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有千里望, 是一种附着了仙术的远望物品，类似于望远镜。陆悠悠一行六个人分到了两支，轮流着凑着镜筒望对面。
这一处决战地是他们这边选的, 特意挑的湖面开阔处, 最是有利于他们几倍于对方的战船摆开阵型。和他们比起来，对面区区两万的兵少得可怜，战船数量更是不足, 从千里望里看过去, 对方每条船上的人员数量都比他们这边多，甲板上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头。
可是有哪里不对劲。陆悠悠看着对面, 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怎么没有一个人动的？每一个人都是抬头挺胸目视前方, 湖面上劲风吹过, 旌旗猎猎而动, 人群里衣角翩飞, 可所有人, 全都直挺挺地纹丝不动。
陆悠悠心里头有点发毛，看着对面的样子, 她没感觉到什么“军纪严明”、“军容整齐”，只觉得满满都是鬼里鬼气的阴森, 就像是……她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座的蜡像一样。
和对面的死气沉沉不一样，这边，吵吵嚷嚷的。陆悠悠收回了视线一看, 是鲤鱼已过龙门和一堆nc。
人族大师兄是皇帝亲册的“特使”, 这会子正被nc们围在中间。nc中有人在说话, 这人陆悠悠认识，上船的时候对方特意介绍过，姓郑，是这次他们的主将。这人大约四十来岁，一身肌肤透着古铜色，看得出常年浸淫在风里水里，对着鲤鱼已过龙门很是恭敬，正在讨他的意见：“特使。目前情况就是如此。下属军士对此情此景颇多议论，阵前乱军心，我已斩杀了几名悬首示众。然一味压制，终非上策。特使，不知您从天极营带来的人可否一展雄姿，以振人心？”
“行吧……？”鲤鱼已过龙门不是很确定，转着头地找明月一时，“老大，我们先露一些人出去，没问题吧？”
明月一时点头：“探一探虚实也好。”
“好嘞！”鲤鱼已过龙门招招手叫来了nc。这一次，他们所有人回族里求援，得到的助力都是五百人，系统给这五百个人配了一个高智能的指挥nc，算得是居中传递命令。鲤鱼已过龙门叫来的就是人族援军的指挥，是个披甲的统领。他对着他下达命令：“天极营全员飞马上天。”
“得令！”统领一抱拳，快步奔出。
“嘶——”，帐外一声骏马长嘶。这座中军帐，说是“帐”，其实四面环空，打眼望出去，各个方向都能看得到。陆悠悠一抬眼的，就看到了“帐”左位置，刚刚那位人族统领翻身上了一匹马。游戏里的设置，人族与其他各族有点不一样，族里成员算得是身兼“官”、“民”两重身份，不管你想不想在官场里走得更远，只要入族，必然先在“天极营”里挂名，反过来，在天极营里的，也必然都是人族的修行人士。和玩家一样，人族的nc也能御兽，统领座下这匹就是飞兽里最常见的飞马，良驹神骏，通体雪白一丝杂色也没有，一仰脖，一对巨大的翅膀瞬间舒展开。
“起！”统领抖缰，飞马又是一声长嘶，冲天而起。
“特使令——天极营全员飞马上天！”统领御马在空中回旋，边行边喝。
陆悠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们这边战船有过百艘，鲤鱼已过龙门带来的人是分配到各艘战船上的，现在四下里分散得很开，这位统领这么一路走一路喊的，是要多久才能把这道令给传下去啊？
才刚这么想着呢，空中的统领忽然回手一探，他背上是背了老长一杆枪的，一取一抖一招一展，“呼啦”一下，老大一片红云铺展开，红底黑纹，龙飞凤舞一个“极”字。
红色是最能及远的颜色。不多时的，四方回应就传了回来：
“天极营得令，飞马上天——”
“飞马上天——”
“飞马上天——”
由近及远，一道道应和声渐次响起。蓝天之下，各处战船之上，星星点点的白色升空。
“天极！”天极营统领双手执杆，挥舞大旗从自己一侧身旁划到另一侧。“天极！”呼应从四面八方传回。
“刷！”陆悠悠身在甲板之上，都听到了天空中整齐划一的挥旗声——漫天白色边，有一处算一处，全都亮起了红！一面面鲜红颜色的旗帜，虽然不像统领手中那面那么大，但很多，无数面，就像是燎原的火，布满了整个空际！
这场景，实在是很燃啊，烧得陆悠悠心里头都像是有热热的东西在往上涌。
战船之上的nc兵士们更是一个个都仰起了头：
“天极营，是天极营！”
“天极营的仙师们也来了吗？那我们不用担心了，这一战必胜！”
窃窃私语汇聚在一起，忽然间的就成了一股声浪。“必胜！”“必胜！”喝声四起。无数人跟着一起大吼，顷刻间，这声音响彻了天地。
“特使！”中帐中，郑将军一抱拳，“军心振奋，此时，当是发起冲击的最佳时机！”说完了，他大踏步抢出帐外，重重地往下一挥手。“咚！”战鼓声起，落下了一声震响！
起鼓就是开战。陆悠悠微微抬了抬眼，果然，她设定的倒计时在这一刻，刚刚好，走到了零！
“咚咚咚咚”，鼓声不断。桅杆之上旗手挥动旗语，“刷刷刷”，主舰未动，两侧战船齐齐出发。湖面之上水波荡漾，一时间千帆齐展。
陆悠悠的视野界面上，直播间小窗“哗哗哗”地疯狂跳动，世界频道也是一片刷屏：“开始了，开始了！”
“这就开始了啊？”鲤鱼已过龙门挠着头从那边nc堆里退了出来，一边往这边走一边问明月一时，“老大，现在我们做什么啊？感觉这场面，我们插不进手啊。”
“是啊。”陆悠悠也有这样的感觉。十万人的战局，单个的人实在是太渺小了，即便她身后带着五百鬼众，也依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明月一时没有马上回答。
边上，树树秋生和山山寒色倒是聚了过来。树树秋生沉着眉：“总觉得这样贸然出击不是什么好事。”他往对面示意了一下：“看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很沉着啊。”
“有么？”鲤鱼已过龙门接过树树秋生手里的千里望，对准对面看了眼，“我倒不觉得什么沉着，感觉更像是知道打不过了，所以破罐子破摔了……哎哎，等等，等等，这是个什么情况？”
“报！”桅杆上的旗手也在同一时间大声叫起来，“前线回报，对方的人在跳船！”
跳船？
陆悠悠极力往前看，距离远，看不清人，但那边船身之侧，一道黑影接着一道黑影往下坠，还是能看得到的。
鲤鱼已过龙门就看得更清楚了，他一边凑着镜筒，一边忍不住嘴角上扬：“噗——原来不是破罐子破摔，是临阵脱逃。看来那位九王爷，不怎么得军心啊。”
“不是。”明月一时忽然开口，“有问题。你看水里。”
“水里？”鲤鱼已过龙门手里的镜筒开始转向，渐渐垂低，“水里没东西啊。”
“正是因为没有东西才不对。”明月一时说着，看了看身侧。陆悠悠离他最近，他手一抬，把自己那支千里望往她递了过来：“你们也都看看。”
陆悠悠接过镜筒，举了起来。千里望传光，拉近了景象，也做到了放大，她第一眼，先撞上了一个站上船舷的人，这人一双眼睛呆愣愣的，站在船舷上往下跳，双手紧贴着身体，双腿直挺挺，一蹦一落，就像是一只麻袋装满了石头被人推了下去一样。陆悠悠移动着镜筒追踪，只看到水面上水花一溅，然后没了……就像明月一时说的那样，水里就像是从来没有跳进过一个人一样，要不是边上还有人在往下跳，水波一荡一荡涌过来，这一片就是完全平静的，平静得非常地不正常。
“咚”，“咚”，千里望是传不了声的，可陆悠悠看着那边一个接一个的人入水，耳边像是响起了这样的声音。可也只有这样的声音，没有后续，没有划水的水花四溅声，也没有溺水的呼救，只有沉沉的一声声“咚咚”，就像是石，沉了大海。
“人呢？”陆悠悠一边把千里望往下传递，一边问道，“那些人去哪儿了？”
“等他们再出现，大概就是需要我们上场的时候了。”明月一时沉声回答。
“我说呢，八万对两万，这仗怎么打都是赢，还要我们干嘛？”鲤鱼已过龙门摩拳擦掌，“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呢！老大，我们现在是不是先冲到前面去？”
“先照原先说定的，我们分一半人手上天。”明月一时说，“其他暂缓，等一下。先弄清楚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再说。”
“好！”各人传令。各族指挥nc很得力，很快，飞剑飞兽，能带人的带人，飞了满空际。
陆悠悠六个人依然稳坐中军。
千里望在他们的手里传递，镜筒里的场景随着时间的推移像是切进了影片的片段循环，背景一成不变，动作一成不变，只除了一样——对面船上的人越来越少。镜筒再一次传递到陆悠悠手里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艘空船，原本甲板上黑压压的人群全都不见了，只余下一片空荡荡。她移动着镜筒……第一艘船，空的，又一艘，也空了，再一艘，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再往水里看，水面平静，就连刚刚入水的动静也看不到了。一湖碧波随风而涌，打在船舷之上，染得木色深了那么一片，又退了下去。
安静。
刚刚战船出击时的战鼓声好像歇了，兵士们的怒吼声好像停了，战船进发时的破水声也因着先头部队的远离，听不到了。
一阵风过。
陆悠悠忽然觉得有点冷。
鲤鱼已过龙门在边上走过来走过去，已经走了好几趟，终于是忍不住了：“老大，我们还要等下去啊？”
“等啊。”陆悠悠在心里想，“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呢，一动不如一静。”
明月一时的回答和她一样。“耐心点。”他没特意解释，但接下来一个字说得坚定无比，“等！”
“好！”鲤鱼已过龙门振奋精神，“那我们等……”
他的“等”字刚出口，骑在桅杆之上的旗手又大喊起来：“报——”
nc郑将军在中帐大喝：“说！”
“前锋探明，对方人去船空，请将军令，上船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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