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儿忽地被人一撞纤腰,突兀的势头令她怎么都觉很不及防,铮地在这一刻回了神智,眼前幻象具散。
她一瞬有如梦蝶的庄生,竟是分不清自己时今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了……须臾目顿神痴,她涓涓一叹,凝眸却见帛逸正直直的立在她面前与她对视。显然,方才撞了一下殊儿的那个人就是帛逸。
“你就是辽王。”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掺杂在话锋里,殊儿黛眉微挑,“对吧!”没有别样情态,只在叙述最平淡的事件那样的平淡无奇。
帛逸一愣,显然没料到殊儿居然会如此直白的吐出这么句话,更加意想不到殊儿居然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出口的是心下里惊疑的句子,却不是问句,帛逸颔首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一袭疏袍。
殊儿将那凝在他面上的目光往旁处偏了一偏,唇兮勾起浅浅的笑,音波软糯:“我说直觉,你信么?”
“信。”帛逸在这一刻猝地重一抬首,镶嵌着昆仑辰星的、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定定的停留在殊儿的桃花面靥,他一字一句,“只要是你说的,我便都信。”
他的口吻很是着重,目光动辄不移的似乎可以催化开漫山遍野被冰封的花树。
这样的目光与口吻,令殊儿一颗柔软的心畔甫地便觉刺痛。她持着氤氲开的酸涩心念抬眸浅浅,那剪水的眸光是宛如湖心水波一般可见底的清澈:“为什么失约?”这一刻最想问他的话,依旧还是这最早就不得解的一句。无关他是什么身份,她只想知道他为何会食言、为何会害她亦喜亦忧的牵心熬神了整一个年头,最终却把这些赠她的欢喜全部都收回,变成了空欢喜,“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依旧是熟悉的问句。殊儿就是这样,心里其实是搁不得太多事情的。寻不到答案、探不得因由,她不会真正的甘心。
秋风疏朗,发干的冷风把四处交织出蒙蒙的素色调,心与魂儿也跟着起了寒凉。帛逸被殊儿那般清澈、那般仄咄的目光逼视着,久而久之竟渐而起了淡淡的颤粟:“我委实有我的缘故。”言语间不经意的颔首垂睫。他一时心念很乱,他不知该如何向殊儿解释他的失约,方才没能把持住炽热心念的一路追着她过来时他也委实没空去想,“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的……殊儿。”干脆咬咬牙,帛逸猛一抬目,“殊儿,给我一个机会。”坚如磐石。
饱含真挚的悔愧与无奈的话语入了耳廓,却没能令殊儿在第一时间就起了该有的感动、甚至感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那些合该有着的情念变化,很快被弥深惊诧所实实的给压制住。
帛逸心坎儿一动:“我‘就是’知道。”定格在殊儿面上的目光没有移开,他亦不愿做过多的解释、亦或者虚伪的遮掩,“殊儿。”又是一句,不自觉软款许多、柔情许多。
这冷不防的又一声唤令殊儿顿觉哆嗦……她是名门闺秀,素来礼教极好,自然听不得、更见不得一个本不该熟络的男子对自己做如此轻浮举止:“不要这样叫我!”一时兀地又急又气又微颤,匆促里丢下这句话,旋转身便走。
被帛逸一把拉住。
秋色尽旖旎,昆草落叶并着流光过往漫溯虚空,飞散后、风流人阻;兰桥约、怅恨路隔;马蹄过、犹嘶旧巷陌……
隔着宽硕袖摆肌肤几近碰触的这一刻,二人皆生心念一动的莫名怦然。
好似烈焰焚烧心魄,帛逸无法按捺住心间那样一团愈灼愈恣意的火焰,擒着殊儿手腕的力道因着心念的驱驰而繁重的似乎脱离了掌控:“你明明告诉我可以这样叫你的。”他喃喃,但因距离极近,殊儿可以听得清楚。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殊儿心头一牵,却是最下意识的脱口否定。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骤然就有些痴癫的王爷同那风流登徒、贵胄浪子没个什么两样!
她的不明所以本该是在帛逸的意料之中,但他这时仿佛当真是失了心没了魂魄:“你忘了,你当真忘了。”清俊眉宇徐徐纠葛,他兀地讪讪笑起来,笑得很是含殇,“你怎么能够如此狠心呢……怎么能够。”叨叨之音不见断绝。
殊儿本就不清楚个中曲折,自然无法体味帛逸此时此刻纠葛难平的绵绵心事:“你放手。”她蹙眉,被他做弄的起了忿意。
帛逸不放。
殊儿心头兀地划过一抹厌恶,极快的:“放开!”终于,她尖利的喝叱出声,跟着带起了人每遇关键时刻那最本能的挣扎。
“我为什么要放手!我不放手!”陷入惝恍的帛逸因了殊儿猝然的挣扎而突忽醒神,却又似乎仍旧沉溺未醒。高利的嗓音盖过了殊儿燥乱的势头,旋即又一个铮然使力将她牵紧,更甚至就直直的把她整个人拽到了自己的怀抱里,“我就这么叫,我偏这么叫!殊儿殊儿殊儿殊儿……”
帛逸是混乱了,是失心了,是断魂了,是不可遏制是忘乎所以忘记一切了!
他因情迷而变得意乱,又因意乱而染了心头烈焰。故这举止难免狂妄了些,却在殊儿眼里都变成了没有道理的浑说无赖、狂妄至极!
“你!”殊儿登地气结,一个“你”字卡在喉头,却再也吐不出了只字片语丁点儿后续。又在这时,她突地被一阵阵抽丝拨茧般袭来的头痛给做弄的失了清明,脑海中忽地跟着闪过一幕幕断续苍白的幻似旧时光……
“一口一个小姐的,实在是别扭了些……不如唤我一声‘殊儿’。”
那是自己的声音,是自己的……是对着谁吐出了这般的字句?做出了这般脉脉含温的神情态度?
她又更何时有过这般的神容举止……
想不起来、亦无法追逐探看。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荡涤在看不见的虚空,这力量好不恼人的阻止着殊儿一次又一次不甘心的、关乎探寻的尝试。
错过了什么、忘记了什么……自己又是不是当真遗漏掉了许多最珍贵的东西?
头骨好似裂开铮铮细缝,一阵钻心的疼痛驱驰着殊儿的血脉周身。她兀地一个使力,到底不及防的挣开了帛逸禁锢的紧紧的轻浮怀抱,没有再度回身去看帛逸一眼,疾步逃也似的离开。
这一刻,帛逸适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做尽了怎般失态至极的事情……他兀感心力交瘁,不敢触碰,却依旧情不自禁的僵僵转首,呆望着殊儿那抹急速离开的美丽倩影。
经久经久,他甫地勾唇荡起一个凉薄不堪的讪笑,这笑自嘲的如他方才的失态一样的至极。
苦味昭著,疼痛曼曼、蚀骨熬魂、好似抽丝……相思苦,苦相思,世间不得解之第一大顽疾也!非死而缠缠绵绵难见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