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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抓虫)第一百三十三章

    岭山郡这一场血战, 在了无人迹的深山里爆发,也在无人可知的时候便悄然结束了。

    作为唯一一个从头至尾看下来的旁观者,哮天犬只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转不动了, 哪怕是自家主人带着敖灼回到真君殿养伤的时候,与岭山郡都隔开一个天一个地的距离了, 这只神犬还是忍不住就要凑到三公主身边, 吞吞·吐吐地问着,那一日在结界里, 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

    “我自小就跟着主人, 从没有看过他那般模样。”

    不喜文墨的神宠绞尽脑汁,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就好像当真被你剖出了心脏似的。”

    ——可即便是被人拿捏住了要害,显圣真君都不会如此慌乱失措。

    廊下摇椅上, 躺着晒太阳的西海红·龙笑而不答。

    那一日,敖灼对自己的龙珠下了狠手,虽没有当场碾碎它, 却也让这颗要命的内丹显出了裂痕。幸亏她修为不俗,又身带祖·龙真元, 可汲取天地清气修复伤势,这才勉强撑住了, 没有就此昏睡不醒,还能隔三差五地往西海龙宫送上几道传音符,免得让家中担忧。

    “否则还得劳烦二爷替我圆谎,遮掩行踪了……”

    西海红·龙还曾如此自嘲。

    她看上去实在很平静, 因重伤在身,气息比从前虚弱些,连带着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比从前温和不少。就连面对哮天犬这般没有眼力见的问题,敖灼竟也没有动怒, 只是一笑而过便算了。

    倒是神犬自己颇有些不自在。

    他与敖灼斗嘴原本已经斗成了习惯,谁胜谁负且先不论,反正一天不吵上三顿便跟凡人没吃饭似的,哪哪儿都不对劲。如今敖灼重回真君殿,伤势不知何时才能痊愈,那显见着是要住上好一阵了,正该是他们唇木仓舌战过足瘾头的好时机。

    西海小魔头却不肯配合。

    经此一役,她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势沉重,连从前那股张扬的劲头都暂且回落了。不言不动往那一坐的时候,别说是真君殿里的小仙侍了,连哮天犬有时候都不敢冒然上前,唯恐无形之中惊扰了什么。

    于是哮天犬有什么疑惑,若是问上几遍敖灼还不肯回答,他便也绝口不提了。

    “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化出原形的黑色疾犬没好气地嘟囔着,身子却极诚实地趴伏下来,就蜷缩在敖灼的摇椅边。

    敖灼便探出一只手,作势要摸一摸那毛茸茸的犬耳。哮天犬掀起眼皮,看着面色苍白的小魔头,鼻头便哼出一股热气,身子却又往前蹭了蹭,与敖灼挨得更近些。

    那冰凉的手指便如愿落在了他的耳朵上。

    ——诚如太虚玄光鉴所示,经历过岭山郡一战,见证过敖灼为显圣真君不惜剖丹的决绝,哮天犬对她的态度便彻底软化了。虽然有时候说话还是不好听,但他那双隐隐透出信赖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毕竟心思单纯嘛……

    自顾自想到这里的时候,西海红·龙突然一顿,连搭在哮天犬头顶的手都下意识收了回去。

    “怎么了?”

    正被撸得舒服的神宠不甚满意地抬起头,便看见敖灼的手指缓缓落在她自己的心口之上,眸中神色极淡,虽然人还坐在那里,却仿佛刹那间与旁人隔开了千山万水。

    哮天犬便一瞬哑然。

    说实话,他被阻隔在结界之外,就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结界里面的真君与敖灼究竟说了什么。像哮天犬这样的铁憨憨,少了那些至关重要的话语,他便不可能推测出那一日的前因后果,详情种种。

    而无论是他的主人还是西海小魔头,显然都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这些。

    神宠自觉已经被灌了一脑袋的浆糊。

    可他毕竟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隐情的。

    比如那一日,当显圣真君放开本命结界后,哮天犬刚刚冲到自家主人身边,连一句关切他伤势的话都来不及问,便看见西海小魔头弯下了腰,从满地的尘土与血迹里,捧起她已然断裂的本命神剑。

    敖灼那时的神情,让素来与她不和的哮天犬都突然说不出一个字。

    再比如的话,便是他们回到真君殿的第二天,尚且伤重的敖灼竟突然不见踪影了,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断剑掌珠。

    哮天犬发现后着急忙慌地去向主人回禀此事,真君却比他以为的还要冷静,竟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你只做不知就好。”

    “可我觉得三公主的情形不太对。”

    神宠原本最是听从主人的话,彼时却期期艾艾地补充道:“昨夜,我在三公主的屋子外头闻见了一股妖气,正是从岭山郡孙府被她救回来,后来不知怎么又不见了的那条黑鲤鱼。我担心三公主出事,正要上前,屋子里却突然响起她的歌声,蕴藏厚重灵力。她、她不是受了伤么,怎么还……”

    显圣真君轻声道:“那是送归曲,是敖氏真龙为麾下水族安魂送葬的曲子。”

    哮天犬一怔,良久才反应过来:“主人是说,那小鲤鱼已经……”

    ——自然是已经死了。

    龙门山化形之劫,每一年都是众多鲤族的埋骨之地。那鲤鱼没有熬过天雷,本就根基大损,哪怕强留一线生机也要休养多年,何况她还被魇魅强行侵占了身躯。

    灵力高深如西海红·龙,当然可以说那不过是“区区”一点残魂,可是对于跃龙门失败的鲤鱼精而言,伤重衰弱之时又被魇魅的魔气侵入真身,便是毫无疑问的雪上加霜。

    血战之后,真君连夜带着敖灼返回昆仑山。属于“阿绯”的卧室与书房常年有人打扫,她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就仿佛是回到了西海龙宫一般,只管住进去便是。

    敖灼便在走进那屋子的同时紧闭房门,就仿佛是要偿还显圣真君的伤势一般,也偷偷剖开了她自己的胸·膛。

    ——然后,取出了一尾气息衰弱的小鲤鱼。

    “……可、可憋死老娘啦……”

    出自速末水的鲤鱼精已经奄奄一息,可一开口的时候,居然就是一句几不可闻的抱怨:“姑娘,你这什么三公主啊,龙族真身待起来……也不怎么……舒坦……”

    “……毕竟是别人家的东西么。”

    敖灼一手将小鲤鱼捧在掌心,一手运起灵力为她疗伤,声息平稳地回道:“等你自己跃过龙门,修出龙身,便怎么待着都舒坦了。”

    鲤鱼精便嘶哑地笑了两声。

    敖灼伤口处涌出的龙血凝聚在她周围,便仿佛是让这鱼儿回到了水里,连整个身躯都被笼罩在真龙灵力之下。这般绵延不绝的渡送,换做别的水族,只怕立时就能迎来自己的化形雷劫。

    可这条小鲤鱼却连腮片张合一下都费力极了,圆鼓鼓的大眼睛里更是泛起了不详的灰败。

    敖灼抿紧了唇,手中灵力顿时更加汹涌。

    “……别、别折腾了……”

    黑鲤抖了抖尾巴,也只能在敖灼的龙血中溅起一点微乎其微的涟漪。她喘过一口气,终于又逼出了几个字:“魔气入体,真身全毁……那什么,没救啦……”

    早在被魇魅选中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活路了。

    这句话说完,昏昏沉沉的鲤鱼便隐约感觉到,捧着她的手掌似乎突然僵了一僵。

    “做、做什么?怎么还伤心了呢……”

    鲤鱼精费劲巴拉地扭动脑袋,终于把自己已经模糊的视线对准了西海红·龙的面容。此时此刻,都已经是无可转圜的…好。”

    白衣清寒的罪女笑着道了谢,收下了这只河蚌。

    奈何她资质奇差,跟随敖灼多年才终于开启灵智,学会的第一句话便是唤一声……

    ——三公主。

    不过,那时候的哮天犬还不知道往后要发生什么事。他那位能开启玄光鉴的主人,若是未得敖灼允许,便也不会冒然窥测她的命途。

    哮天犬便有些跳脚。

    他的世界一向简单干净,谁善待他的主人,哮天犬便也善待谁。如今他对敖灼大为改观,只要想到她拖着一身的重伤不知所踪,整个人便坐也坐不住,恨不能动用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嗅觉,立时下界把敖灼逮回来才好。

    显圣真君却拦住了自己的神宠。

    “她只是有些事要做,莫要去打扰她。”

    “可是……”

    哮天犬看着自家主人与敖灼苍白到一处去的面色,犹疑半晌,还是乖觉地噤声了。

    算了,便相信三公主一回吧。

    ——反正显圣真君也要养伤,她不可能放心得下,想来也不会再惹真君担忧,迟早都是要回来的。

    哮天犬默默安慰着自己。

    隔了一日,他也果然看见了在廊下晒太阳的西海红·龙。

    “你去哪里了,怎么……”

    一夜未眠的神宠无甚好气,原本是想要问她,怎么突然离开也不知会一声,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知道别人会担心的么?

    可是将将才靠近敖灼的身边,哮天犬便被她的气色骇了一跳,凝神细观之下,更是惊觉敖灼灵力空虚,竟比之前离开岭山郡的时候还要衰弱一些。

    神宠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的话就变成了:“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总不能是又跑下界与谁打架了吧?这小魔头当真不怕死不成?!

    哮天犬简直快被自己的猜测吓个倒仰。

    西海红·龙却没有回应。

    她为黑鲤安魂,便已经是在不顾伤势的强撑了,之后又连夜下凡,先是去了速末水,又在极北深渊埋葬了掌珠,设下的七重封禁一层更比一层牢固,险些就要耗死了龙珠受损的敖灼。

    而这些,她不想说给任何人听。

    包括眼前的哮天犬,还有他的主人。

    之后不管哮天犬追问什么,她都以不变应万变地笑上一笑,直到把神犬磨得没了脾气,只能乖乖地化出原身,再趴下来送上犬耳。

    “……你可不要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三公主了。”

    哮天犬不知道敖灼昨夜曾剖开自己的胸·膛,见她拂过心口,便以为小魔头是想到了负伤的显圣真君,语气便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我主人本事大得很,必定不会有事的,三公主只管照料好自己,旁的都不要担忧。”

    ——只要你这边不出问题,放眼三界,恐怕也没有什么能算作我主人的麻烦了。

    神宠在心底小声嗫嚅着。

    与此同时,敖灼的心底却传来一声冷笑。

    “是啊……”

    昔年威风凛凛的魔族女将,如今只能蜷缩在敖灼的识海一角,虚弱得仿佛立刻消散。

    “他眼下最牵挂的便是你,你却当着他的面斩杀心魔,重归正道,他无论如何也该放心了,便不会再耗费真元为你设下本命结界。来日与我魔族新君一战,总该能保得一条性命。”

    “敖灼,虽然他不曾知晓,但你言出必行,果然救下了他。”

    “如此你可满足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西海红·龙表里皆空,似乎没有比这即将熄灭的魔族残魂好到哪里去。可是她慢吞吞躺下,任由身边的哮天犬替她拨动摇椅的时候,识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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