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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在河边休息半日, 队伍继续出发。

    捕获的马群分成两批,驯服的套上缰绳,由役夫和奴隶牵引, 跟在队伍之中。野性不驯的全部赶上大车。

    大车两侧的围栏立起,利用军营拆卸的木料绳索加固, 暂时充当笼子。

    在被赶上车时,野马不断挣扎, 一度挣断绳索,尤其是头马, 反抗得最为激烈。

    队伍中出现短暂混乱,几名奴隶差点被野马踩伤。

    “公子,此马难驯。”一名甲士道。就在方才, 他仗着力气靠近头马, 试图抓住拖在地上的绳索,险些被踩断胳膊, 有些灰头土脸。

    郅玄看向制造混乱的焦点,沉吟片刻,转头和桑医巫医低语几声。

    “有倒是有。”桑医迟疑道, “如何喂进去?”

    “甜草可有?”郅玄再道。

    桑医手里没有,巫医手里还存了一些。

    “有就好办。”

    郅玄接过两种草药,直接混在一起。随后让府令找来几名胆大的奴隶, 让他们带着草药靠近野马,将马引上大车。

    “此事若成,赏一条羊腿。”郅玄道。

    即使没有这份赏赐,奴隶们也不敢不从命。得知有羊腿可吃,更是鼓足了勇气。

    要不是郅玄吩咐,他们都想尝试徒手抓马。

    受伤算什么, 在被送给郅玄之前,他们谁没挨过鞭子,骨头被打断,只要能动就必须干活。被送给郅玄后,他们才有了为人的感觉,不再被视为牲口,有的时候甚至连牲口都不如。

    几个奴隶接过草药,商量了一下,为了保证成功,两人负责引马,另一人带着草药等在车上,只要野马走上车,立即将其捆住。

    三人开始行动,甲士、役夫和其他奴隶慢慢散开。

    野马不断喷着气,前蹄踏动,随时会陷入狂怒。

    两个奴隶十分小心,按照郅玄所说碾碎甜草,利用香甜的汁液吸引野马。

    嗅到甜味,野马出现明显的变化,开始朝奴隶靠了过去。

    有门!

    看到这一幕,郅玄不由得精神一振。

    桑医和巫医对视一眼,诧异道:“马喜食甜?”

    不怪两人惊讶,在糖尚未出现,氏族也只能靠蜂蜜获取甜味的时代,谁会给马喂甜食?顶多是给一些好的草料。

    郅玄独辟蹊径,利用甜草的汁液引马,再混入有安眠效果的草药,果然让暴躁的野马平静下来。

    奴隶一点一点向后退,野马跟着前进,实在抵挡不住甜味的诱惑,终于添了奴隶的手。

    众人屏息凝神,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周围的甲士更是震惊,他们从没想过,还能用这种方式驯服野马。

    终于,野马被引上大车,等在车内的奴隶递出最后一把草药,在野马开始昏昏欲睡时,成功将绳索套在了它的脖子上。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奴隶将绳索一端系紧,从侧面跳下大车。等候已久的人迅速行动,将笼子完全封住,以防野马醒来从车后挣脱。

    “公子多智!”见到这一幕,巫医不由赞叹,开始觉得追随郅玄不亏,即使是被绑着上路。

    安置好马群,奴隶领到羊腿,队伍继续出发。

    沿着河道前行,不时能遇到饮水的野兽和禽鸟。鹿的数量最多,大都是几百成群,由最强壮的雄鹿带领,抢占最好的位置。

    不同的鹿群偶尔会发生冲突,年轻的雄鹿也会向首领发出挑战。

    有冲突就有死伤。

    队伍行经处,没多花费力气,就捡到二十多头受伤的雄鹿,要么是鹿角折断,要么是腿和腹部被划伤,不可能再回到鹿群。

    前方的甲士发现附近有狼,大多徘徊在对岸,目标是受伤的鹿,却慑于庞大的队伍不敢轻易过河。

    “狼群?”郅玄推开车窗,向河对岸望去。

    在茂密的草丛中,果然闪现几个灰黑色的身影。

    “留下两头鹿。”

    “诺!”

    甲士策马离开,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两头雄鹿被留在河边,数千人的队伍继续前行,准备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扎营地点,避免在夜间遇到兽群。

    队伍离开后,河对岸的野狼发出嚎叫。

    伴随着叫声,陆续有七八匹野狼现身。它们各个瘦骨嶙峋,皮毛失去光泽。在一匹虚弱的母狼身后,还跟着两只步履蹒跚的幼崽。

    和别的狼群成员不同,这两只幼崽被照顾得很好,胖乎乎的相当可爱。

    狼群冒险过河,扑向雄鹿,开始狼吞虎咽。

    天空中传来鸣叫,有黑影盘旋。

    狼群立即加快进食速度,努力撕扯下大块的鹿肉,吃得肚子鼓起来,才依依不舍离开。

    它们没有回到对岸,而是在首领的带领下,沿着地上的车辙印追了上去。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落,一望无际的平原覆上朦胧的光影。

    探路的甲士回报,前方有一废弃村落,附近有空地可以扎营休息。

    队伍抵达村落时,太阳已经落山,火把的光代替日光,驱散令人心惊的黑暗。

    野兽的嚎叫声此起彼伏,队伍中的大部分人已经习惯,就算是半大的孩童,也没有丝毫惊慌,跟在父母身边,十分熟练地立起火堆,帮忙搭建帐篷。

    出于好奇,郅玄带人去往村落。

    一行人停在残破的屋舍前,火光照亮倒塌的院墙,依稀能辨认出这里曾遭火焚。

    “这里曾是有余氏领地,因触怒国君被发兵灭族。领地被收回,人也被迁走,方才荒凉至此。”巫医说道。

    “君上发兵灭族?”郅玄惊讶道。

    “早年间,国君领兵征战从无败绩,声威赫赫,不亚于上代西原侯。两家氏族为其所灭,氏不存,血脉尽亡。”回忆起当年,巫医的语气有些唏嘘。

    他曾侍奉两代西原侯,知晓许多事情。

    和桑医不同,他做不到左右逢源,很多事情看不惯,留在国君府内恐难保命,只能找个机会避开。直至郅玄昏迷不醒,国君召全国之巫,他才再次踏入国君府。

    只是没想到,避开十几年,因为桑医举荐,又被绑上郅玄的战车。

    经过这些时日观察,他发现郅玄和他的父亲截然不同。有勇有谋,不乏仁慈。最重要的是,在郅玄身上,他隐隐看到了前代西原侯的影子。

    从巫医口中,郅玄了解到西原侯的另一面。

    从手握大权说一不二,到失去军权坐困西都城,打击不可谓不大。难怪会钻牛角尖,性格发生扭曲。

    只是明白归明白,对西原侯动不动就坑儿子的行为,郅玄不打算理解。

    没打到身上不知道痛。

    身为被针对的对象,郅玄表示被坑的感觉很不美好。相比被渣爹坑,他还是选择坑爹。

    “回去吧。”

    村落并不大,几眼就能看全。郅玄不打算多留,正准备返回营地,一座废弃的房屋中突然传出声响,像是人的惨叫声。

    下一刻,两个人影从半塌的土墙后爬出来,翻落在地。

    两人披头散发,身上仅裹着兽皮,从地上爬起身,就张牙舞爪冲过来,不像是人,倒像是两只野兽。

    “是野人。”桑医说道。

    声音刚落,几名甲士就抽刀上前,将两人砍翻在地。甲士没有结果他们的性命,只让他们倒在地上不停哀嚎。

    “公子,应该是逃犯。”一名甲士查看后,对郅玄说道。

    野人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世世代代居住在荒野,同文明没有任何接触的人群。另一种则是各国的逃犯,绝大多数是重犯,为保命逃入山林野地。

    这两人身上穿着兽皮,脸上有刺字,明显是逃犯。

    “可知是哪国?”郅玄问道。

    甲士一把抓住野人的脖子,火把递近,从刺字认出,他们是从北安国逃出。

    “北安国?”郅玄不由得诧异。

    此地距离边境还有相当距离,他们是如何逃到这里,还设法藏匿起来?

    不等他想明白,巫医忽然抓住他的肩膀,提醒道:“公子小心!”

    原来,在他们对野人问话时,土墙上竟悄无声息爬上一条巨蛇。

    蛇身覆盖鳞片,黑棕相间,组成大团不规则的斑块。巨蛇身长超过五米,最粗的一截堪比成年男子的大腿。

    蛇头昂起,吐出黑色的信子。蛇尾划过墙头,翘起不断颤动,对众人发出警告。

    活了两辈子,郅玄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巨蛇。巫医还提醒他,这条蛇有毒,巨毒!

    低头再看地上的两人,此刻都已经浑身抽搐,脸色乌青,显然蛇毒-发作。

    “活不成了。”巫医说道。

    巨蛇趴在墙头,摆出威胁的架势,随时可能发起攻击。

    郅玄猜测,这条蛇应是在废墟中冬眠,醒来后一直盘踞在此。两个野人不走运,偏选在此处藏匿。

    双方相遇,人不敌蛇,又撞上郅玄一行,这才有了方才一幕。

    甲士们十分警惕,手持火把刀剑护卫在郅玄左右。几名弓箭手拉满弓弦,瞄准巨蛇的要害。

    巨蛇终于失去耐性,张开大嘴,朝郅玄等人的方向喷溅-毒-液。

    “小心!”

    巫医和桑医各自拉住郅玄的一条胳膊,着急将他带往身后。

    甲士迅速合拢队形,同时放箭。

    夜色中准头一般,仰仗数量,成功将巨蛇钉在墙头、

    不等众人松口气,墙后又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火把照亮四周,郅玄顿感头皮发麻。

    这里竟是一个蛇窝?

    不料想,见到这些蛇出现,桑医和巫医同时双眼发亮。

    两位老人家松开郅玄,各自打开随身的药包,将几包草药塞到郅玄手里,其后就排开人群,各自冲向目标,开始徒手抓蛇。身手矫健,动作快准狠,毫不拖泥带水。

    在两人面前,威胁性十足的蛇群摇身一变,竟成了一群小可怜。

    目睹此情此景,郅玄猛然间醒悟,什么没有武力值的老人家,全都是伪装!

    人和人最基本的信任呢?

    在两位老人家的通力合作下,有毒的蛇很快被扫空,剩下的无毒蛇全都被甲士清理。挂在墙头的巨蛇也被拽下来,一路抬回营地。

    一行人回到营地,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喧闹。没过多久,营内就飘散起烤肉和肉汤的香味。

    众人吃着蛇肉喝着肉汤,通过甲士的转述,津津乐道此番奇遇,感谢公子玄赐食。

    传着传着,内容开始出现变化,从公子玄出行遇蛇,率人灭之,变成了公子玄遇蛇,挥剑斩之。因同行有巫,不知不觉间,整件事还披上神异的色彩。

    “听闻巨蛇拦路,公子玄挥剑斩蛇,实不一般!”

    事情越传越离谱,等传到郅玄耳朵里,都有些汉高祖斩白蛇的意味。

    他想解释,可就和之前一样,根本没人信他。

    他想和众人证明巨蛇是被箭射死,根本就不是被砍死的,奈何蛇肉早就吃了,蛇皮也被处理掉,根本找不出证据。

    巫医桑医不解释,还有意推波助澜。

    作为一名合格的神棍,啊呸,是巫,巫医同桑医详细分析此事,两个老人达成一致,坚决不给郅玄解释的机会。

    护卫郅玄的甲士出自封地,会猎归来时,亲眼见过巨鱼送上门,竟也开始相信这场奇遇事出有因。

    郅玄又一次百口莫辩。

    等到清晨出发,他能十分清楚地看到,众人看他的目光变得不同,包括其他氏族送来的甲士,也明显多出几分敬畏。

    郅玄默默放下车窗。

    反抗不了,只能躺平接受。

    他唯一庆幸的是,如今传言只局限在迁移的队伍中,只要想想办法,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传到西都城。

    趁着这段宝贵的时间,他必须高筑墙广积粮。

    万一哪天盖子压不住,也好有自保的能力,不会连抄起板砖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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