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呼呼~
微风徐徐,冰消雪融,大衍山中万物复苏多日,青翠之意弥漫山野。
抽芽的老松树下,启道光盘膝而坐,于此处,他已经静坐数月之久,吃空了几十里山林内的各类野兽。
此刻,他盘膝之地,竟连鸟兽鸣叫声都没有。
“呼!”
“吸!”
山林间,尽是他的呼吸吐纳之声,风吹里许,草木摇晃。
咚!
某一瞬间,他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心绪不宁,猛然睁开眼,就见得不远处,那一杆凤翅镏金镋陡然一颤。
嗡~
金光如潮,层层扩散,刹那间,远处山林外,就有一道人影自虚空之中,被‘挤’了出来。
“嗯?!”
启道光眸光一凝,按住了膝前的方天画戟。
那是个其貌不扬的老者,一身浆洗的发白的灰袍,他的身材矮小,无有什么出彩之处。
可看到此人的刹那,启道光心头就是一寒,如同被长剑抵住了眉心,后背瞬间濡湿一片。
擎天道种的丢失,于他个人修持上是没有任何影响的,自神种之上修持的神通,不会因为神种消失而消失。
相反,失去了多年来的执念,他的心性通达,距离晋升也只差最后一线。
以他今时今日之修持,纵然直面聂龙天、云泥道人这样的十都、武圣,胜未必可胜,却自问可以进退自如。
但眼前人……
这是,
“慕清流?”
疑问的语气,启道光却几乎确认了此人的身份,一时间如临大敌。
数年之前,他曾拜访过锦绣榜上第七人,豪侠姜无恙,期间,曾提及过锦绣榜上的诸位高手。
以他所言,锦绣榜未能囊括天下英雄,且,多有偏颇。
他自言不配与前五人并列一榜,因为,同为武圣,锦绣榜上的前五人,早已超越寻常,达到了一个他自己都可望不可即的极限。
而慕清流,锦绣榜上第三人,在黑山老妖为真言道人所伤之后,更是登临第二,是真真正正的当世巨擘。
“神兵通灵,玄霸兄的修持,实已超迈我等一筹……”
山林外,慕清流驻足不前。
他静静的打量着那一杆凤翅镏金镋,隐隐间,在其中感受到了几乎实质般的浓烈意志。
这不是其主留于其间,而是这口神兵已然养出了独属于其自身的意志,这是超迈万锻的象征。
这样的神兵,史中记载是没有的,强如达摩降魔杵,邋遢七劫剑,似乎都没有类似的记载流传下来。
只有传说之中,有着这样的神兵记载。
只是……
“武道,真无前路吗……”
微微一叹,慕清流看向了山林中神色沉凝的启道光:
“有徒如此,玄霸兄在天有灵,也该瞑目。”
“嗯?”
一怔后,启道光拔戟而起,勃然大怒:
“你放屁!区区黑山老妖,怎能伤及老头子分毫?!”
呼!
一指前伸,按住了铮鸣如龙的画戟,慕清流微微摇头:
“看来,你并不知道啊。玄霸兄要战的,从来不是黑山老妖,否则,他为何不带凤翅镏金镋?”
肉体凡胎,终归是不如神兵在手。
纵然是以拳掌称雄天下的高手,都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
遑论,张玄霸是兵道大家,以兵形势称雄天下,这口凤翅镏金镋,才是其人最大的杀招之所在。
换而言之,玄甲在侧,手持凤翅镏金镋的张玄霸,才是真正的所向无敌。
“什么?”
启道光心头一震,不由得落下画戟: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衍山中,有一老妖婆……”
慕清流伸手触摸着若有若无的金光:
“这老妖婆,疑似活足了三千年,其人的修持之可怖,已然达到一个令我辈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不对!”
启道光脚下一个踉跄:“不对,老头子不是这么说的,他说……”
“他说,要你持拿凤翅镏金镋在此,是为了在那老妖婆想要破关之时,阻她一阻,是吗?”
慕清流问。
“不可能……”
启道光面色一白:
“老头子说他已然跨过了那道门槛,此去关外,根本不需要玄甲精骑随行,也不需要……”
“你可知,明之前,常人都有活足两百岁的记录,为何武圣长寿者,却只有邋遢道人有明确记载吗?”
是问,也不是问,慕清流自言自语:
“肉身脆弱,活着已然不容易,一分劳作一分伤,我辈武者,常年打熬、压榨体魄,纵有百般草药进补,也难命长……
武圣之门,也称‘龙门’,欲过此门,必是极尽燃烧自己的血肉本源,不成者元气大伤,成了的,也不会如仙道般长生久视……”
“老头子……”
启道光心乱如麻,但他到底非是常人,还是压抑了心中躁动,沉声道:
“史书为人著,错漏在所难免!当世武圣,活过二百的大有人在……”
“那是因为,潮起,天变了。”
慕清流叹了口气: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越是大鱼,就越是难以在浅滩中存活,明后四百年,潮汐翻涌,才有道果层出不穷,才有武圣辈出,才有我等寿元绵长……”
“老头子才百岁……”
话到此处,启道光突然觉得喉头发痒,声音发涩:
“他……”
“他的命,已然尽了。”
慕清流的声音平淡,但启道光却觉冰冷至极。
“天变在即,他为什么……”
启道光胸膛起伏。
“玄霸兄,乃是秉承三千年武运而生的豪雄,可近些年,随着道果层出不穷,武运已然由盛转衰,
可相反,潮汐日越来越近……”
慕清流微微摇头:
“进,或有一线生机,不进,则必死无疑。换做是你,你要如何?”
“我……”
师从兵道大家,启道光几乎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该怎么做,只是:
“我凭什么信你?”
“七年前,玄霸兄遣人送信一封予我……”
慕清流神色平淡:
“信中,是玄霸兄手书的武道精义,以此,他邀我今日来西北,取走这杆凤翅镏金镋……”
“胡言乱语!”
启道光闻言冷笑:
“多年前,老头子纵论天下,提及其生平知己时,其中可没有你!”
他自知远非眼前之人的对手,却不见畏惧,画戟轻鸣,引得凤翅镏金镋泛起豪光如瀑。
“慕某与玄霸兄,自无甚交情,或许其间还有些微误会,但这并不影响老夫今日来此,为他,送行……”
铮~
话至此处,一声清越凤鸣就自于林间响彻,煌煌金光如逆流之瀑布般冲天而起,引得四野轰鸣。
此刻,正值黄昏,天光黯淡,这金光一起,四周却如白昼一般。
轰隆!
在启道光勃然色变中,凤翅镏金镋一震而起,如龙似凤,发出一声震动群山的长鸣。
刹那间,夜幕褪去。
似有龙凤翱翔于天,环绕一轮金日腾空。
唳!
吼!
似怒似悲的长吟声中,启道光只觉心头没来由的酸涩,猛然回头北望,他看不到千山万水之外的七杀黑山。
但隐隐间,心头大痛。
“老头子……”
他的身躯一震。
山林中已是狂风呼啸,一片飞沙走石,不知多少鸟兽受惊般四散飞逃。
“玄霸兄,一路走好。”
山林外,慕清流躬身一拜,长长一叹:
“慕某无兄之气魄,只能以这一身剑意,助你一臂之力……”
嗡!
话音落处,一道剑鸣声就自响起。
铮~
一剑起,山林皆明。
似有一轮银月腾渊而起,以极速跳跃,追逐,与那腾空之金阳并肩,二者相对而鸣,又各自爆发光芒。
刹那之间,天地皆亮,好似日月同天。
轰!
数十里外,群山之中,狂风骤起,吹的大地上飞沙走石,数之不尽的草木尽皆俯首。
嗡!
篱笆院外,似有万千符箓之影闪烁,七道墨色箭光,穿透符阵,瞬间消失于夜幕之中。
“耗费了老身七年光阴,你也足可自傲了……”
骤起的大风之中,小小的院落却似稳如大岳神山,任由气流呼啸,其间花草都不曾摇晃一下。
洞开的木门之后,老妪弓着背,似颇为疲惫,某一瞬间,她的眸光骤然一凝,望向山外。
“嗯?!”
就见得日月光芒交织,那一口熟悉的凤翅镏金镋,以超迈一切的极速,于那七道箭光消失的瞬间,
坠入山林之中。
“明战黑山,暗指老身?”
一念动,老妪面色就是一沉,已然知晓了前因后果。
轰隆隆!
下一瞬,日月同坠,一团团蘑菇云冲天而起,吹起漫天灰尘泥沙,一株株参天大树都被拦腰拔起。
一时间,大衍山内地动山摇。
而那惊天动地都不足以形容的巨响,竟也没有盖住那沙哑而惊怒的嘶吼:
“张玄霸!!”
……
……
呼呼~
寒碑城外,仍有余波未散,被气机影响下,大风翻涌着。
深深南望一眼,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张玄霸跌坐在地,气息瞬间落于谷底,如风中残烛。
砰!
杨狱跨空而至,按刀上前。
此刻,四周一片肃杀,重伤的四大武圣眼神变得危险起来。
“你说的不错,老夫的确优柔寡断了些,到最后,也没能扫尽沉疴……”
没有了睥睨强绝的气息,张玄霸咳血不已:
“惭愧也,老夫力尽了……”
------题外话------
真卡成狗了,好在没画饼,对不起大家,今天也没能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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