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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五十、秋归(一百一十八)

    直至大婚那日,晚云才有些许紧张。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寅时才至,便有身着盛装的宫女子叫她唤醒,架着她梳妆打扮,祭祀更衣。

    谯国公主也带着仆妇来才热闹,愣是将她的宫室围得水泄不通,连王阳和她说话也需得靠口口相传。

    四周嘈杂不堪,晚云穿戴好之后,上了鸾车,在轰天的礼乐声中随迎亲队伍入宫。

    那厚重的的行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众目睽睽之下,她还须时刻保持端庄,让人觉得她十分乐意。

    直到看到裴渊,晚云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回了魂。

    前方,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他一身冕服,立在殿前,器宇轩昂。

    灿灿的日头下,晚云竟觉得自己有些睁不开眼。

    心中有些恍惚。

    裴渊的继位大典,是在洛阳举行的。那时,他也是这般装束,而晚云站在众人之中翘首张望,只觉满心激动。

    现在,她却觉得不真实。

    那高高在上的人,在很久以前,晚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只安身一隅,他必然会君临天下,如太阳一般,泽被万物。

    而她,不过是太阳身边的一颗星星,跟万千凡物一样,隐没在太阳的光辉之中,仰望他,崇拜他。

    直到现在,面对着盛大的仪仗和无数双眼睛,晚云回过神来。她不再是那颗星星,而是要跟裴渊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她迈开步子,迎着所有人的注视,拾阶而上,朝裴渊走去。

    他越来越近,没多久,晚云已经看清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

    一只手伸来,将她的手裹在掌间,温暖如常。

    “怎这般凉?”裴渊微微皱眉,低声道。

    “紧张……”晚云声如蚊蚋。

    裴渊一愣,脸上笑意更深。

    “莫怕。”他轻声道,“有我。”

    晚云望着他,那被脂粉和眉黛描绘得精致的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

    这仪礼,着实是改了许多。

    原因无他,裴渊厉行节俭,一切事务皆省去繁琐,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大婚。

    当初,长长的礼册送到裴渊面前时,他看了看,毫不犹豫得提起笔,一删再删。礼部和宗室的人在一旁看着,目瞪口呆,面色发白,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

    然而即便如此,这婚礼也仍然繁复。

    晚云跟着裴渊到了殿上,听着司礼的黄门宣读着长长的诏书,辞藻典雅而晦涩,让晚云感到头上的礼冠愈加沉重。

    待得他好不容易念完,晚云接过皇后宝册,终于礼成。

    裴渊拉起晚云的手,走到御座上,一道坐下。

    殿内殿外,所有人都向皇后朝贺。

    当日,宫中摆开了皇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宴席,宾客如云,喜气洋洋。

    不过裴渊是皇帝,不必像寻常新郎那样招待宾客。

    用作新房的宣华殿里,晚云坐在床上。

    命妇们已经为她缓下了沉重的冠服,谯国公主亲自挑了一支宫花,点缀在她的发髻上,端详了她的脸,感叹道:“若你父亲见到你今日模样,定然安慰。”

    晚云笑了笑,眼眶却有一阵微微的涩意。

    谯国公主抚了抚她的手,这时,忽而听到外面的人说,圣上来了。

    屋子里的命妇和宫人一阵嬉笑,纷纷迎出去。

    谯国公主却看着晚云,道:“今夜,你知道要做什么么?”

    晚云愣了愣,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睛,脸上倏而一热。

    “放松些。”谯国公主语重心长,“人人都有这么一回,起先难受,习惯了也就好了。”

    晚云愣了愣,只觉耳根更热。

    谯国公主却笑着起身,跟命妇们一道退了出去。

    殿内,红烛立在金灿灿的灯台上,将崭新的锦帐照得红彤彤的。

    裴渊走进来之后,殿门在外面关上。

    晚云望着他,只见他显然喝了些酒,脸颊上有些淡淡的红晕。可那双眸却依旧清明,映在烛光之中,灼灼闪耀。

    心没来由地蹦起来。

    裴渊朝晚云走过来,看着她。

    晚云小声道:“她们给我敷了许多粉,阿兄可还能认得出我来?”

    裴渊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端详片刻,道:“确实厚了些,不如不画好看。”

    说罢,他看向周围,目光定在妆台边的铜盘上。他走过去,从铜盘里拿起巾子,拧干水,而后,走到晚云面前,捧着她的脸细细擦拭。

    晚云瞥向不远处的铜镜。幽幽的烛火光中,二人的身影静谧而安详。若不是裴渊身上的吉服,倒叫人以为方才的喧嚣发生在许久以前。

    裴渊看着晚云,只见她也盯着他,那葡萄般的瞳眸与初见时无异,清澈明净,漂亮的叫人挪不开眼。

    “问的什么傻话?怎会认不出。”裴渊温声道,“当年你去河西,纵然过了许多年,我还不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晚云怔了怔,道:“阿兄说的是在都督府的亭子里?”

    她想起楼月曾说,那日,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入都督府,其实被二十多个亲卫看在眼皮底下。

    “我那时以为阿兄睡着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我那时不过佯睡,等着刺客来。”裴渊道,“可光听脚步声,便知是来了个功夫差的的。我着实忍不住,便偷瞥了一眼,没想到,竟是见到了你。”

    晚云讪讪。

    “阿兄从前从不曾告诉我。”她说。

    “你也不曾问起。”

    裴渊给她擦着脸,继续道:“我其实在那之前就看过你。叔雅将你的消息告诉我后,我便去仁济堂寻你。不过我没有进去。你们铺子对面是个茶楼,我曾在二楼看见过你。你那时正在铺子前晒太阳,被你师伯训斥两声,又赶紧回去铺子干活。”

    晚云错愕不已,撇了撇嘴。

    裴渊总是这样。面上高高在上,背后却会做许多手脚。

    那时,她还每日惆怅,觉得自己千里迢迢跑去凉州,结果裴渊还不知道她来过,她就要回去了。

    “在那茶楼里,阿兄一眼看出了我么?”晚云又道。

    “正是。”

    晚云还想再问,却见裴渊将巾子放回水盆里,却开始解开她身上礼衣的衣带。

    她愣了愣。

    “阿兄做什么?”

    “自是宽衣。”裴渊道,“睡觉不用宽衣么?”

    晚云望着他,突然,觉得脑子里“轰”了一下,脸上辣辣地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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