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说:“很抱歉订阅不足, 暂时欣赏不到他们的爱情。”
有黑白无常保驾护航,游轮逐渐平稳下来,人们惊魂未定:“风暴过去了吗?”
“还没有, 但好像离我们远点了……”
“谢天谢地,一定是妈祖娘娘庇佑我们!”
黑白无常默然无语。引起这场风暴的正是妈祖和某位不速之客的战斗。
凡人暂时安全, 谢必安和范无救却不能就此袖手旁观。
听妈祖方才所言, 似乎是西方神明擅自闯入东方海域。虽然他们地府与海洋不是同一体系,平日各过各的非常散装, 但这种抵御外敌保护国土之事神神有责,他们既然遇见, 理应相助。
谢必安和范无救寻了个无人处,现出无常仙身,飞至远处海面,近距离靠近战场。
这一下看得更加清晰。
海面上黑云压顶,狂风大作, 风起浪涌。
妈祖身披霞帔, 手持玉圭,仪态端方,雍容华贵。她手指轻划玉圭, 周身海水皆听她号令,方圆数里内的海水都化为巨浪,气势汹汹地席卷对面。
对面巨浪之上, 立着一名异国神祇,正与她对峙。
他容貌俊美,眉目深邃,手持三叉戟。一头海藻般的蓝发垂落肩头,眼眸蔚蓝如深海, 璀璨如星辰,似能令万物沦陷其中。
可惜落在妈祖眼里,只有侵略者的可恶嘴脸。
波塞冬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希腊的海神与海皇,神王宙斯的亲哥哥。他统治整个希腊及其附近所有的海洋与河流,是一位战力非常强大,地位也非常崇高的神祇。
妈祖是华夏东南沿海一带的护航神女,性情平和,心地善良,职责更多是庇护而非战斗。倘若今日守在这里的是上古东海禺虢,南海胡余,西海弇兹,北海玄冥,又或是四海龙王,哪个不是暴脾气,岂容异国海神在他们的地盘兴风作浪。
但纵使妈祖生性温和,此刻也不会退缩半步,何况她还占据主场优势。
波塞冬虽强大,湄洲湾却是妈祖主场。这里的海水不会像地中海的海水那样,任由波塞冬随心所欲地抽调。双方都有控水之能,湄洲湾的海水却不听从波塞冬使唤,他只能守不能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数回合下来,波塞冬已隐隐出现弱势,被妈祖打败只是时间问题。
谢必安和范无救见现场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们帮忙,就站在云层中观望,等出现意外再出手相助。
波塞冬也知道拖下去必然不敌。他冷静地挥动三叉戟,破开劈头盖脸的巨浪,声音低沉:“我并非有意侵占贵国领海,只是借道路过。”
他的中文十分标准。他这个地位的神祇,在哪个神系都是领导级别,会几门外交语言是必备技能。
妈祖不为所动:“请出示通行证。”
波塞冬:“……”
神明的确可以去异国游玩,但也要像人类一样办理签证,否则就是偷渡,发现了打你没商量。西方签证官是十二星座,东方签证官则是二十八星宿。签证办理手续繁琐,通常要等好几天。维纳斯当初逃得匆忙,幸好他与双鱼座有些交情,就走后门请双鱼座立即开张签证,还帮忙隐瞒行踪。波塞冬找人心切,得到消息后立即赶来,走海路也是为了速度更快,却是等不及办理签证。
他本想找到维纳斯就直接带回家,并不打算久留,没想到在湄洲湾海域被东方海神妈祖发觉,这才有了一场恶战。
妈祖见波塞冬沉默,冷声道:“既无通行证,这道恐怕不能借,海皇陛下请回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波塞冬再坚持下去,就是有意掀起两国神明交战了。他贵为海皇,与一般小神不同,甚至可以代表一个神系的立场。
波塞冬望着不远处的东方领土,眼眸意味深长,转身消失在海面。
波塞冬并不怕事,天性好战的他从不惧战争。但他此次前来东方是为私事,不能挑起事端,让维纳斯在奥林匹斯本就狼藉的名声雪上加霜,再添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
随着波塞冬的离开,海面逐渐风平浪静。
妈祖静立片刻,转身望向云端方向,微微欠身:“多谢二位相助。”
范无救和谢必安从云端飘下,回了一礼:“我等只是旁观,当不起天后娘娘此礼。”
妈祖道:“方才我与西方海皇缠斗,闹出许多动静,殃及了海上的凡人。我无法分心照管,是两位无常仙救下我庇护的子民,怎能算旁观。”
这里是妈祖管辖的海域,她对附近的一举一动都能清晰感应。
“此地亦是我们故乡,他们命中不该有此意外,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出手相助。”谢必安道。
妈祖再三谢过,方才沉入海中。
解决完一桩事端,黑白无常回到游轮。此时的人们已经平静下来,继续去做自己的事,当然也有心有余悸,要求提前下船的,总体来说都已相安无事。
他们回到房间,想再接着之前的事情谈下去,却已经没有当时的气氛。交心这种事,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么一打断,谁都没再提起,默默躺床上睡觉。
之后他们也没了游玩的兴致,第二天就打道回府,返回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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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乃上古九州之一,位于渤海泰山之间。传闻泰山是阴曹地府的入口,所言非虚,至少阎王爷就住这里。
范无救和谢必安回到烟落公寓,上到二楼,对面202的门开着,维纳斯和丘比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见他们回来,维纳斯非常热情地出来打招呼:“你们回来了,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身为爱欲之神,他是可以判断一个人有没有经历过情爱的。在维纳斯看来,这两人本就互相爱恋,又中了爱情之箭,能够挑明心迹,这一趟旅行应该**,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浓情蜜意如胶似漆。
但是……他轻轻嗅那青涩的气息。
这两人竟然还是处?
这怎么忍得住?
维纳斯无法理解。
难道他们其中一位有不可言说的隐疾吗?还是两位都有不可言说的隐疾?
维纳斯想不到第三种解释。
“还不错。”谢必安打开201房门,给几天没住人的房间施了个袪尘术,“要进来坐吗?”
丘比特还在隔壁房间看动画片,维纳斯毫不客气地进来:“谢谢。”
范无救问:“维纳斯,你认识阿波罗吗?”
谢必安抬眸。
从没听过范无救对阿波罗感兴趣,这个问题只会是替他问的。
“当然。他和我一样,也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你们问他做什么?”维纳斯说,“我和那家伙关系可不太好。”
他和阿波罗本身倒是没什么矛盾,奈何阿波罗的孪生姐姐阿尔忒弥斯和他是天敌。阿尔忒弥斯是奥林匹斯三大处女神之一,热爱自由,讨厌婚姻,希望全天下人都单身。维纳斯是爱神,热衷谈情说爱,希望全天下人都结婚。他俩不相看两相厌才怪。恨屋及乌,以至于维纳斯看着阿波罗那张英俊的脸都毫无染指的**。
“我很好奇他们关于太阳的分配。”范无救说,“太阳只有一个,各国太阳神加起来却有那么多,他们是如何和平共处的?”
维纳斯反问:“地球只有一个,难道世界上就只有一个地球人么?当然是做邻居,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我不清楚太阳,不过我听过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和月桂女神达芙妮谈话,她在月亮上交到一个名叫嫦娥的朋友,还有个叫吴刚的天天在那儿砍桂树,达芙妮听了差点气死。”
谢必安:“……”
范无救:“……”
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说了这么多,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们。”维纳斯兴致勃勃,“你们这次去哪儿玩了?好玩么?华夏地方那么大,我来这么久一直待在公寓里都无聊死了,也想带丘比特出去旅游。”
谢必安说:“华夏幅员辽阔,美丽的疆土不计其数,我们这次去的是闽省。”
维纳斯饶有兴趣:“那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么?”
“有一件吧。”范无救随口道,“在游轮上目睹了一场海神打架,希腊海神波塞冬擅自越境,被妈祖赶回去办理签证了。”
维纳斯:“……”
谢必安极擅察言观色:“维纳斯,你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劲?”
维纳斯痛苦地捂住脸:“我是想听趣事,可没想听鬼故事。”
一连几天,日子都按部就班地过着,与以往并无不同。要说同居,他们早就住进同一栋公寓楼的同一户,同款样样齐全。要说黏糊,由于工作性质,他们生前死后从未分开过,人世间的真情侣也很难做到他们这个形影不离的地步。做兄弟是怎么相处的,做情侣也就怎么相处。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本来睡两个房间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堵墙,现在变成谢必安搬到范无救卧室同床共枕。
范无救原本是拒绝的。他觉得这样对谢必安太失礼,也生怕不能把控住自己。然而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谢必安看出他犹豫,就冷冷淡淡地看他:“不愿与我共寝,说到底心里还是嫌弃我。你既不喜欢我,又何必勉强自己与我在一起?”
范无救顿时不敢说话,接着改口道:“……我愿意,我非常愿意。”
老白心思太敏感细腻,他就怕伤到老白的心,才下定决心演这一场戏,可不能功亏一篑。
谢必安这才心情好起来,掀开被子,睡在床的另一侧。
关灯后,范无救紧张不已,就怕晚上来个擦.枪.走.火。他光是看着照片就能心动,真人躺在身边焉能毫无反应?那未免也太考验他的意志力。
黑暗中,范无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要是突然老白扑过来抱我,要求我履行男友义务怎么办?我是推开还是不推开?推开他会不会难过然后又想多?不推开……那不成,不能真对兄弟下手!
他心乱如麻,正在这时,谢必安果真如他所想,翻身滚入他怀中,面对面的距离呼吸可闻。
范无救心脏骤停。
要开始了吗?他要求.欢了吗?该怎么拒绝才能足够委婉,不伤老白的心?
但谢必安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在他怀里静静睡着,呼吸绵长。就跟最初那晚一样。
范无救僵着身子等待片刻,最终确定谢必安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纯粹是他想多。
范无救有点尴尬。
他是按照正常逻辑来思考的,并非自作多情。试问哪对情侣情到浓时,不会行鱼水之欢?谢必安身中爱情金箭,正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不提出这方面要求太不科学。他甚至询问过维纳斯,维纳斯也表示,中箭之人在爱意满满的同时,也会对爱人有性.需求。因此范无救才如临大敌,思索该如何应对。
没料到谢必安的反应,竟如此纯洁,仅仅是把他当抱枕抱着睡觉。
范无救左思右想,觉得老白素来清心寡欲,连酒吧都不去,保不齐压根不知道爱侣间还能行这档子事,以为同床共枕就是字面意思,睡在一张床上就算亲密关系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范无救眼神复杂地望着怀里的青年,心想,老白真是纯真可爱。
恋爱中的谢必安也并不黏人,从不索要早安吻晚安吻,不会要求范无救说一堆情话告白,最出格的不过是每晚抱他入睡与第一夜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倒省了范无救许多借口。他总不忍心拒绝谢必安,可有些事他不能越界,谢必安不提,他就不用费心解释推脱。
但即便是非常纯洁的拥抱,对范无救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心上人每晚毫无防备地抱着自己,他能不把对方推倒都全凭自制力,生理反应在所难免,每晚都要默念好几遍清心咒才能入睡,一夜无眠也是常有的事。
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金箭效果不知能持续多久?
范无救一边希望这种折磨早点结束,一边又盼着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察觉到后者这念头在心中升起时,范无救怔了怔,随即自嘲一笑,喃喃道:“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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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和谢必安的日子是非常清闲的。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并不是每天都有大功德之人死去,那样的存在万里挑一,很多时候他们都没有工作。收租就更简单,月初收一次即可,剩下空闲的时间一大把。
黑白无常都有点宅男属性,大约是以前没有临时无常一职时,他俩天南地北地跑业务忙成狗,歇下来后只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在家中当咸鱼。所以范无救一闲下来就想打游戏,谢必安热衷于追各种肥皂剧。这种消磨时光的感觉令他们着迷,年轻时为事业拼过命,老了就只想过轻轻松松的退休生活。
当然神仙不会老,可他们年纪已不算小。
这两天谢必安最近追的玄幻连续剧已经播到大结局,他一时没有淘到新剧,陷入无事可做的无聊阶段。
“我想去旅行了。”谢必安扔下手机,对范无救说,“在房间里待久了有点闷。”
范无救对谢必安自然是有求必应:“想出去走走?好啊,想去哪儿?”
谢必安想了想:“闽省。”
范无救一愣:“你想家了?”
“不思故乡,思故人。”谢必安望向远方,“许久没有回去看看了。”
“你还有什么故人?”范无救道,“就算有,也早入几个轮回了。”
“你不是故人么?”谢必安看向他,“你是我唯一的故人了。”
他们生前就是闽越人,那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成为勾魂使后忙于工作,除了在勾闽籍亡魂时会途经那里,几乎再未回到他们生前的故乡。而勾魂又属于出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马观花地看一遭,并未好好观察过家乡千年来的变化。
如今已不知道家乡的模样。
人成鬼神之后,斩断尘缘,对生前的经历都会看淡,难以在心中留痕。世人说起黑白无常,只记得他们隶属地府,不知道他们籍贯闽越。哪怕谢必安自己,忆起闽越之地,也并无多少思乡之情,却记得那是他与范无救一起长大的地方。
他断了一切尘缘,唯与范无救至今相连。若有挂念,那也是与范无救在一起的童年。
范无救微怔,轻咳一声:“好。你想怎么去?”
若是腾云驾雾,或用缩地成寸,自然可以瞬息间到达闽省。但那样就不太有旅行的味道,所谓旅行,怎可错过沿途的风景。
谢必安说:“我想在路上多看看。”
范无救秒懂:“我去购买动车票。”
他们非常潇洒地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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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交通便利,跨越几个省份也只需要坐动车几小时。范无救订票时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让谢必安能够欣赏到沿途的景色。
列车所过之处,景物飞速倒退。不过是山川湖海,草木葳蕤,落在凡人眼底都是一个模样。然而神明眸中,这山有山鬼,水有水神,花草树木皆为精怪,万物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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