的,楚绍和韩生义扛那几十斤,而楚酒酒,她就抱着韩家买的那二斤,在他们身后溜溜达达的跟着。

    把棉花带回家,还得请师傅过来弹,全都弹的软绵绵、蓬松松的,然后才能开始做棉被。

    楚绍本来想找村里老太太,请她们帮自己缝,他这一套都变成流程了,先给老太太钱,看着老太太们做,然后,他在一旁偷师,等学会了,他就可以回来自己做了,而老太太们,就这么在无形中失去了一个奸诈的顾客。

    ……

    但这一回,楚绍没法进行这个流程了,因为听说他要拿钱请别人来做棉被的时候,韩奶奶立刻开始批评他不懂得持家,非把好好的钱送到别人手上去,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败家子了。

    韩奶奶批评完楚绍,直接把楚家的针线活都揽了过来,韩奶奶从当姑娘的时候,就是针线活的一把好手,她缝的针脚又密又实,而且她特别会省布料,同样的布料,别人只能做一套衣服,外加一个背心,而她可以做一套衣服,一套里衣,剩下的碎布,她还能做一个小钱袋。

    碎布拼出来的小钱袋像是个七巧板,颜色花花绿绿的,上面还有一条绸带穿成的绳子,拉紧绸带,钱袋的口就封上了,硬币在里面叮叮咣咣的跳舞,却不会再漏出来。

    楚酒酒拿着新得的小钱袋,跪在床尾玩了好半天都不腻,家里的钱都是楚绍管着,每一次出门,楚绍会给她一点零用钱,让她自己花,可如果她没用上,回来以后,楚绍还会把钱再收回去。楚绍给的理由是,她到处疯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所以还是他保管比较好,现在有了钱袋,楚绍就不能用这种理由了。

    嘿嘿嘿,以后她也要有自己的小金库啦!

    目前,楚酒酒的小金库只有两毛八分钱,那八分还是特别辛酸的八个一分,连一个五分的都没有。韩奶奶缝了半天的被子,硬币晃荡的声音吵得她眼睛疼,放下针,韩奶奶叫她:“别玩了,过来,我教你缝被子。”

    楚酒酒哦了一声,乖乖放下钱袋,蹭到韩奶奶身边,看她是怎么缝的。

    看了一会儿,楚酒酒觉得自己会了,她挑了一根针,一边舔嘴唇,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线穿进去。

    成功穿到针眼里,她立刻兴奋的对韩奶奶说:“我穿进去了!韩奶奶,你快看!”

    韩奶奶施舍般的看了一眼,然后想起韩爷爷这些天一直在她耳边洗脑的,楚酒酒好面子,夸她她就会做得更好,于是,她勉为其难的夸了一句:“很厉害。”

    楚酒酒听见,更有动力了,她跑到另一边,开始从被子的一端缝起,楚绍下工回来,洗了个脸,没看见楚酒酒,就来到韩家找她,一推门,他就看见楚酒酒用五体投地的姿势,正十分努力的缝被子。

    见他过来了,楚酒酒立刻举起自己缝的那一部分,开心的跟楚绍展示,“你快看啊,楚绍,我会缝被子了!”

    楚绍看了一眼,针脚歪歪扭扭,一段缝隙特别大,一段缝隙又特别小,如果这个冬天就盖这种被子,估计等不到十二月,他们俩就要被冻死在自己家了。

    ……

    楚绍无情的把她赶下床,然后拆掉她缝的那部分,旁观了一会儿韩奶奶是怎么缝的,楚绍这回都不用练习,直接就能上手了。仔细看,他跟韩奶奶缝的别无二致,一看就是个特别好的裁缝。

    楚酒酒不服气,她觉得是楚绍过于天赋异禀了,明明她缝的也很好啊,新手嘛,都是这个样子的。

    紧跟着,韩生义回来了,他也帮忙一起缝,他缝的比楚绍还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用缝纫机轧出来的呢。

    楚酒酒:“……”

    等到晚上,韩爷爷也下工了,发现一大家子都在做针线活,韩爷爷寻思着,他也不能落后啊,于是,他把韩奶奶昨晚上就剪好的布料拿出来,开始勤劳的纳鞋底。

    楚酒酒:“……”

    所有人,就她一个废物。

    呜呜呜。

    吃晚饭的时候,楚酒酒闷闷不乐,韩奶奶打趣了她一句:“酒酒以后找对象,必须要找一个会干针线活的,你不会的事情,让你对象帮你干,这样,就没人说你了。”

    韩爷爷笑着附和:“就跟我和你韩奶奶一样,我不会,所以我找了你韩奶奶,然后她慢慢就把我给教会了,酒酒别气馁,现在不会没事啊,以后长大了,让你对象教你。”

    楚绍:“就怕你不会,你以后的对象也不会,到时候需要做被子做衣服,你还要抱着布料来我家,让我帮你干。”

    楚酒酒:“……”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几个人,都快用筷子把碗里的菜戳烂了,还是生义哥好,在这种时候,他从来都不会打趣她。

    看向这屋里的最后一个“好人”,刚接触到楚酒酒的视线,韩生义就抿了抿唇,垂下头,然后装出一副神色自如的模样,看向自己的右肩膀。

    楚酒酒:“……”

    都是坏人!

    棉衣做好以后,因为天气还没有那么冷,所以被楚绍放进了衣柜里,而棉被和褥子,已经可以铺上了。

    楚酒酒出生以来,第一次躺在新棉花做的褥子上,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真的仿佛躺在云层里,舒服的楚酒酒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因为棉花足够,所以棉被,楚绍拜托韩奶奶做了两条,他和楚酒酒一人一条,柜子里还放了一条备用的。虽说冬天他们准备烧煤,那屋里就不会太湿,棉被也不会发潮了,但万一呢,多备一条,总没有坏处。

    九月份种花生,收玉米,十月份,又该挖莲藕了。

    新掰下来的玉米,别人家分得的都会搓成玉米粒,然后碾成玉米粉,留着做窝头、熬粥吃,而楚家,楚酒酒全都煮了。

    总共也没多少,楚酒酒一天就煮八个,当早餐吃,她吃一个就够,韩奶奶和韩爷爷吃了一个,还要配点小菜,韩生义吃俩,而楚绍,他一顿要吃三个。

    因此,这些鲜嫩嫩的玉米,在楚家总共待了没几天,就全都进了肚子。

    如今他们家不缺粮食,楚绍挣的工分,再加上他俩的人头粮,每年可以分到好几百斤粮食,这些都是粗粮,而楚立强寄来的粮票,楚酒酒让楚绍都换成了细粮,现在他们是细一顿粗一顿的掺着吃,既增强了口感,又保持了足够的纤维摄入。

    这里的玉米不如现代培养出来的水果玉米甜,但它别有一种农家的风味,煮着吃味道一般,烤着吃就超级香,光闻味道,就是一种享受。

    自从把玉米吃完,楚酒酒就一心盼着即将到来的莲藕,莲藕这种东西,一般只在麻辣烫和冒菜店出现,楚酒酒原本对它的印象只停留在平平无奇上,直到有一天,她妈妈带她去了一家私房菜餐厅。

    服务员端上来一碗莲藕排骨汤,楚酒酒喝完,顿时把奶油蛤蜊汤从“最好喝”名单里踢出去,然后把它奉为了名单第一。

    ……

    楚酒酒对这道汤念念不忘,很早她就把菜谱背下来了,她妈妈也一直说,要亲自给她做,只是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楚酒酒可以自己做给自己喝了。

    莲藕村里会分,每家每户好几根,一根好几斤重,能让各家吃上好长一段时间,至于排骨,楚酒酒肯定不能等到年底分肉了,就是她能等,莲藕也等不了,到那时候,莲藕早就缩成莲藕干了。

    她跟楚绍说了不少好话,才终于说动他,让他拿出两斤肉票,去买楚酒酒想要的排骨。

    排骨里面有骨头,卖的价钱却和肥肉一样,楚绍跟当地人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楚酒酒这是脑子不好使了,然而没办法,楚酒酒很少会跟他提出她想要什么东西,她有求,身为爷爷,楚绍自然只能必应。

    十月中旬,村里每天刮的都是冷风,山上落叶比平时多了一倍,但是很多树还是绿着的,有些小孩,已经穿上了笨重的棉衣,大人也放下卷了半年的袖子,开始张罗起过冬的事宜来。

    风冷,水更冷,荷塘里的水冰冷刺骨,大家却还是要耐着性子走下去,在腐臭的淤泥里寻找那些美味的莲藕。

    今天就是发莲藕的日子,村里人基本都去荷塘边上等着了,也有一些没去的,比如知青们,比起村里人,他们更“娇嫩”一些,受不了这种苦,再加上莲藕也不是多好吃的东西,所以他们宁愿少吃一点,也不想再过去劳动了。

    往常丁伯云都是起带头作用的,不过这几天,他头疼脑热不断,着了风寒,他在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其他人见状,自然也不会提出劳动最光荣这种口号,能休息一天是一天,反正大队长问起来,有丁伯云顶着。

    知青点里,丁伯云半躺在床上,他们的这个知青点,是前几年现盖的,本来新房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也不知道当时盖房子的人是疏忽,还是偷工减料了,导致这房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风,一到大风天,丁伯云就得盖上两层被子,连棉衣都得盖到腿上,不然半夜一定冷的直发抖。

    他在这住了三年了,依然适应不了这种环境,不过,他能忍,情况再恶劣,他也能一声不吭的忍下去,然后再找机会,摆脱这种情况。

    俞建青躺在另一张床上呼呼大睡,只要不上工,他就这样,一个劲的睡觉,有时候丁伯云都怀疑他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知青点一共两间屋子,左边是男宿舍,右边是女宿舍,两间屋子格局朝向都一样,当初大队长为了让这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能住的舒服一点,还特意给他们在屋子里垒起了单人炕,每个炕头都有一个小锅灶,既可以同时做饭烧水,又能保证每个人都暖和。

    丁伯云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他正在写下乡的心得,自从开始下乡,他每天都会写上一篇,三年下来,都写了五六本了,谁也不知道他写这些干什么,又没有人能看见。

    他正奋笔疾书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喊。

    “这是知青点吗?有知青的信!”

    丁伯云听见了,他刚把笔记本放下去,隔壁就响起叮叮咣咣的声音,紧跟着,就是马文娟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啊!我的暖壶,都碎了!”

    李艳却不管她说了什么,她等了那么久,都快两个月了,她以为已经没机会了,没想到,她二叔还是没有放弃她,这不,他终于来信了!

    李艳穿着一件小背心,连外衣都忘了罩,就这么横冲直撞的跑出去,然后拉着邮递员问:“信呢,我的信呢?”

    邮递员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他哪见过这么刺激的画面,直勾勾的盯着李艳胸口看了一秒,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扭过头,邮递员红着一张脸,大声喊:“同志,麻烦你把衣服穿好!”

    李艳愣了一下,终于注意到自己没穿外衣,她不耐烦的皱起眉来,“你把信给我,我回去就穿!”

    好家伙,不愧是知青,就是豪放。

    邮递员心里这么想着,他赶紧把信拿出来,不敢再看李艳,他把信递到后面,“给,丁知青,就这一封。”

    李艳刚要接,后面的马文娟听见了,一把把信抢过来,“嗨呀,看你急的,是给丁知青的,又不是给李知青。为一封都不是给你的信,你得赔我一个暖壶,李艳,你说你多不值当啊。”

    李艳不信邪,她又把信抢回来,看见上面真的写的是丁伯云的名字,李艳气的身体都开始抖,过了一会儿,她狠狠的把信扔到地上,然后跺跺脚,转身就跑了。

    马文娟平时也跟她这么斗嘴,却没见她有过这么大的反应,她连忙喊:“喂,你还没穿衣服呢,不怕冻死啊!”

    李艳跟没听见她的喊声一样,没一会儿,就彻底没影了,丁伯云披着衣服从宿舍里走出来,他皱起眉,看看马文娟,又看看地上的信,“怎么了?”

    马文娟吐了吐舌头,“谁知道怎么了,她又不是第一次抽风,喏,这是你的信,被她扔地上了。”

    马文娟蹲下去,把信捡起来,递给丁伯云,她好奇的问:“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们家给你寄信啊,以前都是汇款和寄东西,应该没什么事吧?肯定没有,要是有事,就直接给你拍电报了。”

    丁伯云望着信,听见马文娟的话,他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你说得对。”

    说完,他转身回了屋,马文娟不好跟进去,只好也回了自己的宿舍。

    坐在床上,丁伯云三下五除二,把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内容,越看,他眉头越紧,看到最后,他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信上的最后一句,要他回信过去,给他们一个准确的消息,然而丁伯云安静的坐了片刻,然后,他站起身,把信扔到了俞建青床头的炉灶里。

    另一边,大队部也收到了一个消息,听到这消息的大队长,不比丁伯云高兴。

    大队长跟张庆发说:“公社的老钱刚告诉我,明年要再给咱们送两个知青过来。”

    张庆发:“还送?每个村知青都不超过五个,咱们村已经有四个了,不应该再送了啊。”

    大队长:“谁说不是!当初说的好好的,就给咱们安排这四个,所以我才让人建了知青点,房子就这么大,床还是砌好的,想再多弄一张出来都不行,你说说,好好的弄一堆知青过来干啥,打不得骂不得,不会干活就算了,还净添麻烦。”

    如果陈解放在这,他会跟大队长一起抱怨,然而张庆发不是爱抱怨的性格,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大队长:“老钱说没说啥时候把新知青送来,咱们是不是得再盖新的知青点了?”

    大队长:“盖个屁!他们都以为咱们村是那么好混的呢,来了就有饭吃,上面不批,咱们村的账上有几分钱,你不是比我更清楚?没钱,不盖!再说了,连男女都不知道,盖一间还是两间都说不好呢,大不了就让他们几个挤挤。知青是来劳动的,又不是来享福的,住这么好干啥!”

    大队长今天格外的暴躁,也是他这些年被知青折磨怕了,屁大点事就来找他要说法,动不动就要上报公社,上报革委会,一个个自称知青,其实就是愤青,大队长不敢得罪,只能哄着,这哪是来村里帮忙劳动啊,分明是给他找事呢。

    每年知青都是统一下乡的,每个月都有批次,其中八月九月最多,因为这时候高中毕业了,知青就是这些高中毕业的孩子组成的。

    谁也不知道老钱的消息准不准,更不知道新来的知青到底什么时候才过来,不过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大队长准备等他们来了,再去应付他们的事。

    回家以后,大队长跟自己的媳妇林丹丽说了这件事,林丹丽还安慰他,知青们都是孩子,他本来就不该跟孩子们计较,再说了,最近这几个月,知青们不是挺安静的吗,虽然偶尔偷懒,但大部分的劳动都还是跟上了,就连那个叫李艳的知青,这些日子也安安分分的,没闹出什么事端来。

    大队长听着媳妇的话,心里渐渐舒服一点了,可他不知道的是,李艳她并不是安分下来了,她只是在憋着,而且她准备憋一个大的。

    ……

    跑出知青点,李艳满脑子都是愤怒和委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跑到河边来了,她穿的背心也不是那种睡衣式的背心,比较厚,里面还有一件内搭,所以不会露.点,只是身处乡下,大家都穿的规规矩矩,很少有像她这样穿无袖背心的人。

    在河边冻了十来分钟,李艳的脑子总算被冻清醒了。回城无望,那她还是要生活在这个村子里,要是被村里大娘看见她现在的打扮,非得回去说她是个狐狸精不可。

    想到这,李艳更加委屈,她抹了抹眼泪,转身想回宿舍,突然,身后传来一串自行车的铃声,李艳条件反射的回头,发现来人是陈三柱。

    陈三柱和周小禾那事闹得轰轰烈烈,后来周小禾做的恶事全都被揭发出来,大家本以为陈三柱也逃不了干系,没想到,他竟然把周小禾举报了,而且义正言辞的表示,他要跟周小禾划清界限。

    说实话,村里人都不信他是真的知错了,不过,人家既然摆出这个态度来,大家也不能说什么。李艳听说的比别人还多一点,那就是陈三柱在城里的工作,因为这件事被搅黄了,不得不说,刚听见的时候,她心里特别高兴。

    凭什么呀,她都没在城里有工作,陈三柱却有,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李艳幸灾乐祸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看见他,都没以前这么怕了。

    她扬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模样,陈三柱骑车到她身边,然后猛地一刹车,他高高的吹了声口哨,“呦,李知青,你不怕冷啊?”

    李艳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陈三柱呵呵的笑起来,“怎么不关我事,我现在也是一个人民公仆了,关心一下闭月羞花的李知青,这不也是我应尽的责任吗?”

    李艳愣住,她问:“人民公仆,什么意思?”

    陈三柱:“你还不知道?我大哥给我介绍了一个在城里的工作,我上周就去上班了,李知青,你知道在城里上班有多舒服吗?”

    李艳脸一冷,她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快速的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陈三柱看她要跑,又蹬上自行车,就这么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你不知道,我告诉你啊,不用早起,也不用做饭,每天吃食堂,更不用干农活,上班了就坐办公室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那叫一个美啊~”

    说到这,他又故意的做作起来,“本来李知青你也能去城里的,可惜了,你二叔不愿意搭理你,他这么不顾念亲情,啧啧啧,还是我大哥好,有什么事,都想着我。”

    李艳生气的转身,“你说够了没有!”

    李艳二叔的事,全村基本都知道,因为她对每个见过她的人都炫耀过,可现在,她炫耀过的话,成了她吃下去的苦果,让她觉得没脸又难堪,连陈三柱都来欺负她。

    看见她要掉眼泪,陈三柱皱起眉,“你别哭啊。”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递给李艳,他双脚支在地上,举起双手,他做出投降的动作,“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快点回去吧,这大冷天的,就穿这么点,非冻感冒不可。”

    对她摇了摇头,陈三柱骑上自行车走了,这一次,他没再回头,也没去对别的人吹口哨,李艳拿着他的手帕,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一头雾水的往回走去。

    楚酒酒是跑出来找楚绍的,从河边走,是往荷塘最近的路,她站在一旁,看见陈三柱和李艳说话,因为好奇,她就凑近了一点,听到了一个尾巴。

    楚酒酒不明白陈三柱为什么要对李艳这么关心,但陈三柱那种人,狗改不了吃屎的主,不管他干什么,楚酒酒都觉得他是别有用心,正想提醒李艳两句,谁知道,一转眼,李艳已经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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