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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一向神经大条的章氏也发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皇帝定然是有了不能祭天的缘由,才会让一个皇叔代为祭祀。最好的情况便是皇帝病了,暂时不能过去,可若是最差的情况……

    短短几年内,章氏经历了几代皇帝的更迭,想到儿子可能在宫中以身犯险,章氏便着急的饭都吃不下了。

    思齐比章氏懂得更多一些,猜测可能是衣带诏事件爆发了。

    如今看来,当是曹操取得了主动权,控制了刘协,又不想在年初一这日把事情闹大,才会请刘赟去宫中住持祭祀。

    想到这里,思齐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刘赟对于董承等人一向不太感冒,也从来没有伙同他们做一些对曹操不利的事情,相信以曹操的精明,还是能够弄明白这些事情,那么刘赟也能做到暂时安全。

    看着章氏惶恐不安的样子,思齐忍不住出言安慰:“大年节下,阿父又要代陛下祭天,相信祖宗神仙都会保佑他。阿父在朝中从不树敌,跟朝臣宗亲都最是交好,想来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宫里头只是发生了什么冲突而已,等过阵子就雨过天晴了。“

    “冲突么?”章氏迅速抓住了思齐话语中的重点:“谁和谁起了冲突?”

    思齐压低了声音:“能和陛下发生冲突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章氏心领神会:“那曹……他会手下留情吗?”

    毕竟刘赟也是皇室,如果刘协出了事情,刘赟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思齐肯定道:“会的。”

    这次刘协出事,宗室和旧臣那边的不安和慌乱,还有外头袁绍等人的虎视眈眈,曹操和刘赟关系一向不错,而刘赟在这次事件当中也没什么错处,留着他还能安抚一下朝野上下情绪。

    曹操是聪明人,想来不会拿着刘赟开刀,至少不会在时候不会做这笔不合算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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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思齐经过分析,认定刘赟在宫中不会出事,但这只是大概率事件而并非必然事。

    刘赟入宫后,直到初三那日才被放回府中来。

    刘赟在宫中的这三日也是府上最难捱的三日,如今的许都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波涛汹涌。黎王府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一旦刘赟出事,他们整个黎王府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这整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思齐几乎是一分一秒地熬过来的。等到刘赟真正安然回到府上,思齐心中的大石才缓缓落到了地面上。

    正如思齐所料,董承等人在初一那日发动宫变,想要诛杀曹操。

    曹操入宫时也早有防备,不光反杀了董承等人还软禁了皇帝刘协,最终找回了对宫城的主动权。

    曹操倒是没有为难刘赟,但事情还没处理完毕,为了防止事态扩大,曹操便将刘赟留在了宫中,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两天。

    刘赟这几日在宫中过得的确不算是好,一回到府中便倒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阵人仰马翻。

    刘家大郎和管家赶忙去请了医官过来,那个看起来一把胡子很有经验的秦医官皱着眉头把了好一会儿的脉,最终得出结论——大王这是着凉了,并无大碍。

    思齐给章氏使眼色,章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医官,幽幽开口:“果真如此?大年节下的,大王都已经倒在这里了,难道你们还觉得只是普通风寒吗?”

    秦医官也是聪明人,闻言立马改口:“是,是。下官为了不叫太夫人忧心,没能及时禀明大王病情,却不成想太妃如此明查。这个时节里头,只要一病必当是不轻的,大王如今已倒下了,若是不好好养着,一旦寒气入里,后果不堪设想,太夫人还是要安顿府里,早做打算。”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赟果然如医官所言,继续病了下去。

    正月里头人本来就闲,刘赟这时候病倒了,过来府上探病的亲戚朋友络绎不绝,很快也就弄得人尽皆知,便不用再去理会外头那些事情了。

    思齐在心中暗暗感叹阿父高明。

    刘赟该进的时候未必能进,但该退的时候一般都能把握好机会,在该退的时机毫不犹豫地退下去。

    对于刘赟的左右逢源遇事躲事,思齐是心存感激的。毕竟在如此动荡的年代里,王府能够有今天实属不易,也正是因为有刘赟这棵大树为她们遮风挡雨,她和两位阿兄才得以过得这么安稳。

    说起来,这些功劳都应该算在刘赟的头上。

    因为对阿父心存感激的缘故,思齐这次床前侍疾格外认真,日日精心侍奉在阿父床前,除了端水送药外,还时常给刘赟念书解闷儿。

    思齐这些举动叫宗亲们看在眼里,因此博得了一个孝顺的美名,也算是应了“无心插柳”那句古语。

    也因着这次事情,章氏看思齐这个孙女越发的满意起来,上元节那日更是给她封了一个大大红包,里面装了整整十两金子。

    刘赟的病时好时坏,偶有反复,在医官的精心救治下,也是出了正月才好全了。

    而正在这时,曹操也处理完了董承、王子服等为刘协策划发动宫变之人和其他牵连到的官员们。

    等曹操处置完了一众相干人等后,意外发现宗亲和大臣当中,和刘赟交好的那些人竟然都没有在这次事情当中冒头,也等于间接给自己省去了不少麻烦。

    果然如他原本所想,刘赟此人的确是个难得的可交之人。

    二月初三这日,刘赟收到了来自司空府主人曹操亲自书下的请柬,说是今日会在府中准备酒席,请黎王过府一叙。

    接到请柬之时,刘赟正吃着思齐端来的巩固治疗效果的汤药,看到请帖之后,原本被汤药苦得无精打采的脸更是皱成了一团。

    思齐低头,莞尔一笑。

    这时候该清算的都清算完了,曹操也有心情找人来自己府上吃酒了。

    这回宴席想来不会是什么鸿门宴,而是庆功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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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正月以后,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董承、种辑、吴硕、王子服、吴子兰等人皆被曹操一网打尽,而刘备则一早便逃出了许昌,宣告着此次宫变发动者的彻底失败。

    司空府的书房内,对于“衣带诏”事件的讨论暂且告一段落。曹操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虽然事情是已经差不多解决,但不代表他能置身事外做到不心烦。如今这么一通闹下来,他在宗室和旧臣们当中不大好的名声就变得更不怎么样了,无形之中为推行新政和增加了更多难度。

    程昱环顾了一下四周,对着荀攸问道:“今儿文若(荀彧)不过来了么?”

    主公近来有些格外依靠荀彧,今日设宴的场合却不见人的确有些稀奇。

    荀攸道:“他方才去景园接黎王了,想来这时候应该也快回来了。”

    原本正在低头用茶的张辽忍不住抬头道:“那刘赟倒是个厚道人。”

    当日徒生宫变,刘赟也是无缘无故受到了牵连,但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了自己,在宫中待着的那几日不生事,不乱讲条件,做到尽量配合帮大家解围的确十分难得。

    当初他去英华殿查看被扣住的刘赟之时,对方还叫内侍专门给他盛了一盏肉汤。

    虽然他是武将出身并不畏寒,但心里头还是觉得暖意十足。

    贾诩想了想,对曹操开口道:“主公可否有考虑过,让上头那位……换一个人来坐?

    程昱立马心领神会,道:“这么看来刘赟倒还算是适合那个位子的。”

    心态好,明事理,不会跟自己较劲,更不会跟曹公较劲。若是这样的人坐在上头,他们行事起来可比刘协在位要轻松多了。

    张辽无奈:“你们就是仗着文若他人不在,什么主意都能给曹公出。”

    曹操看着倒是不排斥,闻言一改愁容,对着贾诩等人笑道:“既然主意是你们出的,过会儿等刘赟过来,你们就问问他到底愿不愿做。”

    曹操这么一笑过后,屋内气氛再一次轻松起来。

    在愉悦的氛围当中,众人又闲聊了大概两刻钟功夫,就到了用饭的时间。

    今日司空府的酒席上,刘赟被安排的是客位第一的位子。

    他在荀彧的指引下坐了下来,面对着一桌不熟悉的大佬,只觉得浑身难受。

    这些人要么是曹操的谋士,要么是曹操的近属,而他一个汉室王侯坐在这里,怎么看都跟席上气氛格格不入。

    偏偏还有没眼力劲儿的程昱程先生上来就对着他提问:朝中近来纷争不断,很大一部分都跟皇帝陛下和汉室旧臣有关,程某不才,想请教几句,黎王殿下对当今汉室又是怎么个看法。

    刘赟听得问话,搁下手中酒杯,缓缓道:“我是个不成器的,不过也就是因着出身缘故依靠着汉室,才有了今日……故而对汉室种种不便妄议,还望先生谅解。”

    贾程昱没有丝毫想要退让的意思,自顾自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当今皇帝无道,不念恩情,当年曹公拯救陛下于水火当中,助他坐稳地位,常年厚待有加,竟被陛下如此相待。有这样的皇帝,实非万民之幸,天下之幸。”

    面对咄咄逼人的程昱,刘赟只得再度开口:“陛下年纪还小,为君也不过几年,的确许多不妥之处,若得司空和几位先生时时纠正指导,也当真是件幸事。”

    这话倒很像是一个叔叔评价侄子的话,并无半分不妥之处。

    荀攸和贾诩双双对视了一眼。

    从前就听人说刘赟此人极会说话,待人接物最是圆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说起话都是这么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程昱便不再跟刘赟兜圈子:“殿下饱读诗书,也当知晓,人的天资从生来便各不相同,有些东西,即便教也是教不好的。殿下乃仁义之人,可愿效仿尧舜,登大宝以安天下?”

    刘赟一瞬间脸色都变了:“先生慎言,此话怎么乱说?刘某深受皇恩,绝不敢有此不臣之心,先生这话日后莫要再提。”

    曹操看刘赟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觉得在这种场合里,的确不该继续为难老实人。

    况且依着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得到刘赟的支持手到擒来,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皇帝刘协如今不过是一个摆设,能拿捏刘赟的也不过是对府上郎君和小娘子的封赏,这对于曹操来说都是并不难办。

    刘赟家中有两个儿子,封爵之事情的确也要慎重,倒是他那个小女儿,至今还一直未得封号。

    想到这里,曹操出声打圆场道:“听说黎王家中小娘子至今还没有封诰,的确是皇帝有些欠考虑了,黎王尽管放心,这事我得闲后,遣人同皇上一说,想来不日便会有信儿了。”

    刘赟心中默默舒了口气,有曹操这句话,他这一趟门也算没白出,就连方才被程昱等人逼迫表态的事情也不计较了,并徒然对曹操生出了几分感激来。

    “有司空这句话在,我也就放心了,改日定当带小女去司空府上登门拜谢。阿瑛如今已经七岁了,托司空的福有了封号,若是再能有个得力的先生好生教导,我也就万事不愁了。”

    正在一旁低头吃酒的荀彧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插言道:“殿下觉得奉孝此人可好?”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郭嘉还没来得及答话的功夫,曹操却先出声:“倒也不错。”

    一个女孩子家,说是请先生,不过就是请个名号,日后说起来称自己是谁谁的女弟子,唬人罢了,原也用不到日日讲授课程的。

    听说之前时候刘协还曾想让黎王的幼女入宫念书,刘赟并未答应,曹操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刘协会让先生教思齐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复兴汉室反对权臣把持朝政之事,而若是这差事叫郭嘉得了,想来黎王一家对自己的态度便又大不相同了。

    这么一来,的确没什么不好。

    郭嘉当初是受了荀彧的举荐才得以崭露头角,这些年下来,曹操对他也是实在不赖。原本这事就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既然这两人都定下了调子,他也没什么必要在席上弄出什么不痛快。

    况且那日在景园见过一面后,他对那小娘子原也是十分欣赏,眼看席上气氛正好,郭嘉也就没有破坏气氛,而是顺水推舟地,将收思齐作女学生的事情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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