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厚脸皮, 孙鹏跟在刘为先的屁股后面,直接跟人回家了。
穿过镇上的石阶小道, 越过路两旁的农田,又走过几个桥,刘为先的家就住在那河畔与田野的交际处。
篱笆扎起来的院子,刘为先推开门,把埋头啄食的鸡赶到一旁,叫了一声娘。
院子里开拓的巴掌大的菜园子,正种着西瓜秧, 已经结了拳头大的果。
“嚯——”没见过世面的孙鹏先是被那耀武扬威的鸡一惊,想这家养的鸡可够嚣张的,接着目光又落在西瓜上头:“这要不了多久就能吃了吧?”
“幺儿!”屋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系着围裙迈出来,看到孙鹏先是一愣, 两手无处安放的拍了拍围裙:“这是……”
刘为先冲着:“我娘,叫刘姨。”
孙鹏乖乖的向人:“刘姨。”
刘为先点了点头,刘姨走出来, 把书包从刘为先的肩膀接过:“怎么今天放学这么早?”
刘为先先是说:“我同学, 叫孙鹏, 我给他辅导功课……”说明孙鹏的来意后, 接着才说:“私塾不开了,学也不用上了。”
刘姨啊了一声:“学不上了!?”
刘为先点了点头,捡来个小马扎,给孙鹏递过去一个, 自己拿来一个放在院内坐下来。
“就是不上了,娘,学费你明儿去找人要去。”
刘姨拍手, 着急:“这哪是学费的事啊,你学上得好好的,不上学那做什么呀?!”
孙鹏看过去一眼,刘姨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怕吓着人,又放低声音,朝孙鹏歉意的笑了笑。
“懒得说你,我去屋里拿点饼,给你同学吃!”
刘为先抬头,云层低垂,天空遍布红霞。
孙鹏跟着他一起抬头看,听到刘为先的声音。
“很好看,是不是?”
孙鹏其实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天地多壮阔,深海里的晚霞,倒映着天上的漫天星辰,比这一幕更加绚丽。
那一刻,他竟然有些想家。
母鸡咯咯的叫声打断了孙鹏的思路。
刘为先站起来,朝一处走去,孙鹏跟了过去,就听到他喜悦道:
“下蛋了!”
于是孙鹏又觉得此刻的景象,并不比那大海晚霞逊色,那布满海面的万千晚霞带来的姹紫千红,恰似此时一只母鸡下蛋所带来的欢喜雀跃。
深海很好,人间也没什么不好。
孙鹏捧着鸡蛋:“太好了!”
刘为先望着手里的蛋,却在这时开口:“私塾不开了,先生也没了,孙鹏,现在你就算读书也没出路了,那你还想,还会去读书吗?”
孙鹏侧过头:“那你呢?”
刘为先:“我会。”
孙鹏就说:“那我也会。”
接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去:“我有件东西,想送你。”
刘为先好奇的看向他,就见孙鹏从自己的书包里小心翼翼的捧出来一点白色的东西。
他有些沮丧:“怎么夹成这样了!”
刘为先走了过去,躺在孙鹏手心的白色花朵被压得扁平,白色花瓣折了黄色的淤痕,本是即将绽放的花,
却伤痕累累,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
一朵栀子花。
私塾里有棵栀子花树,正值花季,这朵伤痕累累的花朵,产地不用猜测,一眼就见分晓。
刘为先:“噗嗤——”
他在孙鹏羞恼的视线下,伸手拾起花朵:“怎么会想到送我?”
孙鹏没想到刘为先会问,脑袋一懵,愣愣道:“想送,就送了。”
……
第二天,孙鹏心里介怀于,自己第一次送出去的花朵,没有保护好,于是心心念念想再摘一朵给刘为先送过去,结果真正到了私塾门口,门被人拆下来,栀子花树也已经被人砍了,只剩下一点树桩子,代表这里曾经存在着一颗栀子花树。
人去楼空。
他找人询问,只说昨夜好大动静,没人知道私塾的老先生去哪了,更没人知道那颗栀子花树去了哪里。
孙鹏站在街头,不甘心的晃荡,想要找到树的踪迹,走到半途,却被人拉了过去。
正是与他最不对付的刘文。
刘文身上的小西服不见踪迹,穿着一件很平常的短衫:“你在这里乱晃什么,咱们班长……刘为先呢?”
孙鹏对他没好印象:“跟你有关系吗?”
刘文:“怎么没关系了!现在到处都在抓人!我们好几个同学都说被抓进去了!”
孙鹏想这跟我有关系吗,接着就听刘文说:“你要知道班长在哪,就叫他好好藏起来,别冒头。”
孙鹏哦了一声,终于问了一句:“为什么被抓?”
刘文想你总算问了:“为什么?”他呵呵笑了一声:“那些人……抓人还用理由吗?想抓就抓了!”
他一脸愤世嫉俗的不甘与怨愤:“……我姥爷不就跟着新派做点小生意,碍着谁了,非说他与什么妖勾结……交了大半家产才肯放人!什么妖不妖的,我看最大的妖就在上头!”
孙鹏想这还真说不定呢。他自己就是个大妖。
刘文说完又后悔,强调孙鹏:“我刚刚说得,你千万别跟人说去。”
孙鹏点头,想着你要没事我就走了。
刘文却又道:“我接下来打算去当兵,读书没用,做生意也没用,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
孙鹏又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想着你打算干什么关我屁事。
刘文:“你就不问?”
孙鹏:“问什么?”他想起来一事:“你知道私塾院子里种得那颗栀子花树吗?”
刘文:“……”
他很是气愤:“我管那颗树做什么!人都快过不下去了,你不问我,去问一棵树?!”
孙鹏被他喷了满脸的口水:“你再吼我试试?!”
先前碍于课堂上的规矩,他几次三番忍了,早就想揍这家伙一顿了。
刘文又问:“刘为先现在在哪?”
孙鹏忍者发痒的拳头:“跟你没关系,你管他在哪!”
刘文:“算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你跟我去另一个地方。”他扯了扯孙鹏,没扯动。
孙鹏皱着眉头:“没事我走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刘文:“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孙鹏把刘文的手扯下来,放到一旁,他问:“那你知道栀子花树去哪里了吗?”
“这关头了,你还在意一棵树!”刘文简直要崩溃:“好!我知道!你不想知道那树去哪了吗?我带你去!”
孙鹏这才跟着刘文走了。
刘文带他一路走街窜巷,本来孙鹏还半信半疑,等到真的见到那颗倒下的树,跟着一些桌椅,树本堆积在院子里,才想这小子竟然没对他说谎。
刘文:“看到了?我没骗你吧!”
孙鹏朝树那里,走去,因为砍下来没多久,树上好多个花苞都没有开,开了的几朵也还算新鲜。
他打算挑一朵最好看的。
刘文:“看够了?不知道一颗树为什么让你这么在意。看够了,就留下来吧。”
在他身边不知什么走来个不认识的人,他站在刘文身边问他:“就只带来了一个?”
大概是觉得孙鹏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刘文很是放松道:“还有个,我们那个班长,就先走的两个之一,不知道去哪里了。不过你问他,他一定知道。”
孙鹏终于从树上找到了一朵最好看的花朵,他小心翼翼的摘下来,忽然感受到四周极为强烈的目光,他侧过头:“看我做什么?”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许多人。
那个问刘文的人先说:“有人举报你们私塾里私藏妖物,你同学已经都在这里了,你识相点,就把你那个班长带过来,我保证不会伤害到你。”
孙鹏想,是谁暴露了他的存在。
见孙鹏不说话,这个穿着黑色短衫的中年人只以为他是不愿意,声音不由得放冷了:“我想你肯定不愿意自己被当做妖吧,只要你把你同学带过来,就能证明你是清白的。”
孙鹏又后悔,自己不该早早把栀子花摘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把花朵放进口袋里。
“是吗?那还是算了吧。”
刘文往前一步,想要张口劝,却突然失去了声音。
……
刘为先把马扎收起来,准备把院子扫一下,忽然见到孙鹏晃晃悠悠的走进来,他笑了一下:“刚刚去哪了?怎么这么久,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了呢。”
孙鹏嘿嘿笑了一下,伸手从怀里捧出一朵栀子花:“给你摘花去了。”
刘为先微微一怔,又说:“人家花长得好好的,你摘它做什么。”一边说,一边把花拿在手里:“私塾不开了,以后在看不到这么好看的栀子花了。”
接着又问:“你进去摘花,先生没骂你?”
孙鹏找来小马扎,坐了下来:“骂我什么啊,先生走都走了,我看私塾的门都拆了,什么都不剩了。”
刘为先手里拿着花:“……也许是有别的营生吧,不想了。我去找个瓶子把它养起来。”
……
孙鹏把人收拾过后,实在耐不住好奇问了句:“谁告诉你,这里有妖的?”
那个穿着黑杉的中年人哭笑不得:“谁说我们是来捉妖的,哪里知道会犯了您这位大佛,我们就是来抓学生的。”
“抓学生做什么?”
中年人道:“我怎么知道,上面人叫我这么做,我就这么做的。只是说,有些人借私塾教授了不好的思想……”
孙鹏以为是什么新派旧派之争:“新派旧派?”
中年人苦笑:“你也知道,什么新派旧派,说这些的现在都要被抓起来。因为有人把皇帝也放在旧派里,要用新派来打倒,所以现在都不能说这些词,说了就要被抓起来,你们私塾就是被人举报了。”
“至于什么妖不妖的,只是个由头罢了。”
“对于皇帝来说,这些新出来的东西,都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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