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周围的一切给人一种阴阴的感觉。
树上的树叶晃动地十分厉害,可是感觉不到有风的存在,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脚下的感知却异常的强烈,潮湿的腐烂植物冰凉透骨,黏在脚底有点恶心,但林玉竹并没有想要去清理。现在她的脑袋很晕很晕,随时都有昏倒的可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连记忆都开始模糊,一个时辰前、两个时辰前、一天前、两天前发生过什么她都不想来了,只是凭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朝前走着。
天一下子又变成了黑色,就如泼了墨一般。
不用再走了。脑子里闪出这句话。林玉竹晃晃脑袋,头依然晕眼睛却奇迹般的看清了面前的东西。
那是两个坟堆,一大一小,有东西分别在底部砌成了一个圈。小的那个坟已经塌掉了。
大的坟堆缓缓地裂开一个口子,一具骷髅从裂口处慢慢地爬了出来,用力的伸着格格作响的手掌想要抓住些什么。
林玉竹身后的黑色晃动了起来,就如平静的水面被人投进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黑色的水波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双鲜血淋漓的手穿破水波缠上了她的脖子
血手一出,白骨骷髅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掌,瞬间化作一堆粉沫消散在空中。
脖子上的手越勒越紧,几乎窒息的感觉让林玉竹恢复了清醒,用力掰开脖子上的桎梏转身想要看个清楚。
一张鲜血长流、黑发散乱的脸映入眼帘,玉儿,惨白嘴唇发出的字带着泥土的阴寒,玉儿,过几天秦家的人会来接你。
姑姑!林玉竹猛然睁开眼,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心脏狂乱跳动。坐起身望向窗外,月牙依旧,离天明尚早。
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林玉竹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姑姑林三姑早年因婚事与祖父闹翻,跟着姑父一起远走他乡。多年无有音信。直祖父去世,姑姑回来奔丧,才得与父亲重续兄妹之情,自己也才第一次见到了姑姑与姑父。姑姑说,她与姑父在青峪镇的大富之家秦家帮忙,很得秦老爷的信任,过得还不错。得知自己幼年失去了母亲,姑姑便常常写信给自己,关心自己的生活,还时不时的送钱回来,做补贴之用。父亲和姑父相继不在后,姑姑时而会回来小住几日,书信更是频繁,基本每月一封,上月的信中还写着一切安好。这个梦到底何意?
越想越多越睡不着,待到天快亮时,林玉竹才迷糊了一会儿。
清晨起床,胡乱洗漱了一把。想到昨夜的梦,林玉竹心头不安,记起姑姑有些书留在家里,便想去书房,找找看有没有能解梦的。
小姐,才出自己房门,就见庄大娘端着托盘而来,这一大早的要去哪里?
父亲过世后,姑姑回来料理后事,把家里原来的不多的几个丫环仆人全打发掉了,只留下了庄大娘一家三口,说是人少清静便于自己守孝。
想去书房找几本书看看。林玉竹退回了屋内,看到了托盘上的小粥和菜。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姑姑这月的信还没来吗?
没了。庄大娘摆放好早餐,正要退出去,又被林玉竹给叫住了。
大娘对青峪镇的事知道多少?
庄大娘看向林玉竹,一脸疑惑,甚是不解。
这么久没见姑姑,有些想她了。林玉竹一边用勺子缓缓搅着粥,一边想着借口,父亲仙游后,姑姑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想去青峪镇找她。
青峪秦家!庄大娘面上一惊,慌忙叫着:万万不可!
为何?林玉竹抬起头,等着庄大娘说下去。青峪镇凶宅的传说大名远播,自己也曾听过,但姑姑在秦家这么多年都平平安安,想来传闻是虚多实少,有许多的夸张之处做不得数。不过奇怪的是,姑姑既不回来和自己住也不准自己去秦家和她一起,即便孝期已满也是如此。不知今日庄大娘能否替自己解一下这小小疑惑。
小姐,你难道忘了那凶宅的传说了吗?庄大娘问。
那也说的是钱家老宅子。秦家现在也是大富之家,还兴旺了这么多年。那传闻多半是夸大。而且姑姑也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庄大娘搓着手一时语塞。
见此状,林玉竹心下了然,庄大娘一定知道点什么?大娘,姑姑是不是跟你说过些什么?
庄大娘皱着眉,来回走了好几圈,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般,很是谨慎地开口:小姐,你知道姑奶奶当年是因为什么被老太爷赶出家门的么?
逐出家门!轮到林玉竹大吃了一惊,示意庄大娘坐下说。不是说,是姑姑为了姑夫自己走的吗?私奔已是很不光彩之事了,难道事实比这还要严重?
庄大娘自行找了张椅子坐下,唉。老爷和姑奶奶兄妹情深,分别多年好不容易能重聚,自然不想让你这个晚辈知道太多,拿这个理由搪塞你罢了。
那事实究竟如何?林玉竹连忙追问。
要知道姑老爷可是自愿入赘的女婿,哪里需要和姑奶奶私奔?当年事情大是大,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说,姑老爷并非是读书人而是会异术的什么巫师什么的,还有一个更有本事的师父。老太爷虽然为人和善,但到底做过县令,况且一生奉行的是孔夫子的教诲,敬鬼神而远之。对姑老爷这种飘泊在江湖中的人本来就不怎么满意,因此一再告诫成亲后不可再做这些事情。本来,姑老爷也是答应了的。可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了挂。自己在外面帮人做这些事不说,还连带着姑奶奶也学起了这些东西。老太爷实在是动大气,叫他们夫妻停手。但他们两个,好像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的一定要做下去。老爷拼命地两头规劝,结果哪头也没劝住。
所以,爷爷就把姑姑和姑父逐出了家门。原来,事实是另一番光景。但这事跟秦家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就是为了秦家啊!后来姑奶奶回来了我才知道,当初她们就是为了帮助秦家翻身,把一个破落户变成大富翁,才不肯停止用那些什么术呀什么的。因此才招了老太爷的大气。这秦家到是富了,明明啥们离青峪镇坐马车也就一天的脚程,可姑奶奶就是有家不能回,姑老爷更是。庄大娘声音添了几分沙哑,顿了顿又忿忿道:而且他们两人成亲那么多年,却没有孩子。难道不是因为秦家?
林玉竹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
听说做那些个什么事去强求东西,是要折福折寿的!我看呀,这秦家就是林家的灾星!庄大娘转又不怎么确定地说: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
上次,姑奶奶回来小住那几日,只要说起秦家,口气总有点怪怪的,好像发生了些什么不好的事。哎呀,这些用不正经的手段发家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事?一定是邪气一大堆,狐魅子乱窜的。小姐,姑奶奶有本事当然不怕,可啥是普通人呀,我们不去哪地方。啊?在庄大娘眼里,林玉竹还是那个围着自己吵着要糖吃要捉迷藏的小姐。
林玉竹没再说话,默默地喝了粥,任庄大娘收拾了去。
仍旧来到书房。前些日子实在无聊,把这书房里的东西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结果又拾掇出好些以前未见的书来。有父亲生前收藏的,也有姑姑拿回来的,还没想到怎么收拾就全堆角落里。
一本一本地细心整理擦拭,规规矩矩地摆放进书架。原本空落落地书架,一点一点地丰满了起来。散乱的书堆渐渐减少,最后只有一个木匣孤零零地躺在了墙脚。
这匣子林玉竹记得,是姑姑的。自己一直很好奇,可姑姑就是不准自己动,还以为姑姑藏起来了,没想到前几日居然翻了出来。
《青阙密录》。打开盒子,里面规规矩矩地放着一本书。封面上整齐地排着四个字。
青峪秦家
秦家大老爷秦昂轻松自得地居中而坐,品着得香茗,悠哉地用眼角余光扫视了一遍小花厅里的其他人。
弟弟秦冒与自己一样地轻松,闲闲地玩着手中的小玩器。弟媳则是身体紧绷,心神戒备,仿佛随时会有一个炸雷落在她头顶。
儿子和媳妇一如既往的恭恭敬敬,等着自己发话。
侄子到和他爹一样,闲散不操心,高高挂起,甩手掌柜当着舒坦。侄媳妇嘛,瞪瞪夫君,又转头看向外面,不知心思飞到哪里去了?
咳咳,放下青花瓷盏,秦昂清咳了两声:我决定了,接林姑娘来家里。
秦二夫人沈氏头顶真得炸响了一个雷,神情瞬间无比关注,问话差点就冲口而出,但一看到秦昂的眼神,又吞了回去,强自镇定地把坐在椅子边上的身体往后挪了几分。
父亲是只打算把林姑娘接过来小住几日吗?开口的是秦昂的儿媳妇、秦家的当家少奶奶陶蓁蓁。问话虽如此,但心里已设想了几种可能,并且每种可能都备好了解决的方案。
又不是什么大事,秦昂到也不想拐弯抹角地找什么理由说服大家:自然不是小住。我一早就想把林姑娘接过来,只是碍于她要为父亲守孝才没进行。现在她孝期已满,当然应该立即接来。虽然不能正式把她收为秦家的人,但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你们是一样的。她就是秦家的小姐。
这怎么可以!沈夫人忍不住了。
秦昂脸色没变,只是把眼光定在沈氏夫人身上,眼神锐利了许多。
林姑娘孤身一人在外,仙姑又不能时时照拂,确实让人不放心。父亲此举必定能为仙姑分忧。如果能再为林姑娘早早择得一位佳婿就更好了。于咱们秦家不过是多备一副嫁妆,于仙姑而言则是解去她老人家所有担心了吧。陶蓁蓁笑笑道。
沈夫人低下头没有再开口。秦昂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关已事的三人,没有多言,拂身做礼而去。
大少爷秦少均留了下来与父亲商议一些派人的细节,又给了妻子一个微笑:蓁蓁,辛苦你安排林姑娘来家里的事了。
陶蓁蓁偷偷地握了一下丈夫的手,回了一个略带调皮地笑。
林玉竹闭目斜靠在车厢,手指轻轻抚摸着右手上一只手镯,这镯子看上去如琉璃般清彻透明,其间紫色光彩栩栩流动,好似一汪山间泉水。三天前果真如梦里所言,秦家派了一队人来接。本来也想听从庄大娘的建议,婉拒掉秦府的提意。但每每闭上眼,梦中的情景就浮现眼前,血淋淋的姑姑实在让人心绪难宁。父母皆不在了,自己最亲的人就是只有姑姑一人,既然梦中姑姑说过秦家会来接自己,那么不妨走上一趟,一则可以见见姑姑本人,二则可以知道这梦究竟有何预意?
然而随着马车的颤动,林玉竹的心也越发忐忑不安。算算时辰,离秦家已不远了。秦家是姑姑精心帮助出来的幸福大富之家?还是如传说所言,是隐藏了魑魅魍魉的幽冥之地?
看着面前眼含微笑之人,林玉竹好一会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怯生生,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以前父亲最喜兰,总说兰花清雅脱俗,尘世无双。不曾想自己今天真真见到了一株人间兰草。仿佛间,大气都不敢出。
陶蓁蓁轻轻笑着,抬抬手,林姑娘请坐。
谢谢大少奶奶。林玉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落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娘家姓陶,小字蓁蓁,虚长你几岁。如果林姑娘不嫌弃,不妨叫我一声姐姐。陶蓁蓁话语轻柔如春风拂柳。
下意识连忙摇摇头,林玉竹道:不敢,不敢。
陶蓁蓁宛尔,林姑娘不必如此拘谨。父亲常教训我们,秦家能有现在的家业多亏了仙姑的帮助。如果没有仙姑家道早以衰落,仙姑就是秦家的大恩人。你是仙姑她老人家唯一的侄女,也是她最最牵挂之人,我们照顾你是理所应当。怕是派去的人粗鲁惯了伺候不周,让你受苦了。
林玉竹皱了一下眉,咬着唇没开口。秦家的富贵超过自己的预想,一时间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看出了林玉竹的不自在,陶蓁蓁笑得更好看了,今日你既来了这里,便把这里当作自己家里一般,万万不要觉得生分。倘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只管告诉我便是。
我,林玉竹又咬了一下唇,请问,我姑姑她现在在哪里?自己来的目的就是为见到姑姑,有亲人在身边感觉总是不一样的。
这个?陶蓁蓁轻摇头,仙姑一向云游四方,仙踪不定。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在哪里?你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我们以后慢慢在说。房间我早已安排好了,不如我现在带你过去。
林玉竹没办法,只能点点头。谢谢大少奶奶。
都说了叫我姐姐了,你何必如此见外?你是秦家恩人的亲人,也就是我们的亲人,一家人哪里需要谢来谢去的。陶蓁蓁起身拉着林玉竹的手,看来,是我叫你林姑娘过于正式,让你只得随礼了。那恕我唐突,先叫你一声玉竹妹妹。
听陶蓁蓁如此一说,林玉竹连忙起身,叫了一声,蓁蓁姐姐。
陶蓁蓁微微颔首。这就对了。
牵着林玉竹的手,陶蓁蓁带她出了前院大厅,一路缓步而行,渐渐进了后院。
妹妹在家时,可曾听仙姑说起过秦家?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秦府大名早有所闻。姑姑为人严谨向来只是督促我多多学习,如此之外她老人家从不多说别的。林玉竹思忖着答着。
陶蓁蓁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心下明了,笑道:我真是糊涂,秦府这名头在外几十年,想不听说到也很难。
林玉竹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默默走着。
仙姑为人确实严谨,让人很是佩服。不过你现在既要在这里住下,我少不得要略为你介绍一下府里的情况。你可不要嫌我啰嗦。
姐姐请说。林玉竹用心听着。
这府里主事是大老爷也就是我公公,想必他老人家的名讳你已经听过?
是。秦府大老爷白手起家终成大富,凭一人之力恢复了父辈的荣光,一直是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
二老爷是二叔,与父亲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兄弟。婆婆早年仙逝,父亲未曾再娶所以只有我夫君少均一子。二叔则有一子一女。堂弟名叫少成,也已娶妻。弟妹心儿,与我同年,你少不得也得叫一声姐姐。小妹妹韵兰年纪尚幼,要是早几年接得你来她一定会缠着你跟她玩。可是现在,陶蓁蓁稍许停顿了一下,婶婶对韵兰管得很紧,恐怕你也见不了她几面。府中之人虽不能与圣人比肩,却都是温和好相处的。唯有婶婶一人,性格很严肃,不爱言笑。对有些事会过于认真。不过到底是长辈,以后万一有不周之处还请妹妹多担待。
是。林玉竹乖巧地应道。
说来也真不巧,今天全都不在家,和你见不着面了。父亲和夫君是外出谈生意,叔父一家则是去庙里上香了。
这个是我的不是。本来说是昨天走的,是我磨磨蹭蹭地耽误了时间。听说大老爷昨天是在家等我来着。林玉竹连忙解释,自然不能说庄大娘不让走。
陶蓁蓁了然地拍拍林玉竹的手:你一人出远门,家里人担心也是应当。不是什么大事,都来到这里了,见面的日子多的是。
看来,仆人已把事情全报备过了。林玉竹点头受教。是。
陶蓁蓁牵着林玉竹在一处小院落前停下,这里便是了,也不知妹妹喜好我胡乱收拾了一番,倘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只管开口。接着又叫过一直跟身后的丫鬟中的两个,从今天起你们就伺候林姑娘。
两丫鬟即朝林玉竹行礼,见过姑娘。
推开院门,只见两旁墙头爬满蔷薇,花朵垂枝,清香四溢。
以前仙姑偶有提过,说妹妹家后院也种了好些蔷薇,我当时就想到这里,猜你可能会喜欢。陶蓁蓁道。
那些蔷薇是母亲种的,父亲一直勤加照顾才会长得那么好。可惜一想到父母林玉竹不沉心下黯然。
步入室内,只见窗明几净,布置的甚为清雅,颇有几分不削世俗的超脱之意,难见一般大富之家堆金砌玉的俗气。
有劳姐姐费心了。林玉竹对陶蓁蓁深施一礼。
陶蓁蓁见林玉竹脸色已显疲惫,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妹妹一路劳累,早点休息。
送走陶蓁蓁,林玉竹踱着步慢慢回到屋内,见那两个丫鬟正忙着收拾行李。
你们过来。
听到林玉竹的话,两丫鬟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齐齐站到了林玉竹的面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赶了一天的路也的确乏的很,林玉竹找了个铺着靛青色绣花软垫的凳子坐下。
回姑娘。我们是大老爷专门买来伺候姑娘的。原来的名字大老爷嫌不好听,大少奶奶说既然安排了姑娘住香趣小筑,我们也随了姑娘,不如一个小香一个叫小趣。我是小香。其中一个道。
我是小趣。另外一个也说道。
你们也是才来这里的?大老爷专门买来伺候自己的?这点林玉竹到是没想到。一时也想不到要问些什么,挥挥手让丫环们接着收拾。这次来并没有打算长住,所带的行李并不太多,两个小丫环收拾起来虽不怎么费力,但到府时天色本已晚,待全弄好便到了掌灯时分。
陶蓁蓁遣人送了晚饭过来。三人用完,并无多话,一夜静悄悄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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