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点排队之后, 世界频道发言频繁起来。
其实深究，来来回回积极的也就那几个。想想也是，凌晨四点的, 能有多少人在线, 又有多少人是爱说话的。陆悠悠旁观了一会儿，那个名叫“我乱红尘”的颇为突出, 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无缝输出，但凡有人语意里偏幽烟一缕一点儿，他必是一通反怼。
蹦跶得之欢畅啊……
也算得是个人才。
可惜“人才”大多是偏科，嘴厉害了, 手泰半不会也厉害。更何况，要动手的, 通常也懒得先动口。
陆悠悠不再关注消息栏。
这个“我乱红尘”不用担心。至于乱红尘的其他人……她的个人信息早不知道被哪个冥族用了“探知”天赋给窥探去了, 论坛上几大热帖里都有贴图, 她下线的时候是三级，上线必然也是三级，十级以下出不了地府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也就是说, 之前那个全服公告一出, 有心的早知道她在哪里了。想来的迟早会来，不想来的, 又何须挂心？有那个空, 不如继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陆悠悠心里想着，抬脚往上走，几步后爬离了河滩, 踩上大道。大道向左, 通向的就是地府深处了。
之前老村长暧暧昧昧地暗示她找孟婆, 除此之外，还发布了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任务——跑门派地图。门派地图么，大片的未知都在那个方向，自然是要先往那边去看一看的。
陆悠悠往那个方向走。几步后，奈何桥再次横在眼前。
长桥寂寂。
老远望过去，孟婆的一头白发分外明显。之前人多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人少，老太太一人坐在小方凳上的身影看起来凄清清的。陆悠悠原本都往前走过桥头了，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俗话说，人在寂寞的时候最需要关心，这句话对nc会不会也有效？四点上线这种事，她没打算常做，眼前就很可能是个以后不会再遇到的特殊时刻，这种机会不抓住，可就是一旦错过就没下次了。
陆悠悠这样想着，走上桥面，走得近了，喊孟婆：“婆婆！”
孟婆抬起头来。
老太太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看清楚来人是谁了，那双眼睛里一下子冒出光彩来：“娃娃啊，怎么是你？这才几点啊？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起那么早啊？”
陆悠悠滞了一滞。
她是抱着“捞好处”的想法来的，实在是没想到会从孟婆口中听到这么一句。
哪能起那么早啊……
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小的时候练功，教她的那位师父人不错，可老爷子上了年纪，满脑门的都是古法规矩，晨起早操，那是从来没有心软过一次的。后来，长大了出师了，自己能独当一面了，又开始往剧组跑了，剧组那是什么地方啊，白天黑夜颠倒、春秋冬夏混搭，来来去去的，哪有人会心疼她一句“哪能起那么早啊”。
“呃……”没有体验过，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陆悠悠一时有些讷讷，“也……也不算早了。”
孟婆抬头望了望天。地府沉沉，没有天光。她叹了口气，牵起陆悠悠的手：“唉……婆婆懂。就是娃娃啊，有时候也不要逼自己太紧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游戏里，还是在说外面的现实。
但不管怎么样，nc表现出来的长辈般的关怀是确实的。陆悠悠是跑惯片场的，演戏看得多了，一眼就分辨得出真假，眼前的这位，很真。她伸出手回握住孟婆，在她的跟前蹲了下来：“婆婆放心，逼自己太紧这种事，我是从来不会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娃娃这个性子好啊，婆婆喜欢。”孟婆欣慰，“其实啊，娃娃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以前族里最出息的娃娃，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称号呢。”
那是肯定的，鬼族那位大师兄，应该是在开服伊始就进来的吧，谁一开服才三级就能拿到称号啊？就她得的那个，正正经经做任务刷boss，也没谁有那个机会一下子拿到超出自身等级金钱上限十几二十倍的钱，那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凑了巧了才蒙出来的。
陆悠悠心底暗叹了一声。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底划过一丝失落。族里、称号、大师兄、游戏……说到底，只是一场游戏啊。孟婆的这句话把现实拉了回来，没有什么长辈，没有什么冷暖关心，眼前的，不过是一个nc。
只是一个nc……
陆悠悠张了张嘴。原本想借着孟婆这句话讨些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算了，就算是nc，也给自己留一个与众不同的nc吧。她仰起头，绽开笑：“婆婆，以后我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称号的。”
“婆婆相信你。”孟婆摸了摸她的头顶，“以后我们家娃娃会有很多很多的称号，到时候啊，咱们来个随机挂，隔几分钟啊，就换一个！”
那不就成了个人形的称号展示器了么？
陆悠悠大笑：“行！到那时候，我一定回来让婆婆你瞧瞧！现在，婆婆，我要走啦。想要过得好，可是需要继续——努力的呢！”
告别孟婆，下桥左转。
大道一路到头，像鬼门关一样，又是一道天险矗立。
过一线天，小地图的标志忽然闪动起来。
陆悠悠视线一落过去，小地图就自行缓缓地展了开来。前道灰蒙，一片灰蒙里却有字渐次展开，左边，是恶狗岭、金鸡山，右边，是野**、**殿。还有一线墨色笔直向前，及至一处时，忽然晕开，“酆都城”三个字在水墨间缓缓洇出，移动，停顿。
陆悠悠的视线跟着那三个字停在了画面的上方。
酆都……
那是地府最核心的地方。酆都城里有阎罗殿，阎罗殿上有十殿阎罗，有牛头马面，有黑白无常。别人也就算了，这黑无常……
陆悠悠探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
荷包里，躺着老村长送她的两样东西，两样，都是要去黑无常那边取的。其中之一，是明的，五十级的暗器，这暗器对现在的她来说，会是很有效的远程杀伤的助力；另一样，是个谜。老村长说，那是样“好东东”，绝对比五十级暗器还要好。五十的暗器已经是开放等级后新出的装备，比这个还要好的“好东东”……
陆悠悠也很好奇。
那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
没想到，黑无常居然不在。
“我们家黑大人啊，爱到处跑。”阎罗殿大门紧闭，只开了一角小门，留了一个鬼童做接引。鬼童子笑嘻嘻的，两边脸颊上一边一个酒窝，看起来很喜庆，对着陆悠悠也是殷勤周到：“姑娘莫怪。姑娘此来，婆婆有传信，却是晚了那么几分，黑大人已离开有些时候，追不回来了。”
婆婆传信？看来孟婆还真是对她挺照顾的，眼前的鬼童子那么客气，泰半也是因为这信的关系。不过陆悠悠还是止不住地有些失望。黑无常不在啊！她问鬼童：“出去了？那你们家黑大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是咱们家黑大人。”鬼童把重音落在“咱们家”三个字上，纠正着，引着陆悠悠往大殿里面走，“黑白两位大人常年往来人间界，这一去，要小半日的功夫呢。不过，白大人在。白大人说了，姑娘来了，尽管去寻他。”
“哦？”眼前的鬼童做得虽逼真，到底不如孟婆，浑身上下浓浓的nc的味道，陆悠悠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关键。“常年往来人间界？”她问道，“也就是说，黑白两位大人，平时不常在？”
“倒也不能这样说。黑白两位大人，平日里总有一位在。”鬼童说，“他们二人，都是各上半日的值。现下里，过了日中，刚好是白大人当值。”
这鬼童说话拗口得很。
不过上辈子古装剧拍得多了，多少也懂一些，这“日中”，指的是午时。陆悠悠在脑子里过算式：现实里的一天在游戏里，是被拆成四天用的，也就是说，外面的六个小时相当于这里的十二个时辰，从零点开始算，第一个“午时”，应该是出现在现实时间凌晨三点。现在是四点多，也就是说，黑无常要过近两个小时才能回来！
陆悠悠：“……”
这可真是来得不巧了。
“姑娘可是觉着时间久了？”鬼童虽然比不上孟婆和老村长，常识性的反应还是能读懂的，陆悠悠一沉默下来，他就陪着笑在那边接话，“其实，先见见白大人也是一样的。我们这里，想长本事的，可都是要求着白大人的呢。”
哎？长本事？游戏里的“本事”，可就是“技能”。
上辈子陆悠悠玩的是仙族，仙族技能学习是在太上老君那儿，老头子很麻烦，要学他的技能，就要先帮他做一件事，陆悠悠记得，自己抽到的是帮老君那头坐骑、全名板角青牛的大牛洗澡。哇塞！那头牛倔得啊，一场澡洗下来，牛是干净了，她一套装备，从衣服到鞋子，从戒指到玉佩，全都泛红了，耐久度直接从100掉到了50。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上辈子那还是普通的键盘游戏，现在是全息模拟……
陆悠悠想象了一下那个酸爽，觉得有必要给自己营造一个心里准备：“这位小哥，你们家……啊，不，咱们家，咱们家白大人，收徒弟有什么要求不？”
“要求啊？”鬼童歪着头想了想，“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学本事要有基础，所以白大人只收族里满了五级的，还有就是，开始的时候能学的本事不多，满了十级，才可以自己挑着来。若是想再往上走一走，那就只能去外面的大千世界了，那里多得是机缘巧合，看个人的造化了。”
这套技能规则倒是和上辈子游戏里差不多，不过陆悠悠想问的不是这个，她一边吸取鬼童说的，拉开自己的属性面板，把等级给升到了五级，一边对着鬼童，追问：“我听说师父教徒儿前，都要考验考验徒儿的诚心。咱们家白大人……会是个怎么考验法？”
“考验？诚心？”鬼童一脸的懵，懵了半天摇头，“没见着啊。白大人很和善的，从没见他为难过谁。”
几分钟后，陆悠悠出现在野**。
这个村子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飘飘悠悠的，全是孤魂野鬼。
每一个孤魂野鬼，在小地图上都化成了一点红。她的任务目标，就在整座村子的正中央，也在一片红海的正中央，目标虚弱地闪着黄色的光芒，就像是被群星拱起来的明月，也像是古墓里被重重围护的最珍贵的宝藏。
这个世界，无论是明月还是宝藏，都是不那么容易拿到手的。
陆悠悠叹气。
她一个五级的小人物，手里拿着柄零级的匕首，是预备着也红一身装备吗？反正一身垃圾装，也没什么好心疼的，只是那个谁——
撒谎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吗？怎么好意思说，白无常不为难人的！
这种对着nc小怪的，就不是靠自身素质能过的了。
现在连个群发的技能也没有，还能怎么着？只能走一步，“砍”一步了。陆悠悠掏出匕首，握在手里，大踏步跨进了村子。
迎面，鬼火幽幽，惨碧色的光笼着一道白影，向她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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