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渔盯着脚底下的那截残肢, 维持着蹲下的姿态,没有丝毫动作。
太过于震惊,脑子瞬间罢工,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做。
就连视线都没有收回,她就那样地, 直直地看着脚下,甚至双手还扯着刚刚打好的鞋带。
她的小指,离那段肢体不过三四厘米的距离。
那是截属于人类的右小臂,骨头从肉里穿了出来, 创口凌乱, 有着巨大的牙齿印。
像是被巨兽一口咬下来的。
鼻尖的血腥味愈发浓厚, 耳畔的唳鸣声逐渐加大,周遭有了动静, 那是一只秃鹫向下俯冲的破风声。
似是被这声音猛地唤醒, 阮渔四肢血液回流,手指终于能动了。
她闭上眼睛。
没事,阮渔你不要怕, 没事。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安慰自己。
你冷静下来,没事的。
如此数十次,呼吸慢慢调匀, 心跳逐渐缓了下来。
稍后,阮渔睁开眼睛, 错开视线不去看脚下的东西, 强硬拉着自己僵住的身体, 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后退一步, 踩在了旁边的平地上。
“我没事……”她跟自己说话。
强压下胆怯惊觉, 阮渔的精神极度紧绷, 谨慎警惕地观察四周情况。
周围荒凉无比,土地焦黑干裂,随处冒着烟,鲜血濡湿了这片区域,血腥味浓得让人呼吸艰难。
地上没有植物,只有残肢、尸体,既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
像是战场,刚打过一仗的战场。
阮渔抬头,系统在空中幻成了原始的模样,那个浅蓝色幽光屏幕上,崩溃似的不断滚动着代码。
速度过快,跟死机重启了一样。
阮渔等着系统。
片刻后,它恢复了正常,页面终于稳定了下来。
“这是哪儿?”阮渔张口,有些喑哑。
系统急忙回复:【不知道!尚未搜索到数据!】
阮渔:“你把我扔过来的?”
系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这个权限!】
系统慌成了狗。
阮渔让自己的视线尽量不要落在地面,屏住呼吸,抬步原地转了一圈。
“要多久才能知道这里是哪儿?”
系统:【一个小时!】
阮渔:“我给你一个小时。”
不知道哪里出来了一阵野兽吼叫,声势震天,有的厚重如地裂,有的尖锐到冲上云霄。
空中路过的飞鸟成群结队地往下掉。
阮渔被吓得一个哆嗦,心惊胆战。
有只漆黑鳞片的鸟飞到了她身边,呲着鸟喙冲她吼了一声,破锣嗓子极为难听。
阮渔瞬间就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会还没等你查出来这是哪儿,我就已经死了吧?”她问。
系统:【不会,有保护机制】
绑定后没多久,系统就说过它不会让宿主非正常死亡。
但阮渔一直没用到这点。
“……为什么总觉得这个设置,是等着今天的。”她喃喃。
那鸟并不想攻击阮渔,只是示威,抖着翅膀离开了。
阮渔看到有许许多多的食腐鸟从远处飞来,在地上觅食。
她沉默。
我快不行了,她想,这里是地狱。
她捂着口鼻,想要远离这里。
·
连朔扣下了这个剧院里的所有演员。
观众不曾与演员们接触,也未有人进入后台,鉴于人数过多,以免引起恐慌,所以放她们走了。
但工作人员不行。
卓颜紧急赶来,满头是汗。
“怎么样?还没找到吗?”她焦急地询问。
连朔摇摇头。
卓颜:“会是绑架吗?”
连朔斩钉截铁:“不可能!”
有他们几个人在,阮渔定然不会遭遇此事。
退场的通道只有两条,今日还被道具山丘封了一侧,舞台下也没有机关,阮渔不可能毫无痕迹地被人带走。
卓颜:“如果是系统呢?它带走了小鱼?”
连朔:“……可能就是这样。”
这是最伤脑筋的。
卓颜怒了:“它到底要做什么!”
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吗!?
·
阮渔跌跌撞撞,走到了一处破碎山丘背面。
地上满是乱石,还有炸出来的大坑,旁边落着散乱的弹壳,一路走来,触目惊心。
“这个战场,到底有多大……”阮渔自言自语。
走了近四十分钟,依然没有走出这片焦黑旷野。
靴子上沾满了灰尘泥土,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末。
阮渔拒绝去想这到底是什么,她觉得答案并不会让自己好受。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难道除了命中注定要绑个系统以外,我还自带了穿越设定吗?”
她苦中作乐地发散思维,以避免自己对这里展开更深的联想。
系统的声音在此时冒了出来。
【小鱼!这里是银尾星!这里还是银尾星!】
阮渔:“什么?!”
·
这里依然是银尾星。
同一颗星球,同一个星系,同一个宇宙,同一个时空。
只是,时间线拉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系统:【不清楚当前时间线,但此地是银尾星,你的那颗银尾星】
阮渔站在山石边,面若冰霜,眉头紧蹙。
她抬头,看向遥远的天际线。
昏暗的天空,乌云密布,狂风怒号。
与地面相交接的远方,黑暗无比。
目之所及,皆是尸山血海。
“银尾星……”她吐出了这几个字。
银尾星,曾经的某段时间线,宛如炼狱。
这几个字一出来,除了那段时期,还有什么历史是符合的呢?
阮渔:“还能……”
还能是哪里呢?
她辅修过末日大浩劫,跟着老师一同崩溃过,看过留下的少数历史资料。
视频、文字、物件、标本……所有的所有,都比不过此时的苍凉绝望带给她的深刻。
有人类,有热武器,有惨烈战役,有鸟兽尸体,有满地疮痍。
“除了那一段被人念着又忘了的末日,还能是哪里呢?”
地质灾害频发,初期,全球一小时内有数据可查的总结中,显示累计地震包括余震十三万六千八百七十二余次,由此引发的灾难后果触目惊心。
六十五万年前曾爆发过的最大活火山,于沉睡中再度醒来,并展现了它的强悍威力。
半个银尾星都被火山灰覆盖,寒冷期提前到来,遭受重创的人类雪上加霜,作物减产,食物变少。
“我没有感受到地震,”阮渔冷静分析,“那现在就不是最早的时候。”
起码是某个平缓时期,不然,她在这里待的时间段内,必然会有地动。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还能回去吗?
·
几乎要掘地三尺,依然没有找到阮渔的踪迹。
卓颜快要急疯了。
“怎么就突然出事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前几次演出不是好好的吗?”
他们所有人都在找阮渔,剧院员工和演员们被暂时请到了休息室里不能离开。
通讯工具也被收走了,需要进行检查。
连朔怀疑是系统搞的鬼,但依然不能排除有人居心叵测,相应的询问、检查必不可少。
剧院的人惊慌万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卓颜:“如果是系统,那怎么办?她还能回来吗?她又会被带到哪里去?”
突发状况的详情已经通知了基地,c组的人也带着仪器进入了剧场,周围全部封锁,这里暂时不允许任何人的进出。
所有的监控都被调出,剧场、道路,以查看是否有阮渔的身影。
阮渔身上佩戴的首饰中嵌套的定位,消失不见,杳无踪迹。
他们一无所获。
·
系统不知道要怎么离开。
就像它不明白,为什么阮渔会来到这里。
阮渔无奈,手扶着石壁:“你别哭了,我没怪你。”
系统哭唧唧:【不是我做的……】
阮渔:“嗯,我信。”
这么蠢,权限不够也是正常。
系统:【可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带你回去……】
阮渔:“你当初怎么到的我那里?”
系统:【就,唰地,到了】
阮渔:“……”
系统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蠢。
她扶额:“那你总归是从一个时空去往另一个时空的吧?这是怎么做到的?”
系统:【部门里会派发任务,我接了,就会依照流程送我过去,我并没有独自穿越时空的权限】
阮渔思索:“你这个好像打申请要航线似的。”
她有点苦恼:“你后续的任务中,难道有需要我穿越时空当偶像的吗?”
系统:【怎么可能!没有的!】
阮渔:“那你们系统主神什么的,有没有敌人呢?对方恰好看到了我,也认出了你,秉着不添堵白不添堵的想法,就把你连带着我扔到了这里?”
系统呆住:【没有啊,没有敌人啊】
阮渔:“哦。”
成,明白了,纯属她点儿背。
稀奇了,阮渔想着,我二十二岁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倒霉。
哦不对,第二次。
第一次是绑定系统的时候。
刚才没有反应过来,加上搞不清楚这里的情况,阮渔是警惕着一路走来的。
这会儿实在是累了,也没看到还有活物,她问系统能不能给提供一个便捷的交通工具。
“适应现在情况的,你直接扣积分。”她擦了擦汗。
系统:【哦】
下一刻,有个能盘腿坐下的悬浮方形飞行器,出现在了阮渔面前。
底部有着助推器,上面是平整的一块,恰好落在阮渔膝盖的高度。
阮渔:“怎么用?”
系统给她传了说明书和简单便捷易上手的使用方法。
一分钟后,阮渔就坐了上去,凭借着细微的身体动作,指挥这个飞行器朝某个方向飞去。
“还挺方便。”她道。
就是不敢飞太快,怕自己掉下去。
·
阮渔在这里待了三日。
她在这三天里,一直试图飞出这片区域。期间有下过雨,她找了山洞躲藏。
晚上太冷,也有动物植物袭击,她的睡眠情况并不好。
“变异动植物,这该是末日中后期。”阮渔看着那株乱晃的枯藤。
从系统处兑了个据说扔过去就能着的黑色小圆球,阮渔看着火苗升起,吞噬了这株刚才意图缠死她的褐色粗壮藤条。
阮渔评价:“太丑了。”
张牙舞爪十多根藤条,跟枯死了一般。
从第一日的胆怯到现在的大胆,阮渔适应得很快。
偶尔遇到了正常的动物,她惊奇地发现这里居然有早已灭绝的物种。
可惜人家跑得太快,伪装色又极其优秀,冷不丁就不见了。
飞行器的速度不算快,阮渔担心出现意外,这个东西又不太适合快速飞行,所以这三天断断续续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她依然没离开这片区域。
也依然,没有遇到可以问话的人。
系统跟傻了似的,一直摸不清楚这一段时间线到底在银尾星时间轴的哪个阶段。
阮渔看它实在艰难,就劝:“别忙活了,回头再把自己搞死机了。你死机不要紧,我还是很惜命的。”
系统挂了,她八成也要完蛋。
就这种危险重重的地方,三天遇到了几十次的变异动植物袭击,没有系统的保护,阮渔早没了。
系统:【哦】
话虽如此,它还是勤勤恳恳联系主神报错,请求后台支援,起码给它开个能量池,让它能带阮渔直接跳回家。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收到回复。
不过这也正常,主神那么忙,申请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被看到。
阮渔换了衣服,是系统给的冲锋衣。
有系统在,她不愁吃喝,也有棉被衣物帐篷。
这类支出很便宜,几乎算白送。
阮渔听了听四周的声音。
这里野兽太多,每天都有鬼哭狼嚎,最初她怕得要死,后来发现离得远,不一定能撞见。
所以她就没那么怕了。
“好像听到了发射·炮·弹的声音。”阮渔问系统,“你能往别的地方延伸一下,替我看看周围环境吗?”
系统:【这里没有监控……】
它也不能离阮渔太远。
它在现代能做到的事情,有很多在这里都做不到。
阮渔“哦”了一声。
“那就朝着那边走吧,看看……”她顿了下,想起来刚到的时候看见的惨状。
有点不想过去。
万一真的是在打仗怎么办?
她怕自己再来一次,tsd要犯了。
可是,不去的话,兴许会错过什么。
阮渔的直觉一向很准,她看了看那个方向,沉思后,她攥紧了手。
去吧,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翻上飞行器,阮渔朝着她听到声音的方向飞去。
慢慢地,她再没听到声响,只留了几声孤零零的嘶吼,像是什么怪物临死前的挣扎。
阮渔越过山丘,来到了另一片荒原之上。
【小心!!!】
比系统出声更快的,是阮渔身上乍然闪过的一道白光。
“铿——”
一阵尖锐的钝器拍砸在盾牌上的声音响起,那个朝着阮渔扑面而来的巨大影子被猛地弹飞,直落到了十多米外。
地上“砰砰砰”的数道声响,是怪物落地的声音。
千钧一发,但凡晚上半分,阮渔就已经被拍成肉泥了。
阮渔:“!!!”
吓死了!
系统那里飞速闪过两行字。
【保护机制启动】
【光盾启动】
前后不过两三秒,从袭击到解决,阮渔甚至都反应不过来。
她捂着心口,喘着粗气,看向地上那庞然大物。
“这是……大象?”
是体积数十倍于她的大象,断了一只象牙,不规则裂口上挂满了碎肉,上面满是鲜血。
这头象的躯干上全是伤痕,深的那几道翻着血肉。
阮渔震惊地抬头,视线落向远方。
·
数个小时之前,浩瀚大地上,杀伐不断,野兽疯了一样的攻击着弱小的人类,地面都在震颤。
战火纷飞,热武器将死亡带给了这些变异物种。
然而预计错误,支援者未能及时赶到,先头部队也遇到了危险,弹药不足以支撑他们活到最后。
阮渔到来的时候,正是两败俱伤的收尾之际。
她在远方听到的沉闷声响,就是刚才的最后阶段。
·
地上的象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死亡。
阮渔从这个飞行器上站了起来,她眺望着,看到几公里外似乎有人站着,还有另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
“你能保护我不死,是吗?”阮渔问系统,像是下定了决心般。
系统:【是的】
阮渔:“那就可以了。”
她倾身向前,飞行器随着她的动作改变了方向,朝着阮渔选定的地方飞去。
·
黎凌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失血过多让他浑身无力,眼前发晕。
那只怪物还没死,他还没有完成任务,可是他站不起来了。
含糊的视线内,蓦地出现了一个飞在半空中的人,她脚下踩着个东西,在闪转腾挪。
“原来,死前会看到幻觉的吗……”他想着。
他见那人手里有一把长刀,像是光,像是没有刀刃。
从怪物的皮肤上划过,就是一道深深的印记,还伴随着焦黑,冒出来一股烤肉的烟。
“啊,很久没吃过烤肉了。”他想。
她在怪物的周身上下翻飞,有时候晃晃悠悠的,躲避不及时还差点被大爪子拍到。
黎凌想出声提醒她,但嗓子里发不出多大的声响。
他站不住了,蓦地倒在了地上。
大概是伤势积累得太多,那个怪物终于倒下。
空中的人一身脏乱,被怪物溅出的血泼了半身。
黎凌看着她朝自己飞来,脚下的东西接近地面后,她直接跳了下来,然后慌忙跑到他的身边。
一双手托起了他。
她抬头,冲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大声喊着什么。
黎凌听不清了,他也听不到了。
他的手落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
阮渔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一个武器,是一把长刀,以激光为刃。
她用不了枪支,系统说她可能会先因不规范操作伤个半死。
好在这把刀很好用,配合着脚下的飞行器,让阮渔能够给这个看不清物种的怪物致命一击。
系统判定怪物死亡,阮渔赶紧朝着地上的人飞去,落地时趔趄了一下,几乎是扑到他身边的。
他的状态很不好,遍体鳞伤,手臂的衣物已经没有了,一处伤口露出了骨头。
残破不堪的衣服前襟,有着一枚小小的标识。
阮渔瞪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他是谁。
或者说,他属于什么地方。
“这是……”
变形的梅花与三个人字。
她曾在辅修课上学过,也考过。
末日时沧兰洲所在的土地上,官方基地之一宁安的纹样,就是这个。
而出自这个基地的部队,最著名的任务就是根除所有变异动植物。
阮渔想起来了。
如果这里是任务地之一……宁安最惨烈的一战,是息平野全军覆没。
先头部队信息失误,主力深入腹地之时与变异动物群体玉石俱焚,支援部队未及边缘,便被埋伏着的残存丧尸及变异动植物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以为是三级变异,等到了这里才知道,此处活跃的动植物全都是dtr实验室里最核心的那一批!
现实留不得她多思考,阮渔察觉到了他的生命垂危:“医疗舱!那个修复舱!”
她冲着空中的系统大声喊道:“什么都好!只要能救他的!什么都好!”
【救不了的】
【他注定死亡】
【他已经死亡】
阮渔的话甚至还没说完,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
她感受到了这人垂落的手臂,顾不上询问系统的回复是什么意思,低头一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头歪向了一侧。
“为什么……”
阮渔的指尖都在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她来得这么晚?
为什么她到得这么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响动。
阮渔猛地抬头:“哪里?系统,在哪里?”
系统给她指了方向。
阮渔将人小心放下,快速站起,急切之际已然忘记了飞行器的存在,她拔腿狂奔,比风还要快。
她见到碎尸中间有人的手指在向上举着,轻微颤动。
阮渔跪在地上,扒开那些尸体,刨出来了埋在下面的一个人。
她一身血肉模糊,胳膊断了一只,右腿自大腿根处消失不见,腹部有个大洞。
她睁着眼睛,看向阮渔。
“回、回去,2517任务,有异……戒、戒备……”
她急切地说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阮渔泪如雨下,双手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去触碰地上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记住了,你先不要说话。”
“系统!!!”
她想捂着伤口减缓流血,可这样的伤势,阮渔根本就不知道要捂哪里。
“救她!什么都好,所有的积分都好,救她!救她!”她哭着向系统喊道。
【救不了的,救了也会死】
【阮渔,救不了的,她会死】
【她注定会死,这里的一切,注定死去的都会死去】
阮渔:“我不管什么注不注定!我在,你在,她还活着,她还有一口气!”
这是她见到的第二个人。
这可能会是要死的第二个人。
“医疗舱能救回受重伤的基地的人,就能救回她!商店里是不是有?或者星河在吗?我求你。”
“我求你,救救她。”
同根同脉同一片土地上长大的人,她不仅是同胞,她还是为了后期建立的沧兰洲付出过生命的英雄!
“你救她……什么都好,我欠你的,什么都好,你救她……”
系统沉默一瞬。
它不会劝说,也不明白人类丰沛的情感到底因何产生,尽管它向往着拥有情绪模块,成为一个能够自我思考升级的智能系统。
它只会用事实告诉阮渔,救不回来。
系统调取了阮渔当前所有的道具卡,溶解、提纯,添上了一半积分,得到了一张新的卡。
卡片自它那里飞出,于二人上方出现,随即化作一道温煦的金色光芒,如阳光般照耀在她们身上。
手被人轻轻地触碰,阮渔低头,眼泪大颗地落在怀中人的脸上。
这张脸已经看不清容貌了,脸颊上有着擦伤,还有一道被咬伤的痕迹。
那一块肉,已经没有了。
阮渔甚至不敢想象她现在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楚。
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像是神迹般,受伤的部位快速愈合,缺失的肢体慢慢出现,脸上的伤也恢复如初。
她细声问:“你是……”
声音轻到跟风一样。
阮渔凑到她的耳边:“阮渔,我叫阮渔,八百年后而来。”
她紧紧抓住了阮渔,眼中迸发出了光亮:“八百……末日……”
阮渔:“末日结束了,2517之后七年,末日就结束了,银尾星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丧尸变异生物。”
“嗬……嗬……”她喘着气,眼里的光越发璀璨,“结束……结束了……”
阮渔:“你要……”
你要等,你要活下去,你要亲眼看着末日被终结。
她的话未曾说出口,怀里的人嘴角溢出了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停止呼吸。
她的眼睛还睁着,里面是光,比太阳都亮的光。
阮渔的话语蓦地消失,她难以置信:“怎、怎么……”
她想用力晃着怀里人的肩膀,又怕伤到对方,只能轻轻地:“你醒醒,你醒醒啊!”
她无措地抬头,询问:“怎么了?不是好了吗?不是治好了吗?”
怎么会这样……
【阮渔,这里是银尾星,跟你同一颗的银尾星】
【不是其他时空】
【不是平行时空】
【这里就是,你的那颗星球】
阮渔崩溃:“那又怎么了?!有什么区别吗?”
【平行时空或许有改变历史的机会,但同一条时间轴上的时空,是一直在向前走的】
【就算回到了过去,历史依然是历史,分毫不差】
【你改变不了】
阮渔:“可她刚才分明已经好了……她还听到了我的话,我抱着她,她的身体是冷的心是热的,她触碰了我!”
她胡乱地说着话,已然没有了逻辑。
“还有那头大象,那个怪物,它们都死了,被你被我杀死的?”
阮渔抱着怀里的人:“为什么她不可以活过来?为什么啊?”
【死亡是注定的】
阮渔:“我不信!”
系统沉默。
阮渔紧紧地抱着她,没有松开一分。
直到秃鹫从天空俯冲而下,在这片地上寻找着它们无尽的食物。
“我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阮渔的声音干涩哑然。
“来看他们的死亡吗?”
那遍地的尸骸,和眼前的死亡,以及救不过来的命运。
末日大浩劫的终结,是累累尸骨堆出来的。
是无数有志之士拼了性命杀出来的。
2517任务,又称作息平野之战,写在历史书里的标志性·事件。
她没猜错,这里就是浩无边际的息平野。
“我都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他们的身份信息淹没在浩劫中,只有少数才留了下来。
“我只知道2517,老师说这个任务代码,就是他们的名字……”
可他是人,她是人,这满地的尸骸,都是人。
“他们应该被铭记。”
我为什么这么废物?
我有什么用?
阮渔抱着这位不知名者无声哭泣。
有唳鸣声响起,一如她刚来的那刻,天空有鸟群经过。
它们落在了地上,寻找着新的食物,那具庞大的怪物尸体,成了数十只大鸟的目标。
系统不会劝人,它也不知道,阮渔是否需要劝慰。
良久。
阮渔将人放下。
她站了起来,回身望去,这一处已经成为食腐鸟的天堂。
“他们是前哨。”阮渔轻声说道,凛冽的风将她的话语送往了沉默。
“我不信,改变不了。”
你在骗我。
我不相信。
·
现代,剧院。
“班长!出现了!”
“阮渔出现了!”
短促急切的传讯在通讯器中响起,正一筹莫展的连朔卓颜等人瞬间站定。
耳机里说着阮渔的所在。
“后台!还在后台!”
“就是她消失的地方!”
乍一听到位置,卓颜瞬间把手里的东西丢下,转身就跑,直朝着阮渔刚才演出的剧场而去。
“哎——”有人伸手,却只看到了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
这人无奈,蹲下去将散落的东西捡起。
连朔已经在这里了。
前方被拉开的幕布后,后半截舞台上,阮渔跌坐在那里,低着头。
她浑身脏乱不堪,换了衣物,身上是血、泥土、混合物。
血腥气在室内弥漫。
几个人围在她身边站立,隔开了这处空间。
卓颜朝着阮渔扑去,却被聂安伸手拦住。
他微微摇头:“先不要过去。”
阮渔缓缓抬头,凌乱的头发粘在脸上,发丝遮挡了视线。
她有些看不清人。
阮渔微眯着眼,动了动鼻尖。
她闻到了鸢尾花混着晚香玉的味道。
阮渔嘴角多了丝极淡的笑意。
她看向那个模糊的人影,无力地张开双手,嘶哑地喊了一声“卓颜”。
筋疲力尽,一只手落在了地上,又被倔强抬起,只离地面一厘米的高度,却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卓颜猛地一动,聂安立刻加大力度拦住她。
卓颜焦急地道:“我……”
聂安:“情况不明,等等。”
阮渔的手耷拉在半空,没有落下,她弱弱地喊了一声:“卓颜……”
听到这声,卓颜再忍耐不住。
她直接推开了聂安,不管不顾地朝着地上的阮渔抱了过去。
阮渔的下巴磕在了卓颜的肩膀上,她被紧紧地抱着。
这三日半的孤单冷寂,萦绕她的死亡气息,此刻,被这个怀抱尽数赶走。
卓颜轻轻拍着阮渔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回来了。”
她说:“我在。”
听到这话,阮渔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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