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地的魔修辟谷后不需要进食, 颜如玉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每次都是吃辟谷丹了事。吃一颗能顶上七八天,已经足够了。
半月内, 尉迟秀林早出晚归,但是都一无所获。
她早有预料,只是因为颜如玉出手实在阔绰,她仅存的良心有点刺痛,到底还是出手探查了。
这小城内生活的魔修约莫千余人,虽然也有闭关几十年不出来的人,但基本上都是面熟的。除了大中午那段时间, 想要辨认出一个人的身份很是简单,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颜如玉甚少出门。只不过黑大佬就没有这个限制了,据尉迟秀林说,他出去的时候压根没有人将他认出来。
尉迟秀林:“他就将你这么放在我这里, 不怕我对你出手?”
正午时分,魔修甚少出门。
就算顶着斗篷, 那热度也让他们很难受。久而久之有部分魔修养成了昼出夜伏的习惯, 两拨交替,以至于城内几乎没有永恒安静的时候。
颜如玉心道, 那是因为他身上还有另一个人。
只是还未等到他回答, 尉迟秀林就已经自己得出了答案,笑眯眯说道:“我却是忘了,你身边不只有一人, 还有另外一个美男子呢。”她冲着颜如玉抛了个媚眼。
这几人都不曾露出自己真实的相貌, 可尉迟秀林宁愿用自己过去那几十个情人做赌, 他们的相貌必定不俗。那高大的两人气势如虹, 仿若游龙凶兽,乃深藏不露。而眼前这个呢……瞧着不显山不显水,但是身边偶尔盘踞着诡异莫测的气息,不容小觑。
真是不知是哪里来的修士,反正不可能是南华大陆的人。
喜欢窝在颜如玉袖口里睡觉的梦兽打了个哈欠,吞下了诡谲的气息。
颜如玉:“我们,咳,还未到你所说的那种关系。”
这半月相处下来,颜如玉知道尉迟秀林没有坏心,只是作为魔修,她们对这些**之事过于熟稔,以至于随口打趣都成了习惯,谁都不以为意。
尉迟秀林美艳的脸庞僵住,上下打量着颜如玉的腰身,试探着说道:“你不行?”
颜如玉的脸黑了。
说人不行这简直是在雷点上狂踩。
看着颜如玉凶残的眼神,尉迟秀林打了个哈哈,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是他们不行!”
颜如玉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道:“罢了,还是别再纠结这件事了,不如……”
尉迟秀林连忙叫住,认真说道:“哎哎,这可不是小事。虽说忍一忍无大过,可是这憋久了也憋得慌,影响感情啊!”
颜如玉:“……他们修行的功法要求克制,动心忍性!”
尉迟秀林嗤笑一声,“别在我面前刷这些花架子,他们两个盯着你的视线简直能将你吞下去,这还叫动心忍性?”黑的那个冰冷归冰冷,不过还存着点如沐春风的感觉,白的那个眼神可真是恐怖,总感觉蕴含着极强的杀意。
颜如玉迟疑了片刻,原本抗拒的心理稍稍放放,头疼地说道:“你说的这种事情我还不曾做过,而且他们若是动了欲,定然会生了矛盾,我不愿他们如此。”
尉迟秀林一拍桌子,嘿嘿笑道:“早说嘛,你原是没经验。这玩意儿问姐要,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颜如玉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几十本卷宗与好些重物突然从半空砸落,将他们身前的桌子堆得满满当当。他微愣,看着摔落在他最前边摊开成两半的书籍,正是印着两名男子一前一后在做那事的图画,颜如玉掩面想走,被尉迟秀林一手抓住,强行又给按了回来。
“跑什么跑,这可是姐多年珍藏!”
…
颜如玉双手交握放在小腹,整个人平躺在床榻上,流露出一种生不如死的绝望。
梦兽努力从压住的袖口爬了出来,脑袋顶着颜如玉的手掌蹭了蹭,“您要是讨厌她,今晚我让她享受一下什么叫做痛苦如何?”
颜如玉反手将这尾鱼塞了回去。
“我要是个坏人,你就是那只在旁边张牙舞爪的恶鱼。”
他叹息了一声。
“没事,尉迟秀林是个不错的魔修,就是方才一下子吃进去太多知识,感觉现在脑子要爆炸。”颜如玉干巴巴地说道,羞愤之余还得避免梦兽回头真的将人折腾得半死,那就麻烦大了。
梦兽:“她最近几日的梦境都是在找东西。”
看来梦兽晚上的日子过得很舒坦。
颜如玉:“她也是尽心,我并未说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她确实猜到了多少与墓葬有关。”
梦兽纠结地说道:“您还是打算继续找吗?”
颜如玉敛眉,“你最近有无进入过十七哥的梦境?”
这话与刚才的话题南辕北辙,梦兽愣了一下才说道:“公孙谌的戒心很重,要无知无觉进入他的梦境几乎不可能,除非是我强行将他们拉进幻境。”不过这样一来就必定会被对方察觉了。
颜如玉摸了摸脸上的面纱,有点头疼地说道:“我总觉得十七哥不太对劲,这件事我会上心很正常……但是十七哥为何突然也开始上心起来?寻常他们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已成常态,可是近来这么相安无事,却也让我害怕。”
话罢,他又揉了把脸,苦笑着摇头。
“人也是欠,眼下这才是好事,偏偏自找麻烦。”颜如玉自嘲了一声,与梦兽说话,“我看上回尉迟秀林和你说起这地方的诡异,都显得很认真郑重。不过最近却是没有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一声惨叫。
那尖利的叫声如此熟悉,正是之前还在说话的尉迟秀林!
颜如玉立刻下了床,连鞋子都没穿就往外跑,身后跟着三小只一起飞扑了出去,在前堂的地方找到了昏迷在地上的尉迟秀林。
美艳魔修的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气息萎靡下去,昏迷不醒。
他原以为尉迟秀林遭受了袭击,可是梦兽说并无任何的异样,整个屋子并无入侵的气息。
一道虚幻的白影从颜如玉身上浮现了出来,冷冷地说道:“她不是受伤,只是被反噬了。”
梦兽绕着尉迟秀林飞了两圈,将她送进了屋内。颜如玉迟疑地看向白大佬,“反噬?刚才那声惨叫是因为?”
白大佬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颜如玉身上,淡淡地说道:“她不是与你说过了?”
不知为何,白大佬盯着颜如玉的视线稍显诡谲,而且过于长久了。只是颜如玉心神停留在尉迟秀林身上,还未反应过来。
尉迟秀林昏迷了一天一夜,待第三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彼时颜如玉正在屋外和梦兽说话,屋内的动静引起他的注意,便连忙去瞧,“尉迟秀林,你醒了?”
迷茫站在屋内的魔修偏头看着他,“你在叫谁?”
颜如玉:?
…
尉迟秀林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不只是尉迟秀林自己,就连其他人也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黑大佬的眼眸深邃,透着幽深的气息,“她原来的名字,叫尉迟秀林?”
颜如玉坐在魔修的对面,感觉她打量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对,之前她介绍的时候,说尉迟秀林是她第五个名字,只是前天她突然惨叫了一声就晕厥了过去,醒来就说……”
女魔修淡淡地接过了那句话。
“就说自己不记得了。”
她的手指涂着大红的色彩,按在额角的时候显得纤长优雅,她沉默了半晌,“那我今后,就叫尉迟秀林罢。”她看着手腕上发白的四道痕迹,总觉得那是她自己亲手刻上去的。
颜如玉看着她的视线,也望及那几道痕迹。
“你之前说,这些印痕代表着你的姓名。失去了一个就重新再刻上一个。”
重新获得名字的尉迟秀林看着手腕沉默。
颜如玉:……原来她连这个也忘记了。
他原本听尉迟秀林介绍的时候,只认为这种力量着实诡谲,却万万没想到在眼前展露的时候却是如此出其不意,离奇而古怪。
尉迟秀林的气息还是有些萎靡,在回去打坐歇息后,颜如玉和黑大佬对了一眼,悄悄地离开了尉迟秀林的家。
不知为何,小城的宅院都修得低矮,甚少有高于三层的。
颜如玉用斗篷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跟在公孙谌的身后。灵力和魔气不尽相同,就算黑大佬可以伪装,可一旦真正接触过还是无法糊弄过去。
除非必要,会尽量避免发生矛盾。
颜如玉亦步亦趋地走着,留意到街边原本有的摊位少了许多。
黑大佬的声音安静响起:“我花了些时日探查整座城,城内弥漫的气息着实诡异,或浓或浅不一而足。但是越靠近西北角的地方,古怪的感觉就越严重。最多止步城墙下,就不能再靠近了。”
颜如玉蹙眉,就连黑大佬也不能靠近的地方?
“不是不能靠近,而是再往里面走,我应该也会被那种力量腐蚀。”黑大佬像是明白颜如玉未尽之语,便又说了这句话。
颜如玉:“方才十七哥也半点都想不起她的名字吗?”
这种诡谲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旁时,感触反而更深。
公孙谌:“只残留有她的名字为四字的印象。”
小城真的很小,走到西北角花费的时间也不长,只是越往西北角走,人烟越是稀少,等几乎能看到城墙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人居住在此地了。颜如玉仰头望着高耸的城墙,这片修筑的高度比他们进来的城门还要高大许多。如果那一面叫城墙的话,眼前这漆黑的一面高墙宛如监狱牢房,形成了囚禁镇压之势。
颜如玉:“十七哥感觉难受吗?”
黑大佬摇了摇头,“并无感觉,只是有种预感,不能随意靠近罢了。”
颜如玉打量着这片城墙,除了过高的高度和没有人烟的问题外,他并没有任何的感觉。他看向公孙谌,“我先过去瞧瞧,十七哥在这等我。”
他身上携带的保命之物足够多,黑大佬在思忖片刻后,还是缓慢点了点头,只说不许过多停留。
颜如玉颔首,试探着往前面继续走。
他打算看看那面城墙究竟如何,不过颜如玉还未真正走到墙根下,就有一把苍老的嗓音叫住了他们,“外乡人,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随意去触碰那地方。”
颜如玉蓦然回首,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出现在公孙谌的身边。
他的身高过于矮小,以至于连斗篷都拖曳在地,盖住了他的脚面,整个人透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
黑大佬语气森冷,“跟了我们一路,感觉如何?”
颜如玉挑眉。
那老头魔修笑嘻嘻地说道:“这些时日住在……”
他的嘴巴诡异地张了张,像是想要提及什么人,却在将要说出口的时候哽住,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名字吐露出来。
颜如玉平静地说道:“尉迟秀林。”
老头闭上了嘴巴,沉默了少许后,“这是她的新名字?”
显然这跟尉迟秀林是认识的。
颜如玉:“是她原来的名字。”
“不可能。”老头断然否决,“如果她的名字被偷走,所有人都会忘记她的姓名。必然会有一个新名字……”
颜如玉打断了他的话,“你方才所说不要去碰这堵墙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站在城墙根下,也就一臂的距离。
老头魔修看了眼颜如玉,森森地说道:“你没见到这里无人居住吗?若是触碰了这面墙,那你必然会触犯那随机性,若是……”这面墙不知何时变得诡异起来,而也从这面墙往外扩散,越是近距离就越可能出事。
那也是最近百年才发生的变化。
他的话还未说完,颜如玉的五指按了下去。
在修士的眼中,那面平平无奇的城墙突然好像被什么重物压垮一般,原本高耸的高度一下子垮塌下去,急剧缩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颜如玉慢吞吞地看着无声无息改变的城墙,再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方才好像抓住了什么……”
就在手指按上去的那瞬间,他好像真的抓到了什么滑不溜秋的东西。只是那东西非常畏惧颜如玉,被触碰到的那一刻就立刻逃走了。
老头惊讶地看着那堵墙,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你们究竟是……”
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公孙谌对那股诡异的气息异常敏锐,在它逃窜的瞬间已经锁定了离开的方向,立刻就携着颜如玉追了上去。越过小城的城墙,一路向西边而去,无边无际的大漠上荒凉无边,难以存活的植株半死不活地挣扎着,干涸的土壤在一日复一日的中午暴晒下变得愈发开裂。
越是看去,无名之地越像是一处失去生机的死地。
公孙谌疾行了一天一夜,颜如玉甚至靠在他怀里小睡了一会。
“在这里。”
黑大佬骤然停了下来,冰冷地注视着脚下的荒芜。
颜如玉从公孙谌怀里探出脑袋,好奇地说道:“十七哥,在你的感应里,哪里的气息最浓厚?”
公孙谌漂浮在空中,让颜如玉踩着自己的脚靠着,平静地摇头。
“不是哪里最浓厚,而是每一处都浓厚。之所以在小城内盯上那地方,只是因为那里给人感觉更为不祥。”公孙谌猜测这种掠夺也需要一定的条件,没想到是存在着活性。
仿佛在亘古不变的时间里,无名之地的诡谲最终孕育出了一点点意识般。
“啊啊啊啊——”
骤然响起来的惨叫声远比之前颜如玉听到过的还要痛苦疯狂,声声泣血的绝望缭绕天边,仿佛失去了一切重要之物。
公孙谌看了一眼,“有人死了。”
他的手指在颜如玉的眉间按了下,像是将视野借与他一般,让他也能够看到发生了何事。
但见在荒芜的土地上,有几个魔修聚在一处,其中有一个倒在另一人的怀中,看那胸前毫无起伏的模样,应当是死了。两人边上,还有火站或坐的魔修,可是除了一人也红了眼,其他两人却甚是淡漠。
嚎啕大哭的那个魔修声音逐渐弱了下去,蓦然抬头盯着那两个毫无反应的魔修,恶狠狠地说道:“安秀她是为了你们才死的!你们怎能如此无情?”
红了眼的魔修拦住已经失控的魔修,忍着泪说道:“大哥,他们两个平日和安秀的关系最好,如果不是出了事,他们怎么可能推安秀去挡呢?他们……他们在昨天夜里,就被偷走了对安秀的感情。”
颜如玉:“……”
他们被迫听了一场人伦惨剧。
那俩魔修一直在追求安秀那个女魔修,为了让她高兴,才请她出来游玩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在昨天入夜的时候,他们两人一起被偷走了对安秀的感情,以至于在今日出事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将“毫无感情的安秀”推出去殿后,让她直接惨死在荒漠中。
魔修本就无情残暴,这样的行为甚多,可偏生在这几个本该感情甚笃的人身上,却是不能够。
“好深的恶意。”颜如玉喃喃说道。
那两个魔修在出事前是可以为了安秀去死的深情,却在一夜之间就瞬间失去了情感,甚至亲手将自己钟爱的女人存活下来的希望扼杀。
如果他们永远都想不起来的话,那对他们来说幸也是不幸。
可要是有朝一日他们能重新夺回失去的情感,那倒流的痛苦岂不是要直接杀了他们?
公孙谌:“如玉,不可离开我身边半步。”
颜如玉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才想起来他对这些奇怪的力量似乎有相融的能耐。就跟之前在无尽夏的时候一样,也是因此才能将人救回来的。
如果大佬也可能被影响的话,那自然得寸步不移跟着!
颜如玉:“但是……这里不是没有魔兽吗?怎么会有能将人杀死的存在?我看那安秀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
公孙谌抬手点了点底下不起眼的一处,“是流沙,那女魔修身上全都是沙子。”
颜如玉蹙眉,自然的力量?
…
入梦来。
华白刀抬手将一卷卷宗捏了过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你们是想告诉我,花费了整整几个月的时间,你们都没能给我找到公孙谌他们的行踪?”
底下跪了好些人,只有一个胆大的说道:“门主,先前北玄收到的消息,确信他们是已经出海了……但是我们在海底铺下的那些生灵,却是半点踪迹都寻不到。那头逃出去的梦兽已经被降服了,本身也有能渡海的能耐,说不定、说不定公孙谌他们就是凭借着那头梦兽才得以躲过我们的追踪。”
华白刀微笑:“很有用的废话。”
他抬手杀了那个人。
“还有谁有话要说吗?”
满室寂静。
“很好,看来都想去陪他。”华白刀的手刚刚抬起来,就看到外面有几个人急匆匆飞进来,难得没有顾上礼数就欠身说话。
“门主,神树再一次暴动了。”
华白刀杀意凌冽,漠然看向方才害怕得哆嗦的人,“这不正好?将他们都拖去喂神树。”
“是!”
等冰凉漆黑的大殿内剩下两人时,华白刀才慢悠悠说道:“你怎么看?”
“门主,属下以为,有了鲛人的存在,您再想用术师窥探到芽孢与公孙谌所在的位置,怕是不能够的。”气运虽然已经被入梦来钻研得透彻,可是假冒伪劣的东西终究比不得真货,那无尽夏活着的十几条鲛人,就足够遮盖住任何他们不欲旁人知晓的消息。
“他们在东游和北玄的踪迹都异常诡异,先后去的几处地方都是诡谲之地,难不成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华白刀拢了拢衣襟,身上还有少许靡靡的味道,“不过如果是为着……”
“来人!”
“在。”
“传令下去,命所有临近诡异之地的门人守住所有的进出口,任何不对都立刻上报!”
“是!”
…
滴答——
异常安静的地下宫殿,偶尔渗水滴落的声音很是清脆。
在这片炽热滚烫的荒芜大地下,不知为何居然掩藏着一座古老的地下宫殿。或许是因为藏在地底多年,这里的温度很低,幽深得让人浑身布满鸡皮疙瘩。因为没有任何光亮,所以只能凭借着神识检查周围的情况,仿佛是地下墓穴一般。
颜如玉他们是在穿过了流沙后才抵达这里的。
流沙的中央有着足以能够将人彻底绞杀的力量,即便是**强悍的魔修,在修为不足的时候都会被流沙层层包裹住,不留任何的生机。只是这些流沙坑很是神奇,似乎只要在吞噬了一人后,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暴起第二次,那也是为何那女魔会惨死的缘故。
颜如玉站在冰冷的宫道内,感觉就连黑大佬的气息也陷入了同等的幽冥中,让他不由得担心起来。只是紧握着他的那只手依旧温暖,“走神了?”
黑大佬温柔地说道。
颜如玉微眯着眼,忍下心里的诡异烦躁,“总觉得这一次就像是给人耍着玩一样。”莫名有种憋屈不爽的感觉。
黑大佬:“我有种感觉,这一次不会错了。”
颜如玉和黑大佬十指相扣,挑眉说道:“你什么时候跟三长老偷学了一招?这就能掐会算上了?”
黑大佬低低笑道:“你尽可试试。”
这宫道确实诡谲,就连神识外放的距离也多少被束缚,只是这压根难不倒公孙谌,尤其是在他身旁还有颜如玉与梦兽的前提下,所有的障眼法一概无效。
梦兽高高兴兴地拆陷阱,一边拆还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这些老掉牙的幻阵究竟是谁布下的,可惜可惜,有的还有点意思,但是半点用都没有。谁现在还能被这种小儿科给欺诈……”
话还未说完,梦兽刚碾碎一块阵眼,十几个魔修突然倒栽葱地砸了下来。
梦兽:“……啧,原来还是有的。”
这些魔修奄奄一息,颜如玉确定他们还活着后就暂且不管了。
整座宫殿都仿佛沉浸在幻术里,就连最不起眼的一块石头上都可能雕刻着幻阵,如梦似幻的地方让人如痴如醉,一路走了过去,都不知道解救了多少个被困其中的魔修。
梦兽从最开始的吐槽到现在的无奈死鱼眼,只想挥舞着鱼鳍将这些笨蛋全部抽醒。
颜如玉:“能布下这些幻阵的人,是为了守住这底下宫殿里的秘密吧?”
虽然在梦兽的嘴里这些幻阵都是异常简单的东西,可实际上被困幻阵的还有不少是踏境的魔修,足以说明这些幻境的厉害。
只是再厉害的幻阵都比不上本就是为此而生的梦兽,只见它拆到后来直接不耐烦了,呆萌的鲸鱼头往上一顶,立刻将整具身体都撕裂开来,彻底融化成一头诡谲怪诞的兽,当它露出真身的那一瞬,所有还活在底下宫殿的魔修都立刻陷入了异样的睡梦中去。
它昂着硕大的脑袋,发出一声悠远亘古的吟叫声——
啪嗒,啪嗒,啪嗒——
接连不断的破碎声响起来,瞬息整个宫殿都剧烈摇晃起来。
唯独站在梦兽底下的公孙谌和颜如玉安然无恙。
颜如玉抬头看着那头庞大的兽,握着公孙谌的手复紧了紧,突然低低说道:“你其实,也忘记了。”
黑大佬低低笑起来,那清冽的嗓音柔和下来的时候,总是带着诡异的温暖。
“到底是瞒不过如玉。”
颜如玉蓦然抬起脑袋,“你忘了什么?”
他就觉得总有哪里不对劲,不管是一直不出现的白大佬也好,还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黑大佬也好,两人都……
“如玉这话却是错了,你应该问我,记得什么才对。”
颜如玉微怔。
梦兽的咆哮其实近乎鲸吟,听着异常动人,却裹挟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公孙谌听着那悠远的叫声,淡淡地说道:“在踏足这无名之地的时候,我脑子里最后的印象,是不知山处的雪。尽管那偌大的地方唯独只有一处落雪,但是好冷。”
他的口吻仿佛是在娓娓道来一个寻常的故事,却让颜如玉梦里云雾,弄不清楚。
不知山处?
黑大佬压根不曾经历过不知山处的事情,也从未被蓝家那群疯子卷入事端,怎么还会留下被镇压在不知山处的印象?
…
公孙谌记得他睁眼的瞬间。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满目的雪与刺眼的绿色,还要再加上无数追杀的敌人。他太累了,累到压根抬不起胳膊。在被雪掩埋在底下的时候,他抬手盖住了眼,觉得那投射下来的残阳也有些碍眼。
可以。
他与自己再下了一盘棋,一次赌约。
如果这回出去遇到的第一个人没有骗他,那他会再重试着回到正途。
他睁眼。
看到的第一个人,趴在窗台上与笑嘻嘻他说话,漂亮的眉眼里满是笑意与亲昵,透着几乎无法错认的深情,“十七哥,你方才的箫声真好听。”
扑通!
奇怪,那瞬间似乎有火苗从他的心口燃烧在四肢,让他痛苦不已,却又无比欢愉。
他一路沉默,少有说话。
那少年像是也习惯他这般,然后三日后,他说要回到那座小城里去。
那公孙谌自然也随他去。
站在那摊位前,少年与那摊主说着话,哪怕戴着面纱,公孙谌也想象得到他那满脸狡黠可爱的模样,他微弯着眉眼,与那摊主介绍着自己。
“我叫,颜如玉。”
颜如玉怔住。
他看着眼前的人在他面前讲述着那淡淡平静的故事,仿佛那些事情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语气才这般平淡从容,毫无起伏。可偏生又是用另外一种视角,将过去的半个多月的事情重新描述了一回……怨不得,黑大佬会这般上心,会这么从容不迫,是因为他压根就不记得那些事情了。
不记得,所以不在乎所谓的争端。
可,颜如玉的语气有些酸涩颤抖,“你的记忆,只保留到不知山处后?”
眼前的公孙谌颔首,并不知晓为何如玉这么发问。
颜如玉闭了闭眼,“莲容,莲容!”
他连声叫着白大佬的名字,假若黑大佬出了事,那白大佬……
那淡淡的白影出现在颜如玉的面前,毫无保留的杀意让人连呼吸都冻结了。年轻的公孙谌蹙眉,拦在了颜如玉的面前,透着抬起的臂膀,颜如玉的眼角微红,轻声道:“那你呢?你都听到了,如果他出了问题,那你的记忆,又是停留在什么时候?”
素白的公孙谌仿若从尸山血海走了出来,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像是扭曲的恶意,又像是迷顿的恶兽。分明勃发的杀意未止,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出手,“三十天前。”
他冷冷地抛下这个时间线。
三十天前……那不就是他们刚刚在尉迟秀林家落脚的第一日?
那天因为夜半黑大佬出去了一回,白大佬才突然现身,恰好在那个时候也失去了记忆吗?端看白大佬现在浑身咆哮的恶意,颜如玉也大致猜得出来白大佬究竟身处什么阶段了……这般模样,与最初在乱葬岗现身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公孙谌几乎毫无差别。
颜如玉苦笑,“你俩可真有默契,那天对上眼的时候,就已经决定隐忍不发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这从未来而归的白大佬来说,能让他忍住当下那瞬间的爆发,也确实只有另外一个公孙谌才会让他警惕隐忍了。
毕竟对公孙谌而言,唯独只有“自己”才是最恐怖的。
年轻的公孙谌拢住颜如玉,平静地说道:“他没有从前的记忆。”
他一语点破了年长公孙谌不欲说的话。
年长公孙谌恶意满满地看他一眼,“怎么?这半月的日夜厮磨,就让你春心大动了?”
颜如玉只觉得头疼。
以及闷闷的难受。
这无名之地是如此诡异,两位大佬丢失掉的记忆却各不相同,一时间居然难以捕捉到问题。但是为何一个是在不知山处,一个记得未来种种呢?
对于现在的公孙谌来说,不论是哪一个公孙谌,他们的记忆是共享的……也便是说,哪怕是黑大佬,在白大佬那次恶意的共享后,他也已经知道了日后会发生的事情。
既然两位大佬的记忆是相同的,这分别开来不同的记忆,就显得极为重要了。
两人一个记得从前的事情,一个记得日后的事情,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从中斩落,将完整的记忆线斩断,归于两段。
颜如玉心头大震,方才那瞬间闪过去的念头让他几乎难以置信。
难道……
“吼——”
正此时,梦兽低低咆哮了一声,原本庞大无比的身躯急剧缩小,最后化作小鲸鱼一股脑砸进了颜如玉的怀里,“呜呜,好累哦……您能不能让我偷偷吃一点他们的力量补充一下?”
梦兽就像是一头走错片场的鱼儿,还拱在颜如玉的怀里痴缠。
颜如玉下意识说道:“如果你能保证不伤及他们的本源的话……”
他的声音顿住,默默抬头看着正走过来的年长公孙谌。只是年轻公孙谌挡在颜如玉的面前,其两人对峙,仿佛过去半个月的冷静从来都不存在。
年长公孙谌冷笑着说道:“就凭你,也想挡在我的面前?”
年轻公孙谌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镇定,“说笑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年长公孙谌那一闪而过的凌厉,是冲着颜如玉过来的。他心中有感,却忍不住说道:“宫殿的障碍已经清理光了,之前在找的东西,其实与你们息息相关,就差临门一脚确定的时候了,莲容就不能再等等?”
年长公孙谌阴冷地看他一眼,“谁允你提及那个名讳的?”他仿佛就是为了这个表字才动怒。
公孙谌那厌恶与冰凉的视线实在刺目。颜如玉气极,扯下面纱,也冷冰冰说道:“实在是不巧,这表字,还是您当初强塞给我的?
“怎么,你失了忆,过去做的事情就半点不认了?”
他抬手的动作,让袖口滑落臂弯,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
年长公孙谌本要说什么,一时之间盯着那镯子哽住了,就连疯狂的气焰也似乎忍不住矮了点。
小鲛人藏在颜如玉的袖子里,与小花精说话,尖细稚嫩的嗓音里透着老气横秋的感慨。
“诶,公孙谌好像个负心汉!”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