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衍玖第一次遇见苏念念，是在苏南的河边。
正值冬季，漫天的雪飘零，落在了她的发梢，眉睫，肩头。
那时苏念念母亲因为生她弟弟难产过世，父亲好赌，拿不出钱来不说，还要将她卖到青楼里去，身无分文的她，只能在河边卖身葬母。
苏念念生得温婉，尤其是流泪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
尉迟衍玖也不例外。
他将一张银票放在苏念念面前，“哭没用，拿着这钱把你母亲风光大葬。”
苏念念一抬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
“公子，用不了这么多。”
雪光之下，她素衣薄裳，眉睫浅浅。
原本尉迟衍玖只是想做一件善事，可在他对上苏念念的眼睛那一刻，变成了一场交易。
他说：“剩下的钱，你拿着来帝京找我。”
“去何处寻你？”苏念念开口问。
“我叫尉迟衍玖，待你来了帝京，自然能找到我。”
而后，苏念念成了他的贴身丫鬟。
他练字，她就为他磨墨。
他习武，她就为他擦剑。
这份主仆情意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这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冬末的莲池，水色碧青，寒霜未尽。
苏念念一人站在池边，她手里握着一把鱼食，却迟迟不见她扔下去。
“在想什么？”尉迟衍玖解下自己的披风，细心地披在苏念念身上。
然后轻轻环住她。
这是苏念念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近，他的气息，他的怀抱，他的耳语……
忽然之间，她心如擂鼓。
她缓缓转过身来，又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尉迟衍玖的怀抱。
“王爷，这样不对。”她轻声制止道。
尉迟衍玖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这是我的府上，你是我的人，有什么不对？”
“你……”苏念念被他说得脸红，但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能任由他重新拥自己入怀。
她听见尉迟衍玖在她耳边低语：“念念，等到开春，我就向兄长请旨。”
苏念念不解：“请什么旨？”
“傻瓜。”尉迟衍玖轻笑，然后又将苏念念抱紧了几分，“当然是赐婚的圣旨。”
那一刻，尉迟衍玖都能感受到，她身子一僵，然后开始颤抖。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背。
他呼吸一紧，心头涌出一阵酸软。
尉迟衍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拭掉她的眼泪：“念念，你哭什么？”
不是质问。
苏念念听得出来，这一声念念里，包含着他的心疼。
他仅仅是看见她落泪，就心疼得不行。
苏念念忙用手背擦了把眼泪，摇摇头道：“没事，就是忍不住。”
“等你成了王妃，可不能这样动不动就哭了。”
“好。”
可苏念念没能等到开春，也没等来那一道赐婚的圣旨。
仅仅是在第二天，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尉迟衍玖在府中行巫蛊之术，下令彻查王府。
尉迟衍玖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是不怕他们搜查。
所以尉迟衍玖看见带兵进王府的尉迟渊时，还是笑脸相迎。
“渊儿，你何时揽下了刑部的活？”
尉迟渊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客气的向尉迟衍玖道歉：“皇叔对不住了，这次是父皇下令派我搜查。”
尉迟衍玖点头：“无妨。”
苏念念站在二人身旁，手掌紧紧攥着拳头。
尉迟衍玖发现之后，覆上她的手，然后紧紧握住。
他凑近，柔声安慰她：“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尉迟衍玖话音刚落，一队侍卫就从府中搜出来巫蛊小人，上面写着皇帝尉迟衍中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尉迟衍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眉头紧锁，“这不可能。”
尉迟渊也没有想到他皇叔的府上真的有这种东西。
“皇叔，你……”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尉迟渊也不可能包庇尉迟衍玖。
“对不住了皇叔，你必须要跟我们回一趟刑部了。”
尉迟衍玖心里一沉，这东西是从他府上搜出来的，若是找不到自己是被陷害的证据，那就是死罪一条。
可这是抄家的大罪啊！
他的念念要怎么办？
他回头看她，发现她站在原地，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尉迟衍玖上去，轻轻抚摸她的头，“本王不会有事的，你乖乖在府上等我回来。”
他出来开府，带的人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府上这一年也没来新人，到底会是谁在陷害他？
尉迟衍玖轻轻吻上了苏念念的额头，“乖，等我回来。”
尉迟衍玖转身的那一刻，苏念念开了口：“是我。”
她这话是对着尉迟渊说的。
尉迟渊有些诧异，“什么？”
“这个小人是我放在王爷房间里的，是我想害王爷。”苏念念向尉迟渊解释到。
“你闭嘴！”尉迟衍玖打断她的话。
尉迟渊回头看向尉迟衍玖：“皇叔？”
尉迟衍玖转身回来，伸手掐住苏念念的下巴，迫使她贴近自己。
他咬牙切齿地在苏念念耳边说道：“既然想害我，那就闭嘴。”
苏念念的双眼陡然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尉迟衍玖，“王爷……”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明明知道是她要害他，他明明知道这是死罪一条。
但他还是认了下来。
一瞬间，尉迟渊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自幼便与皇叔交好，尉迟衍玖虽是他的皇叔，可尉迟衍玖是先帝最小的一个儿子，年纪也没有比他大多少。
尉迟衍玖于他，亦父兄，亦师长。
尉迟渊没想过征求尉迟衍玖的意见，直直地将剑架在了苏念念的肩头上，“你承认是你了？”
苏念念眼神坚定：“是我。”
尉迟渊又问：“既然要害我皇叔，为何现在又承认？”
尉迟衍玖挡在苏念念身前，打断尉迟渊的话：“阿渊！不必再问，带我走便好。”
他没想到的是，苏念念力气大得惊人，竟然能够推开他，反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苏念念看得出来，尉迟渊对他皇叔的感情不浅。
尉迟衍玖的命和她的命，尉迟渊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在尉迟衍玖看不到的地方，苏念念做了个口型：“杀了我。”
尉迟渊早已经猜到了来龙去脉。
自从尉迟衍中登基之后，所有兄弟都离开了帝京，在别处开府封王。
只有尉迟衍玖一人还留在帝京。
虽说尉迟衍玖看起来不争不抢，可他留在帝京始终是一个威胁。
这样看下来，不难猜到是谁真的想要害他。
尉迟渊在心中思量了一下，若是皇叔遇害，以他父皇的心思，定然不会留下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早晚要死。
现在杀了这个女人，不仅能保全他父皇的名声，也能救下他的皇叔。
尉迟渊没有再犹豫，反手就用剑划破了苏念念的喉咙。
“念念！”
尉迟衍玖大吼着接住倒下的苏念念，他用力捂住她的伤口，试图为她止血。
“别怕，别怕念念，我在……我在……”
尉迟衍玖语无伦次，豆大的泪珠滴落在苏念念的脸上。
苏念念抬手，想要替他擦掉眼泪。
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没事，是我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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