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忙往脸上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出眼泪来。她忙抬起衣袖,胡乱地擦了擦。
“不是哭。”她解释道,“是刚才去庖厨,被里面的烟熏了。”
说罢,晚云扯起个难看的笑,匆匆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才要进门,她似想到什么,回头看着仍一脸狐疑的慕浔,道:“对了,方才九殿下和我说,谢将军明日将归,你可收到了阿言的消息?他随谢将军一道归来么?”
说到慕言,慕浔露出高兴的神色:“正是!我也是方才才收到阿言的信,他明日归来,还说要来找姑姑说话。”
晚云“嗯”了一声,又扯了扯嘴角,走进屋子里。
房门关上,幽暗一片,寂静无声。
晚云怔怔地靠在门背上,鼻子一酸,泪水终于再无顾忌地涌了出来。
*
白日里的一切过于纷繁,晚云确实累了。
她转着心事,原本以为会睡不着,不料,沾枕即眠。
不知睡了多久,忽而听见敲门声,晚云只道是袁盛来催她吃饭,便用被子蒙着头装作没听见。
只听见外头有人说:“醒了就起来开门。”
是王阳。
晚云睁开眼,只得应一声,慢慢吞吞地爬起来,整了整理头发,披了件衣裳,便去开门。
王阳手里提着一只食盒,递给她,道:“去哪里玩的这么疯,竟然连饭也不吃了?”
晚云低头接过,道:“在外头逛的时候吃过了,还不饿。也不想在宴席上扫兴,于是索性回房睡会。”
那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鼻音。
王阳盯着她,指了指屋子里,示意她进去说话。
晚云道:“我还没睡好,师兄有话不能明日再说么?”
王阳问:“听阿浔说你哭了?跟我说说,你在外头逛究竟是逛到了什么,竟能让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人也流起泪来?“
晚云撇了撇嘴,方才竟忘了让慕浔莫说出去。
“谁说我哭了。”她嘴硬,“我不过是被庖厨里的烟熏了。”
“庖厨里还不曾做饭,哪里来的烟。”王阳不客气道,“你方才是去见九殿下了?”
陈录送晚云回来的时候,有许多人看到了,自然是瞒不过王阳。
晚云“嗯”一声,道:“本来要去西市逛逛,经过齐王府,就进去打了个招呼。”
王阳眉梢微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晚云赶紧道:“师兄莫胡乱猜测,阿兄没有惹我伤心。”
王阳只沉默着打量她片刻,轻轻往屋里一指,道:“进去说话,等你用了膳我就走。”
晚云见他坚持,没有办法,只好请他进来。
食盒里放着一碗粥,还有几碟她爱吃的小菜。
晚云低头喝粥的时候,只觉王阳的目光正在她头顶盘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药材的事,沈姊姊的父亲怎么说?”为了不让他多心,晚云岔话问道。
“还算顺利。”王阳道,“楠君在路上就和沈公说了。他纵然不情愿,也没有拒绝。他们父女的关系刚刚缓和些,看在楠君的面子上,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
晚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在益州,沈英的云和堂和仁济堂是死对头,如今仁济堂有难,他能够出手帮一把,已经是莫大的善意。
王阳继续道:“明日我将药材清单呈上,探探他的存量多寡,便可定下此事。”
晚云颔首:“师兄既然能与沈公坐下议事,说明婚事也议好了?”
王阳淡淡地“嗯”了一声:“差不多。”
晚云来了兴趣:“定了什么时候?”
“具体的日子还未定下,大致在年底。”王阳道,“沈公是个好面子的人,提亲议亲这些礼数总不能少。”
晚云算了算,明日就八月了,还有五个月,须得抓紧才是。
“这是师父和沈公的意思?”晚云问。
“是我的意思。”王阳道:“楠君虽然与沈公勉强和好,但毕竟周元的事并未全然过去,在楠君心上仍是一根刺。他们妇女纵然和解,也回不到曾经的光景。楠君不想再回去云和堂了,但呆在我们堂里无名无分的总叫人说闲话,她是心宽,不在意这些,可我总要替她着想,所以琢磨着尽早完婚。”
“那师父和沈公没说什么?”
“沈公不好说什么。周元之事,闹得他们几乎决裂,沈公到底还是想重归于好。况且,我和楠君成婚,而且以我们堂的名气,也不算辱没了楠君。对于沈公而言,这已经是上好的结果。至于师父,你是知道的,但凡是我等的心愿,他总会尽力去满足。”
——“……吾道,我已经老了,总要为鸿初、晚云想一想。他们已经是我的儿女,我不能辜负了他们父母的嘱托。”
晚云不由又想起今日文谦说的话,一时默然。
“师兄,”好一会,晚云道,“你说……师父对你我那样好,我们该怎么做才算不辜负师父?”
这问题突如其来,王阳看向她,见她神情严肃,一时怔了怔。
“我不曾正经想过此事。”王阳道,“不过我等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办好,自然就是不辜负了。”
晚云不满意这个答案,道:“那如何才算将师父交代的事情办好?”
王阳想了想,道:“师父将这辈子的大半心血都给了仁济堂,如今他想退了,便自然盼着你我将仁济堂牢牢守住。”
晚云的眉头轻轻蹙起。
“师兄可有信心?”她小声问,“师兄觉得,你我能守好么?”
王阳看着她,目光怪异。
“你怎会问这些?”他说,“师父让你当二主事的时候,你可是欢天喜地,容不得别人说你不行。莫非到了现在,你竟又怀疑起自己了么?”
晚云嗫嚅道:“也不是,我就问问师兄,此事师兄如何想。是师兄说我们要无话不谈……”
王阳正襟危坐,道:“此事关键,并非在于信心,而在于决心。师父替我们铺了那么多路,身体力行地教我们行医和做事,他尽力了,我等也需尽力。不是能不能守好,而是必须守好。故而无论遇到何事,你我都要将仁济堂保住。”
他的目光坚定,仿佛在晚云混沌的心中投下一个石子。
良久,晚云咬了咬唇,低声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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