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那年的高考语文作文题目叫作《坚韧：我追求的品格战胜脆弱》。
谢之桓自嘲一笑，可不得坚韧吗？
考场上，他一手捏紧拳头，一手握紧笔杆，努力驱散脑海中不断涌现的那些回忆片段。
这些知识点，都是浣九九教他的，这些题目，都是他们曾一起讨论过的。
他们说好要一起上嵘大，规划好以后的生活，要在郊区买一栋别墅，拥有泳池和花园……
他一笔一划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的坚韧，是支撑他此刻最后的力量。
当晚，叶素容回到嵘市，连夜赶到清远，在院子里看到坐着发呆的谢之桓，听说浣九九去世后那晚他也是这么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什么也说不出口，紧紧的拥抱了他。
对于他要坚持高考完这件事，她没有任何劝阻，只是陪在他身边，努力给他母爱的力量。
他很坚强，哪怕眼里布满红血丝，哪怕那几天几乎没有吃过饭，他也准时参加完每一场考试。
考完最后一科后，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没有回家，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回他们班教室，坐到他的位置上，看着旁边的空白。
一直为了考试忍耐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那一刻痛得撕心裂肺，这个位置，就这么空了！这个女孩，就这么离开了！
从前她也说过她怕自己会消失，还让他一定要记得她叫九九，一定要回到嵘市，免得找不到她。
所以
这就是消失吗？
就是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原本陪在他身旁的位置，再也不见踪影？
天黑之后，徐老师带着叶素容匆匆来到教室，看到他完好无恙后，叶素容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天她提前两个小时就在学校门口等着接他，但是一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她以为是自己看丢了，回家去找却还是没有。
奶奶最近身体不好，又为浣九九的事情伤心，她不敢告诉她，对清远又不熟悉，无奈之下求助到了徐老师。她们以为他会躲很远，几乎把清远翻了一圈，最后报了试一试的想法回到学校找，没想到在他就坐在教室里。
她没有责怪，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说，“她消失了。”
叶素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小时候他问她什么是死亡，她说，死亡就是消失，但仅仅是在我们看得见的世界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会继续快乐的生活着。
徐老师擦了擦眼角的泪光，说，“她没有消失。”
“我已经跟学校申请了，哪怕她没有参加高考，依然是我们98届的优秀毕业生。她没有消失，她的照片会永远挂在学校纪念墙上，她也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谢之桓说，“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坐会。”
徐老师担心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叶素容摇了摇头，她说，“好的，我们给你空间。”
那天晚上，他就这样坐到了后半夜，
已经不知道几点，他只觉得眼睛好疼。
情绪已经缓和了，但是悲痛是剧烈的，他忍着这无能为力的痛，用食指在她桌面上一遍遍写着她的名字，最后写，“我走了。”
没有了浣九九，他失去了留在清远的所有理由，没等到高考成绩出来，就随叶素容去了美国。
奶奶年纪大了，见证完谢斯年命运的坎坷，又为谢之桓操心，再加上浣九九的离世，她的身体状况已是肉眼可见的衰弱。
谢之桓和叶素容执意将她和大黄带去美国。
临走时，她将这个一草一木亲手栽培的院子看了又看，最后卖给了一个年轻人，因为他承诺会将这里改造得更漂亮。
他说清远风景迷人，将来一定会有很多人来玩，他要把这里改造成一家特色客栈，还让他们随时回来玩，他包住宿。
谢之桓说，“这里以后会成为旅游小镇。”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可是有政府的朋友告诉我的，所以才来做这门生意。”
谢之桓笑了笑，说，“我猜的。”
到了美国，奶奶总是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开始，让他也要有新的样貌。
但是从浣九九去世那一天起，他的忧郁气质已经容入骨髓，比起美国人欣赏的阳光幽默又高大英俊的男人，他更像是一个空有外表的呆子。
没过多久，陈子陌给他打来电话，说，“恭喜你，你的分数刚刚够上嵘市大学。”
谢之桓对着电话沉默了一
会，“她也看不到了。”
陈子陌也沉默了一会，说，“我上了嵘大隔壁的嵘市建筑大学，敏敏也考上了大专，我们俩的学校在嵘市一南一北，以后要见一面都不容易。”
“不算远，都在一座城市。”
“哈哈，比起美国确实不算远。”陈子陌笑着说，想了一下他又补充到，“武昊，已经宣判了。”
“怎么样？”
“死刑立即执行。”
“武所长呢？”
“他主动离职了，虽然跟他没关系，但毕竟在自己的辖区，又是自己亲属犯下的罪，他说他没脸留下。”
末了，两人闲聊了些生活上的事情，没有再回忆过去。
陈子陌还说，他以后不敢打这种收费昂贵的越洋电话，他要把钱存下来上大学和追师敏敏用，他们可以用邮件联系。
谢之桓在美国的家位于洛杉矶郊区卫星城的别墅里，也有很大的院子，但是不像清远奶奶都是草木盆栽的中式院子，这里的院子只有空旷的大草坪，奶奶老是说美国人浪费土地，这么大的草坪种点菜多好。
叶素容说，“求您了，可千万别！”
大黄很喜欢现在的院子，每天都在草堆里打滚，奶奶看着高兴，终于不再打院子的主意。
谢之桓将一切看在眼里，陈子陌，师敏敏，奶奶，这些清远的故人都在往新生活奔去，只有他还停滞不前。
从前在清远时，也有过这样的一段日子，是浣九九带他走了出来，而如今，他失
去的是浣九九，要他如何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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