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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打上门来

    张家人路上碰到更夫和巡夜的差役,看清面目后都只消打声招呼,只说是连夜给大户送河鲜就放过了,那些游魂一样的夜猫子也不敢靠近,爬墙头偷东西的小贼见着他们也是拔腿就逃,至于这几日有粥喝有药灌的流民也早都睡下,只是有几对青壮流民提着木棍守着这片沿河的草棚,警惕地打量着黑漆漆的夜色。

    张家人一行来到龙门口,牌坊下的更夫已换了人,是个瘸腿的老卒,此时正合着一身单衣缩在牌坊旁的一间犄角旮旯瓦舍里假寐,听到脚步声,老卒连忙从草席上爬起来,拉开窗户,接着外面吊脚上灯笼的光抬眼看去,只见五个手持鱼叉的粗壮渔夫立在外面,他连忙抽出腰间的障刀,隔着窗户用嘶哑的声音问:

    “深更半夜来龙门口作甚?”

    老卒有点色厉内荏,他上个战场,丢了一条腿,知晓生死之间的大恐怖,打心底不敢出门和五个渔夫放对,新招的保丁还没有到位,以前的保丁已经成了人家黄家的家丁,享福去了,他一个瘸了腿的老卒,怎么可能是这五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渔夫的对手。

    老卒右手握着障刀,左手摸着鼓槌,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就锤响挂在墙面上的铜锣,龙门口里的几个大户可是有家丁护院的,只要他挡住这些人进不了屋,就能拖到那些人来拿贼。

    “大洲坝张选水,过来给黄老爷送河鲜。”

    张选水摘下斗笠,露出了那张老脸,老卒倒是听说过这号人,验看了他们的鱼获后,砸吧砸吧嘴就放行了,心底嘀咕着有钱人的癖好真特么奇怪,大半夜的要河鲜,也不怕吃撑了压床板吗?

    张选水一行人走到黄家外院门口,看着外院那规整高大的砖墙,刷着朱红色漆面的大门,张冲海上前砸了砸黄铜的狮面门环,等了不到十息,大门上的一个小口子拉开,露出了王占彪那张皱巴巴的脸。

    “你们......哎,你不是那个卖鱼的吗?这么晚了过来干啥子?”

    “老丈,我们过来送河鲜,烦请通报一下。”

    “这么晚了,明天不行吗?”

    “河鲜死了就不好吃了,老丈,麻烦了。”

    说着张冲海就递上去了五个崇祯通宝,王占彪嫌弃地接过通宝,要知道这几日上门投献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少爷一个不见,但该给的门费一个不少。

    他王占彪晚上偷偷摸摸地数钱都数出一手的铜锈,五文钱实在算不得什么体面的门费,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体会到给大户当门子好处的王占彪也来者不拒,收了钱走进去找到少爷的主卧旁的管事住处,轻轻地敲了敲门,将书童兼管事的黄宝弄醒,谄媚地说了这么回事。

    摸不着头脑的黄宝不知道这几日作妖的少爷是不是又去大洲坝耍弄了那个漂亮的渔家小娘,人家家里人莫不是借口找上门来了,只能心情忐忑地提了哨棒,跟着王占彪来到了门口,拉开小格子朝外一看,张选水在四个凶神恶煞的张家人护卫下朝他看来,黄宝条件反射地就把小格子给关上了。

    “宝兄弟,你这是?”

    一旁的王占彪看的不明就里,这位管事宝兄弟好像很怕外面的渔民啊,黄宝目光呆滞地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也不回话,再次拉开小格子,脸上堆满了笑,他打心底认为自家少爷占了人家小娘的便宜,不说明媒正娶吧,纳个小妾也是应该的,于是话里话外都格外亲切。

    “哎哟,张老丈,大晚上的过来干啥啊?”

    “给你家老爷送河鲜,顺便有事告诉他。”

    “这......”

    黄宝有点慌,他本就是个家生子,跟在原本内敛端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黄世信身边久了,也没有机会进化成刁钻的恶仆,心底只说完了完了,听人家这口气,许是少爷趁他不注意溜出去把人家小娘睡了,否则这老爷子一脸上门兴师问罪的作何啊?

    “张老丈,少爷这几日在家苦读圣贤书,这会儿已是睡下了,要不明日请早如何?”

    “人命关天,我一个人进去说于你家老爷就行!”

    这都怀上了,少爷牛逼!果然不愧为举人公!弹无虚发啊!

    黄宝听得越发兴奋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少爷和那个渔家小娘月下私会,躲在那阴暗的渔网密布的角落里卿卿我我的画面,可他依旧不敢放张老头进来,最后只说是去请示一下,才拉上小格子,睡意全无,满脸兴奋地朝着少爷的卧室跑去。

    “大晚上的敲的甚么门?”

    南乔俏脸发冷地拉开一道缝隙,黄宝连忙鬼鬼祟祟地冲她耳语道:

    “乔妹妹,少爷把人家渔民的小娘睡了,连娃儿都怀上了,这不,人家家长找上门来了。”

    “你.......”

    “放肆!说的甚么鬼话,我与女公子乃是师徒关系,尔等莫要乱嚼舌根!”

    一双眼睛通红的黄世信根本就没睡,他衣衫整齐地从里屋出来,惊得一旁坐在床边只刚穿了单衣的铃铛尖叫一声缩回了床上,黄世信红着脸以大袖遮面,推开房门道:

    “那张老汉来了?”

    “来了。”

    “带我去见他,还有,若是再胡言乱语,就罚你抄四书三遍。”

    黄宝听得连忙讨饶,作妖的少爷最近越来越不正常,打从前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后,就疯魔了一般,除了吃喝拉撒,就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大喊几句“明之曹操可救天下乎?”、“果然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吾不为此贼何人能为?”、“千万人,吾往矣!”、“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这些东西他听不懂啊,可南乔与铃铛大概是听懂了,南乔一脸忧虑之色,铃铛却在见过四少爷那入魔的表现后觉得他应当是被昨日送来的邸报给刺激了,上面有兵部给事中沈迅弹劾当朝兵部尚书陈新甲背主叛国,与建奴暗自媾和,及崇祯皇帝下旨斥责陈新甲及陈新甲上书自辩的始末,黄世信窝在书房看过之后,大笑三声,连连喝骂“无耻之尤、无胆匪类、獐头鼠目、沐猴而冠”,定是被陈新甲所做之事给气着了。

    在这一点上,铃铛就很不能理解黄世信这样的读书人,你与那陈新甲隔了十万八千里,你在这里大骂生气何用,若是真的恨他,不若带利器上京,携二三死士于道中行刺不好?非要在家中蛮狠,隔空骂人,能把陈新甲骂死不成?

    骂一骂也无所谓,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可铃铛见他奋笔疾书,一副要上书弹劾陈新甲的样子,想起夫人的嘱咐,决不能让四少爷犯浑惹祸,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夫人,南乔却不让,只说你一个少爷的丫鬟,为何处处与少爷作对,你这是仆大欺主,是会被家法打死的。

    “我不和你讲,你是少爷的丫鬟,我是夫人的丫鬟。”

    “你是夫人的丫鬟,也是少爷的丫鬟,再怎么讲理,你也不能出卖少爷。”

    铃铛最终还是没有去告状,但对黄世信的监视却加强了,现在看他要出去见什么劳什子的渔民,不知他又要搞什么名堂,连忙和南乔穿衣,也不整理头发,提着家传宝剑就跟了上去,南乔则是一脸中风的痴呆模样,心底全是黄宝的小道消息,睡了人家小娘,怀了娃儿,人家家人打上门来了?

    苍天啊,放着这么近的自己不睡,跑去睡那些全是鱼腥味的骚狐狸,少爷你的眼睛是真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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