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孙秀荣带兵南下“救援”史国已经快一年了,另外三千套棉甲以及武备也全部配齐了。
经过史国救援战后,为了让重兵营也拥有骑战的能力,孙秀荣又让这支部队增加了骑刀的配置。
九月底,达奚部分两部迁徙的消息已经传到怛逻斯了,达奚丑奴与孙秀荣的密议其余人自然不知晓,不过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怛逻斯都督府也不能淡然处之,于是,孙秀荣召集了会议商议对策。
封常清、荔非守瑜、侯琪、元丰以及怛逻斯旅、阿史不来旅主要将领都到齐了。
封常清是最后到的。
作为都督府实权长史,封常清这两年过得相当不错。
以他正六品下的品级,俸钱三十贯,奉料一百石,仆役钱三十贯,职田四百亩,在职田日趋缩减的今日,他在怛逻斯倒是全部拿到了,光凭这些俸禄,他在怛逻斯又娶了一房小妾,多了三个仆役。
这一切都来自孙秀荣。
当然了,若是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再过个两三年,由于高仙芝的崛起,他也会死皮赖脸成为高仙芝的大龄牙兵,然后继续以善于打理后勤辎重事务得到他的青睐,最终得以接替他成为节度使。
与正常轨迹相比,封常清更快升到高位,更快独掌一方大权。
但封常清并没有感到特别高兴,在孙秀荣从康国回来后更是如此,按说孙秀荣又打了胜仗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却一直闷闷不乐?
就在刚才,他跨入这座以前尔微特勒的“汗府”,深秋的阳光撕开云雾毫无顾忌地照射到他脸上时他终于明白了。
“孙郎斑斑行径,用胆大妄为来说也不为过,此次南下,他竟然没有请示大都护府,也没让监军随行便独自南下了,打了胜仗也没有向都护府禀报,就好像都督府不受都护府管辖似的,他自然是怕自己功勋太多引起他人的觊觎,不过作为大唐辖下的都督府,这么做真的好吗?”
以前他在疏勒镇担任田曹和法曹的时候,满眼看去都是恃强凌弱、贪赃枉法之事,这在他看来倒好像更加正常一些似的,怎地到了怛逻斯这种到处是遵纪守法、各族平等的地方就觉得不正常了呢?
“孙郎瞧中我,难道不是看中我也是一个遵纪守法,不阿谀奉承之人吗?”
“都督府自从成立以来,孙郎虽然树立了偌大的威望,但依旧是在大唐的规制之下呀,难道都像夫蒙灵察那样的官员才能让我心安?”
等他走近孙秀荣的书房,见到他正与手下诸人热切地交谈着,浑没有半点上官的形象,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些人虽然不畏惧他,但对他的尊敬也是满满的。
封常清一进来,众人的交谈便结束了,弄得封常清自己倒是有些尴尬。
孙秀荣笑道:“封兄,就等你了,坐吧,还是由你来说一下这一年我都督府的收获”
“是”,封常清恭恭敬敬向孙秀荣行了一礼,“老天保佑,我都督府又是一个丰收年……”
孙秀荣摆摆手,“不是老天保佑,不是我等利用去年冬歇时间大肆兴修水利设施,如何能保证田地的收成,你等难道就没感觉到今年的雨水比去年还少一些吗?”
封常清一愣,“都督说的是,是下官妄语了。截止到眼下,我都督府共有税田五十五万亩,其中粮田四十万亩,收获赋税十二万石,公田十五万亩,全部种植了粮食,收获六万石,这就是十八万石”
“按照都督之前筹划的,一万人马每年需要八万石粮草,两年就是十六万石,都督府可算是做到了两年的储存”
“武备方面,时至今日,六千常备军的铠甲、兵器全部备齐,人手一件棉甲也使得了,今年都督府也收获了一些棉花,可以利用冬歇时间可再储备一些棉甲”
“铁器、细盐、铸币、皮子等也为都督府带来了近十万贯的受益,其中购买农户手里多余的粮食已经花出去四万贯……”
孙秀荣插道:“也就是说我都督府库房如今有二十万石存粮了?”
“是的,不仅如此,还有能够支撑到明年四月份的草料,能支撑外出三个月作战的风干肉、野菜干,农户们上缴的麻线、棉花抛去制作棉甲的,还能额外提供布匹上万匹”
封常清说这些的时候,虽然语气轻松,但他的内心还是激动不已,他是田曹出身,对于安西四镇的田地是十分清楚的,安西四镇加上天山三镇的税田加起来也就与怛逻斯差不多,不过若是加上府兵的免税田,总数则要超过一些,也就是刚刚超出百万亩的模样。
也就是说,碎叶都督府三地的田地数已经超过安西任何一镇了,还不光如此,都督府还有两千户工匠,比龟兹镇还多,经过两年摸索后,都督府的工匠眼下完全能够自如地制作强弩了,陌刀、铁甲也就是大都护府不允许,都督府制作起来其实一点难度也没有。
这一点封常清是非常清楚的,铁甲就不说了,那需要海量的人手来堆集才行,至于陌刀,除了人手,更需要大量上好的铁料,眼下龟兹镇的工匠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就积累了两千陌刀。
而怛逻斯冶场的产量和品质,若是人手充足的话,配齐一个营头的陌刀利用一个冬歇时间也就做到了。
“大郎的虎枪其实一点也不比陌刀差,需要的人手也没有陌刀那样挑剔,够用了”
正想着,孙秀荣又问道:“学堂筹备得如何了?”
封常清心理一凛,转瞬又释然了,他赶紧答道:“快了,明年一月份就可以入学了”
这便是孙秀荣准备在怛逻斯施行的第二个令人有些不解的大事了。
以前他在少年兵中教授读书识字,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不过那也有少年兵来自各部,语言不通,风俗各异的考量,需要让彼等都统一到大唐语言来,可在怛逻斯办学就有些怪异了。
在时下的大唐,中央一级有太学和国子监,地方有长史负责的儒学馆和医学馆,不过那可是在汉人为主的内地啊。
当然了,孙秀荣也是振振有词,在周遭都是胡人的地方,“正是大兴儒学之时”,可惜他的所谓“大兴儒学”却是挂羊头卖狗肉,按照他的说法,“让胡人学习儒家经典太过艰难,比少年兵多学几个字,以三千为限,会读几本书,会撰写公文,会算术就行了”
对于这一点,封常清虽然觉得诧异,不过还是接受了,让胡人满口之乎者也肯定做不到,不过能成为一个能吏也就不错了。
于是,计划中的学校每年招收适龄孩童三百,从城里、城外各部族中拣拔,学校实行寄宿制,招收十二岁到十五岁的男童,食宿一律免费,只有两门课程,其一自然是选择的简单易懂的内地开蒙教材,然后就是算术了。
算术中,“大食数字”加算盘依旧是施行数学教学的不二法宝。
当然了,在上一世就将“兵”、“学”当成自己基本盘的孙秀荣对学校的期望自然远不止如此,此乃后话。
“好了”,诸人还在交头接耳时,孙秀荣将双手向下压了压,“马上进入正题,对于达奚部一部要借道怛逻斯去往夷播海以北之事,想必诸位都听说了,虽然本督与达奚丑奴达成了借道的协议,不过那也只是虚与委蛇而已,到底如何,请各位畅所欲言”
“都督”,宇文邕奴说道。
眼下宇文邕奴虽然还是孙秀荣的内行官,不过由于外行官李继勋的离开,实际上外行官也由他担任,到了时下这个光景,孙秀荣也暗自将前一世灰衣卫那一套传给了他,他也在少年兵中挑选了几十人加以训练,当然了,一开始的训练自然是孙秀荣亲自实施的。
这一世自然不能再叫灰衣卫了,眼下在大唐,守捉使以上人等都有拥有牙兵的资格,孙秀荣干脆就将其称呼为牙兵。
宇文邕奴还兼任着牙兵头目的职位,由于眼下牙兵只有三十人,孙秀荣便给了他一个“仁勇校尉”的散官头衔,该职衔正九品,勉强入了流。
后来,这伙牙兵越来越多,不过由于其一开始的头目只是一个仁勇校尉,也被外人称为“仁勇都”,孙秀荣也认可了,于是仁勇都就完美地取代了灰衣卫。
“刚刚接到的消息”
其实孙秀荣自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大食人占领钵和州之后,我大唐在整个葱岭高原就只有葱岭守捉这一个据点了,而大食人要牢牢控制住钵和州,必须拿下整个拔汗那,前不久彼等大将埃米尔突然出兵越过了珍珠河,向拔汗那国进发,拔汗那国是大唐的盟国,自然向龟兹镇求救”
“夫蒙节度使自然洞悉了大食人的阴谋,亲自带着万人大军挺进到纳伦盆地,隔着拔汗那山与大食人对峙……”
这就是孙秀荣让他将这个情报说出来的原因了。
达奚部肯定是知晓了唐军主力已经被大食人吸引到纳伦盆地了才会放心大胆进行迁徙的,在迁徙的途中没准也会做一些顺手牵羊的举动,而这一切自然又被高仙芝算计了,他是不会放过这个“行走的功勋”的。
高仙芝,就是因为灭亡达奚部才最终走上历史舞台,这一次就算有了孙秀荣也不会有什么例外,不过由于他的介入,原本全部迁往祁连山,被高仙芝击败后又向碎叶川迁徙的达奚部眼下是一分为二罢了。
宇文邕奴这个情报果然引起了众人的热议,不过孙秀荣的心思却没在这上面,他看向了窗外。
恰好似的,窗外的空中竟然飘起了雪花。
怛逻斯秋季第一场小雪不期而至。
“下雪了”
他喃喃地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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