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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更】

    陆老太太这席严厉冷沉的言语掷地后, 沈沅的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

    她的面色还算镇定自若,待顺势看向了绒毯上那张薄薄的信纸后,只听寇氏又嗓音微沉地命道:“弟媳,你自己看看你这表哥给你写的这封信吧。”

    沈沅自是听出了寇氏话里话外之中的讥讽, 亦颦了颦眉目, 她示意碧梧将那信纸拾了起来。

    自她嫁给陆之昀后, 唐禹霖就从来都没有给她写过信件,说来她亦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沈沅了解唐禹霖的性子,他在得知陆谌与她退婚后, 八成会兴奋到立即就往京师寄信。

    可这么些时日过去, 她和唐禹霖之间却没有任何的书信往来, 沈沅碍于如今的身份也没往扬州去打听,只当唐禹霖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门心思只想钻研学问, 好在科考中取得名次。

    前阵子她得知唐禹霖在乡试中弟后,也是通过唐文彬的家书才知道的, 表哥在取得了理想的成绩后, 却也没给她寄过信。

    碧梧的双手颤着,待将那信递给沈沅后,只见她略微扫了下信上的内容。

    随即, 那双柔美的眸子也渐渐转寒, 亦冷冷地瞥向了坐在一侧的寇氏。

    寇氏这时开口道:“就算你不是陆家的媳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这表哥书的内容也是太过火了…好好的一个男儿郎,为何要讨要姑娘家的眉黛?还说什么要以眉黛做墨, 用它来书尽相思?如此浑词艳句, 也真是不嫌害臊了!”

    用灯烬调油, 以眉黛做墨是那些市井话本中,男男女女互相**的手段,沈沅几年前在扬州时,也看过类的故事。

    孟称舜的《娇香记》中就有类似的桥段,眉黛是女子的私物,男子若向女子讨要这种物什,难免会让旁人觉得是种若隐似无的试探,充满着暧昧的意味。

    陆老太太冰冷且带着审视的目光仍落在沈沅的身上,沈沅却沉声问向寇氏:“三嫂怎么对这封信的内容如此熟稔?”

    寇氏倒是没想到沈沅会这么问,毕竟私拆她人的信件可不是件好事,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回道:“你嫡母将信件交由我时,信封的封蜡正好坏了,我这才无意看见了这封信的内容。不过现在根本就不是该纠结我看没看这封信的事,该是弟媳你,总得给我们陆家一个说法。还有你这肚子,我近来愈发觉得,你的这个孕肚,可比怀胎七月的女子要大上一圈呐!”

    话音甫落,陆老太太也严声催促道:“沈氏,你确实是得给陆家一个交代。”

    陆老太太这番唤得,不是老五家的,而是沈氏。

    因着寇氏的构陷,陆老太太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贞操了。

    自她执掌中馈之务后,寇氏就一二再,再二三地陷害她,前阵子的建州石事件,再加上这次对她贞操和名节的怀疑。

    只要这中馈之权还在她的手里,寇氏就不会放过她。

    沈沅紧紧地用指捏着那页信纸,耐着想要冷笑一声的冲动,语气还算平静地回道:“祖母,这封信压根就不是我表哥写的,我表哥的字迹不是这样的。”

    寇氏早就料到了沈沅会这么说,立即便回道:“你这么说有什么用?你表哥不在京师,我们也没法立即就去扬州府将他请到府上,来验证笔迹。弟媳,你就早些认了吧,别再挣扎了。”

    沈沅反驳道:“三嫂也说在京城中,只有我才能识得表哥的笔迹,他人既是在扬州,那换言之,这封信也有极大的可能是旁人伪造的!”

    云蔚轩在场的诸人都知道沈沅平素说话的嗓音很是温软娇柔,但眼下为自己辩解起来,那字字句句也是颇为的铿锵有力。

    陆老太太看着寇氏和沈沅各执一词,争吵的声音也令她愈发心烦,便及时叫了停。

    随即便淡声对沈沅命道:“不管这信是不是你表哥写的,医师既然在此,你便坐在那圈椅处,让他给你把把脉搏。毕竟你婚前确实回了趟扬州,诊出真实的月份来,也好让我们放心。如果你真的被冤枉了,我也会还你一个公道。”

    话落,寇氏的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亦用软帕掩了掩那处,不想太过流露出得意之色。

    唐禹霖的信只是个引子罢了,寇氏也自是不能确信,沈沅到底同她那青梅竹马的表哥有没有染。

    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沈沅定是在婚前就有了孕事。

    一旦落实了无媒苟合的这件事,沈沅也就很难再在老太太的心中有什么好印象了。

    寇氏要的,便是这种结果。

    沈沅也自是看出了寇氏存的那些心思,却见那医者装扮的男子已然靠近了她,恭声道:“夫人,还请您在一侧落座,我好为您把脉。”

    寇氏见沈沅丝毫都未有落座的意图,立即便命轩内的丫鬟:“还不快帮着主母落座!”

    嘴上说的是帮,实际上就是要让那些丫鬟强迫沈沅坐在那处。

    丫鬟们刚要靠近沈沅,便被她冷声呵止道:“公爷说了,我的脉只有他请的医师才能把,其余人等若是靠近我,就是违背公爷的命令!我看你们谁敢靠近我?”

    沈沅的这番话说罢,云蔚轩的丫鬟都不敢再靠近。

    陆老太太冷嗤一声,又道:“没想到你近来也厉害上了,给你坐着把脉的机会你不要,好,袁医师,你就站着给夫人把脉!”

    袁医师即刻应了声是,待走到沈沅的身前后,恭敬道:“夫人,得罪了,还请您悬起一腕。”

    沈沅凝着眉目,忖着要不然就踹他一脚得了,反正她得尽量拖延时间,不能让他把出她的真实月份来。

    寇氏见沈沅仍是未悬腕,便催促袁医师道:“袁医师,你不用顾及她,直接抬起她的胳膊给她把脉!”

    袁医师垂眸瞥了眼沈沅白皙细腻的手腕,他只是个被请进公府里的小小医者,没想到竟是碰上这府门里的内宅争斗了。

    他现在也只得选择仗势而为,再说这夫人的那双柔荑生得可真是纤美白皙,顺道摸一下沈沅的手,吃下她的豆腐也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袁医师也就没再犹豫,可他刚要触及到沈沅的衣袖时,便觉得腿侧竟是狠狠地被人踹了一脚。

    “啊——”

    踹他的那个人是个力气极大的,袁医师发出了惨叫时,亦被那人踹出了一丈远的距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沈沅的眸子也蓦地瞪大,正猜着是不是碧梧帮她踹的时,却又觉得她的力气应是没有这般大的。

    如是想着时,沈沅觉出自己的腰后也被一个结实且有力的臂膀圈住了。

    她瞥首看去,便见陆之昀已然站在了她的身侧,亦将她搂护进了怀中,面容稍显阴鸷,嗓音冷厉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去碰她?”

    众人见陆之昀突然回府,面色皆是一变。

    袁医师适才本就对沈沅起了些邪念,她的丈夫镇国公又归了府,站在那处冷冷地质问他,自是被骇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公爷…公爷,小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医者,是老太太和三夫人让我给夫人诊脉的……”

    陆之昀用那双威冷的凤目睨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后,便先将挺着孕肚的妻子扶到了最近的圈椅处。

    他缄默地将大手轻轻地置在了沈沅纤瘦单薄的肩头处,沈沅掀眸看向他时,见他深邃的眼眸,似是在无声地向他传递着想要安慰她的意图。

    适才紧张的心情,也因着男人此刻的眼神而变得安沉了许多。

    沈沅亦冲陆之昀点了点头,无声地告诉他,她并没有事。

    寇氏将这夫妻二人的交流都看在了眼中,心中渐渐涌起了酸涩之意。

    陆之昀可真是护着沈沅这个妮子。

    不过她现在很想知道,在他得知了唐禹霖竟是给沈沅写了封情信后,他到底会是副什么表情?

    都是男人,陆之昀这性子看似冷淡寡情,对沈沅这个小娇妻的占有欲也应是个极强的。

    唐禹霖给她写信的这件事,难免会让他的心里结个疙瘩。

    “五弟,你也别怨我们,如果你看见唐家表哥给她的写的这封信后,你也会生气的。”

    江丰也随着陆之昀来了云蔚轩处。

    唐禹霖又给夫人写信了?

    而且这封信他将还没过眼?

    这怎么可能?!

    江丰下意识地便看向了陆之昀,却见他主子的眉眼虽然浸着些阴森森的寒意,但是面容却还算淡定平静。

    寇氏说罢这话,丫鬟便在她的示意下,将那封信递到了陆之昀的手中。

    沈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处,待陆之昀接过它,蹙眉看着内容时,沈沅刚要小声地同男人解释一番,这信纸上的笔迹不是唐禹霖的。

    却见男人扫了眼内容后,却是冷嗤了一声,随即便将信纸扔在了地上。

    寇氏继续挑事道:“怎么样,五弟,你看过后,是不是也生气了?”

    陆之昀睨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这根本就不是唐禹霖的字迹。”

    话落,沈沅和江丰的神情皆是骤变。

    沈沅惊诧的缘由,自是因着难以相信,陆之昀竟是认得唐禹霖的笔迹。

    江丰的面色却显露了惊慌。

    公爷不会是糊涂了吧,他这么说,不就是把他私自截下唐禹霖信件的事给暴露出来了吗?

    陆老太太也起了疑虑,问道:“老五,这话怎么说?”

    沈沅也侧首看向了陆之昀精致立体的侧颜,却听他嗓音冷沉道:“会试之后,为防科举有考生舞弊,便让礼部的官员抽调了各地考生的卷宗。唐禹霖的卷宗我正好看过,他的笔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陆老太太蹙了蹙眉头。

    寇氏的面色却是骤然一变。

    怎么会这么巧?

    那唐禹霖的卷宗怎么就会正好被抽中,还让陆之昀过了眼目?

    陆之昀的声音沉了几分,又道:“若是祖母和三嫂不信,我大可以现在就让江丰寻人将卷宗调到府里,唐禹霖的卷宗,现在还保留在翰林院中。”

    寇氏眼见着事情就要败露,又对陆老太太道:“祖母,就算这封信不是唐禹霖书的,是沈府的那些女眷伪造的,那沈氏一直不让医师靠近,也一定是有什么蹊跷的。”

    这话说罢,寇氏便蓦地看见,陆之昀漆黑深邃的眸中,竟是闪过了一丝令人胆寒的狠锐之色。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后,也对陆之昀道:“是啊,她若是没有问题,为何不让袁医师给她把脉?”

    陆之昀觑了觑眼目,语气淡漠地对着仍跪在地上的袁医师道:“陈院使是太医院品阶最高的医者,吾妻此前都由他来照料诊脉,他断的日子,是不会有错的。吾妻现在的月份是七个月,袁医师,你可不要诊错。”

    这最后的诊错二字,咬音略重。

    袁医师对上了陆之昀威冷的眼眸后,也立即就会出了里面的隐情来。

    放眼整个大祈,得罪谁也不该得罪他陆之昀。

    故而袁医师颤着手,再度为沈沅把了把脉后,很快便对着坐在罗汉床处的陆老太太道:“主母的身子…是…是七个月…正好是进府一月多怀上的,没有…没有错的。”

    寇氏一听这话,立即就从圈椅处站了起来,指着袁医师扬声道:“这…这不可能!祖母,反正我也过来了,今儿个咱们也就别管那些八字相冲的说法了,让我也给沈氏诊一诊脉吧。”

    陆之昀的眸底蕴着厌恶,又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寇氏一眼。

    寇氏刚要靠近沈沅,只得在他的注视下,停住了步子。

    陆之昀冷声又问:“你这是偏要给她安上一个罪责吗?”

    “我……”

    陆老太太这时突然用手扶住了额头,略有些虚弱地道:“行了,这事闹的…我的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休息了。老三家的你也别再纠结此事了,沈氏的身子应当就是对的,不要在这上面再怀疑她了。”

    丫鬟刚扶着陆老太太下了地,她还未离开轩内,陆之昀却突地唤住了她:“祖母留步。”

    陆老太太心跳微顿,待被丫鬟搀着回首看向他时,故作威严地问道:“老五,你这是不让祖母休息吗?”

    陆之昀的眼神沉寒如冰,语气也带着淡淡的威摄意味:“祖母,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沈氏再因为您的偏心和不公正而受到了委屈,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陆老太太被陆之昀的这番话震慑住了,她亦能瞧见待他说完这番话后,沈沅的面容也显露了难以置信。

    她知道陆之昀宠她,却没成想他竟是能这么宠她。

    偏心这事是不假,她本也是不那么待见乔氏所出的陆老五的。

    可如今,陆之昀在朝中的权势和地位摆在这儿,他能念着孝道,容忍她一次两次。

    但是陆老太太现在是看出来了。

    陆之昀为了沈沅,可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

    罢了,日后,她真得收敛收敛了。

    思及此,陆老太太的嘴上还是没服软,又道:“好啊,你现在是祈朝的首辅大人,陛下都要听你的话,我这个老太太年岁大了,也管不住你了。以后你和沈氏的事,我都不会再多置喙了。”

    陆老太太即将离开云蔚轩时,寇氏也如抱头鼠窜般,寻了个要照顾陆老太太的借口,离开了这处。

    陆之昀瞥了眼寇氏的背影,随后又缄默地看向了江丰。

    江丰立即就会出了陆之昀的心思,随即便恭敬地颔了下首。

    寇氏这个毒妇,将设计陷害沈沅的事全都撇给了永安侯府的人,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事同她是脱不开干系的。

    今日她的举动险些就惊到了沈沅的胎,也差点就毁了沈沅的贞节名声。

    江丰知道,寇氏已经触及到了陆之昀的逆鳞和底线,他对她忍无可忍,终于要下狠手除掉她了。

    入夜后,陆之昀虽然阖眸躺在了沈沅的身侧,却渐渐地回忆起了前世,他和唐禹霖的那些往事——

    京郊,沈沅的孤坟前。

    陆之昀是日下朝后,一如既往地乘着马车,从皇宫一路驱驰到了此处。

    下了马车后,他便让江丰和其余侍从留在马车旁,只身一人穿过密林,往沈沅的坟墓走去。

    深秋的凛风渐渐地侵入了他衣袖的细密孔隙,陆之昀眉目冷峻地往前行着,却在沈沅的坟前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他身形颀长瘦削,穿着一件深青色的襕衫。

    看样子,他已经在沈沅的坟前站了良久了。

    陆之昀不知那人是谁,待走到他身后不远处时,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青年男子听罢,便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待看清了陆之昀的长相后,便恭敬道:“见过首辅大人,下官是巡检司的一名巡检,名唤唐禹霖,也是沈沅的表哥。”

    唐禹霖。

    陆之昀在心中默默地念了遍他的名讳,亦稍稍对他有了些印象,沈沅去世的次年,他曾在殿考中留意过这个考生。

    唐禹霖的面容虽称不上特别英俊,却有着中原男子的周正和温方大气,一看便是个可靠踏实的人。

    陆之昀的语气低缓了许多,问道:“你也是来看她的?”

    唐禹霖语气温和地回道:“对,下官也是来看沅儿的,大人…怎么也来这处了?”

    陆之昀听到沅儿这两个字时,英隽的眉宇不禁蹙了起来。

    唐禹霖唤她沅儿时,语气里不仅透着怜惜,还存了些令他极其不悦的情愫。

    见陆之昀缄默地凝睇着他,唐禹霖倒也没有露怯,又道:“大人,下官知道,当年我表妹的事…是您为她主持了公道。下官便替我表妹和父亲,对您表达一声感谢。”

    陆之昀毕竟曾做过沈沅的五叔,兴许也是看她死的可怜,这才动了些恻隐之心,见她坟前无人来看,便也会时常来给她烧些纸钱。

    看来这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也有良善的一面。

    唐禹霖如是想,见陆之昀高大峻挺的身子仍伫在原地,却仍是没有同他说半句话,便接着道:“对了大人,我已经去永安侯府,同沈大人商议好了,等我将手头的公事交接好后,便会辞官回扬州。沅儿的棺材和墓碑,我也会一并带到扬州去……”

    ——“你说什么?你要把她带回扬州去。”

    陆之昀终于开口同唐禹霖讲了话,语气也变得冷沉了几分。

    这位权臣,总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唐禹霖也自是被他近乎是质问的语气弄得有些发怵,却还算平静地回道:“对,我会带沅儿回扬州。我们的先生袁猷就是葬在了梅花书院旁的梅花岭上,所以我想,沅儿也定是想葬在书院的梅林处。我已经让我父亲买下了梅花书院的所有权,沅儿生前的愿望就是想成为这家书院的掌院……”

    话说到这处,唐禹霖的语气已变得有些哽咽。

    他很快调整了情绪,语气温沉地又道:“等我回去后,便会替她完成当时的愿望,会帮她振兴梅花书院。往后的余生我也不会再娶,我会一直在那书院处陪着她的,等我死了,也要葬在那处。”

    唐禹霖说这话时,眉目虽然稍显悲伤,可一提到往后的余生,都能陪着沈沅时,他温润的眸中,明显有了几丝幸福的动容。

    陆之昀的指尖不易察觉地微颤着。

    他是爱沈沅,可却不知道。

    原来这世间还有一个男人,也如他一样,深深地爱着沈沅。

    唐禹霖比他要懂得沈沅,也能牺牲一切,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考取的功名和仕途,要去回扬州,成全她的梦想。

    陆之昀也清醒地意识到,沈沅她虽然不一定爱着唐禹霖,但是跟着这个男人,做了他的妻子,她一定会很幸福,也能随心所欲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一想到这处,陆之昀便生出了一种从未体会到过的难耐滋味。

    他嫉妒唐禹霖,嫉妒他了解沈沅,真正地懂得沈沅。

    看着眼前温和的唐禹霖,陆之昀甚至嫉妒到发狂。

    “不,你不能带走她。”

    陆之昀阴沉的话音甫落,唐禹霖便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问道:“大人,这是我们唐家和沈家的私事,您的侄子已经休了她了,而且…康平伯和他的母亲早就去世了,您纵是身为陆家的家主,也没有权利去干涉我将她带走的这件事吧。”

    唐禹霖的语气不卑不亢,可当在面对同沈沅有关的事时,他的态度是极其地坚决且强硬的。

    陆之昀却冷笑一声,随即便往唐禹霖的方向又走了几步,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丈距离时,他方才停住了步伐。

    “大人……”

    陆之昀面庞英俊,眼角眉梢间,却浸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势,语调冷沉地道出了令唐禹霖面色骤变的一句话——

    “你不能带走她,因为我要娶她为妻。”

    唐禹霖的眼眸阔起后,亦难以置信地看向了他。

    原来陆之昀也早就对沈沅有了这样的心思,不然他公务繁忙,怎会跑到郊外来这座孤坟看她?

    唐禹霖瞪着眼睛问道:“您要娶她?陆大人,您疯了吧?沈沅她已经死了,您难道要娶她的坟墓为妻吗?”

    陆之昀凉薄的唇角,显露了几分令人胆寒的笑意,随即便淡声回道:“没错,明日我便会去永安侯府提亲,也会将沈沅的坟墓迁移到陆家的祖坟中。至于拜堂,我便同她的灵牌拜。”

    唐禹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那个只手遮天,严肃深沉的陆之昀,怎么会同他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待皮肤立即泛起了钝痛后,才发现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梦境。

    陆之昀是真的同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没等唐禹霖再张口,便见陆之昀已然离开了坟墓这处,高大的身影也已渐渐远去。

    他是祈朝的真正掌权者,想要娶一个女人的灵牌,也没人敢去置喙半个字。

    唐禹霖虽有心想同他对抗,却也知道,凭他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员,根本就对付不了这样一个狠辣又铁腕的权臣。

    ——“官人……”

    沈沅喃喃且低柔的声音将陆之昀从前世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

    陆之昀看向了身旁的妻子,见她仍阖着眼眸,便知她只是有些睡迷糊了而已。

    沈沅无意间,会透出对他的依赖,譬如现在,她便下意识地往他的怀中钻着。

    陆之昀小心地将她揽进了怀里,亦倾首温柔且带着珍重地吻了吻她的眉心,低声唤她:“沅儿。”

    沈沅话音软软地回道:“官人……”

    陆之昀吻罢,亦用拇指轻轻地拂过了她精致柔美的眉眼,声音低而缓地又道:“你是我的。”

    沈沅仍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只姿态娇弱地依着他的言语,迷迷糊糊地回道:“嗯。”

    陆之昀见她如此,眸底中浓重的冷郁,终于消弭了几分。

    两日后。

    寇氏起身后,便从着往昔的习惯,张口便要唤杜婆子来伺候,却又突地意识到,杜婆子已经去世了。

    她的头有些发晕,因为近来太过伤感,所以便总会借酒消愁,昨夜便喝得有些多了。

    故而她便扬声唤了她另一个近侍的女使,春桃。

    “春桃,过来伺候我洗漱。”

    话音刚落,寇氏便听见了身侧窸窸窣窣的声响,亦觉得春桃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这件事颇为奇怪。

    待她看了看身侧后,面容不禁骤然一骇,随即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你是…你是谁啊?!”

    她身侧的男人也坐起了身子,面上瞧着有些懒洋洋的。

    寇氏再一定睛看,却发现此人眼如豆般大小,脸亦是很长,便发现他竟是公府里的一个更夫,王六。

    “三夫人,您不记得昨夜的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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