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洞空虫身死到消失再到荒界图收走飘落的细丝,前后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却带给了人们难以言说的震撼。
当更多人仍沉浸在茫然中时,三位大乘修士已经联手将整片大漠包括上方空域用神识扫荡了个遍,钱笑财跟余闲也祭出了秘宝探查搜寻,结果均是一无所获。
最后,她们只能暂时搁置此事, 先行处理战利品的分配。
所谓战利品,指的就是那些细丝。虽不知晓为何细丝没有随洞空虫一起消失,但有了此物就不至于叫大家白白辛苦一遭。
钱笑财作为提供荒界图的一方,代表逆涯宫收取了一半细丝。另外一半分作一大一小两份,大的那份由太初观无锋剑派和帝熔族均分,因这三方有大乘修士参与;小的那份按照出力多寡给其它门派分配,每个门派能分得一到三根。
刚分配完,众人又有了新发现,这些细丝竟不能被收入普通的储物器具, 必须要品质极高的储物器具方能容纳。
得知了这一点,三位大乘修士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难掩眼中震惊与深思。
细丝尚且如此,洞空虫的尸身恐怕是完全不能被收纳。这就说明,那暗中出手之人,竟是携带着那般巨物消失得悄无声息。
然而不等三人出言讨论,远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
响声传到此地时已经弱不可闻,但依旧被在场诸多强者察觉。
众人当即赶往响声传来的方向,因洞空虫留下的余悸未清,是以谁都没有使用瞬移。
大漠边沿地带,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极深极广的巨坑。
巨坑边缘正在不断塌陷,万顷黄沙如飞瀑洪流泻入坑底,却怎么也填不满那无底深渊。
人们赶到时, 汹涌倾泻的流沙已形成了巨大漩涡,轰隆隆闷响不绝, 仿佛要席卷侵吞周遭的一切。
漩涡范围外,不远处,两具身躯半埋在黄沙里, 浑身鲜血淋漓。
……
不久前,洞空虫临死之际发出的阵阵尖啸之音传彻大漠,也传到了深藏地底的昆煌宗禁地。
尖啸声中的能量犹如一记又一记重锤,狠狠撞击本就受损的地底空间。
花春宁当机立断,将禁地里所有能带走的物品通通收入储物戒指,然后给自己和闵萱穿上禁地藏品中品质最好的法衣,又激发同为藏品的几件高阶法器,还撕碎数张珍贵符箓,布下重重防御。
当尖啸声消失,整个禁地已是摇摇欲坠,濒临瓦解。
粗大的裂缝交错蔓延,纵使黛蓝莲花极力修复,终究是力所不及,只能是延缓了禁地走向崩溃的步伐。
这段时间里,花春宁和闵萱竭尽全力做好了一切准备。
如花春宁预料的那般,由于是外部力量导致的损毁,最终禁地的毁灭机制被触发, 原本是用来当禁地遭受外敌入侵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手段, 如今却成了两人的催命符。
禁地完全崩解的那一瞬,偌大空间轰然爆炸。千钧一发间,两人迅速逃往地面。
恐怖的能量冲击下,符箓构筑的层层防护仅坚持了两息就彻底破碎。法器纵然强横,却因两人修为所限而无法尽情逞威,为两人争取到三息时间后光芒就暗淡下去。法衣上符纹显现,将一部分破坏性的能量吸收并转化为灵力护罩。
而两人一连吞服数枚丹药,已经把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终于,法衣也支撑不住,能量穿透符纹,直接轰击在两人身上。
好在这时她们将将到达地面,远离了爆炸中心,虽然被远远轰飞且受了不轻的伤,但性命到底是保住了。
意识模糊之际,花春宁隐约感知到周围出现了许多道强大的气息。
她心下一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服下疗伤丹药,勉力翻身坐起,随即把昏死过去的闵萱扶起上半身靠着自己,一边给对方输送灵力一边抬头看向四周。
这一看,她登时脸上变色。
元婴,化神,返虚……乃至她根本看不出具体修为的众多修士,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二人。
那一张张陌生面孔中,只有几人是她认得的。
花春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静地开口:
“昆煌宗弟子花春宁,携道侣闵萱,见过各位前辈。请恕晚辈有伤在身,无法起身见礼。”
《剑来》
“昆煌宗弟子”五个字一出,便如一粒石子投进湖面,在众人间引发阵阵涟漪。
余闲、钱笑财和玉昂尊者三人视线相交,顷刻有了决议。
余闲出面问道:
“两位为何在此?”
花春宁垂了垂眸,不答反问:“敢问前辈,本门眼下情况如何?”
余闲这边刚张嘴,那边忽有一人厉声呵斥:
“大胆!太初观余大师姐当面,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岂容你多嘴放肆!”
“……”
余闲嘴角微抽,斜眼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是南明派的一位长老,端是义正辞严,眼底却闪动暗芒。
巫曜宸看他一眼,对巫韶传音道:“南明派与昆煌宗,《炎雀破魔功》与《青莲晓焰诀》,为争个孰高孰低,两派多年来积怨已深,看来今日南明派不打算善了。”
巫韶神色平淡,道:“由不得他。”
巫曜宸轻笑,“是啊,结果要让他失望了。”
他视线掠过面露沉吟之色的玉昂尊者,又投向钱笑财。
钱笑财正打量着花春宁,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算珠,嘴角含着一丝饶有兴味的笑。
他心念一动。
“不如我们也顺便结个善缘,横竖没有损失。”
巫韶表情未变,不动声色地道:“看看再说。”
那厢花春宁遭了斥责,面上却无半分惧色,甚至没有多看那位南明派长老,只坚定地望着余闲,再次求问:
“烦请余前辈告知,昆煌宗现在怎样了?晚辈的同门是否还有人活着?”
南明派长老面色一怒,欲要发作,余闲冲他摆了摆手,道:“尤道友稍安勿躁,这点小事不值得道友动怒。”
说完她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径直对花春宁道:
“昆煌宗山门坍毁,其掌门与楚苍兽皇俱已伏诛,全宗上下除你二人以外,门人无一幸存。”
寥寥数语,仿如雷霆劈落,花春宁身躯剧震,脸色瞬间惨白。
她低下头,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但是很快地,她压制住所有情绪,恢复了镇定。
花春宁复又抬头,沉着而清晰地把自己如何发现掌门勾结妖兽、因试图告密而被关入禁地、禁地发生变故等事情从头到尾一一道来。
她没有想过编造谎言,更没有隐瞒禁地的存在。在场这么多大能修士,有太多手段分辨真假,禁地虽是已毁,但同样有办法查出里面曾经存放过大量玉简和宝物。
讲述过程中,闵萱幽幽醒转,一见到许多人将她们围住,不顾修为和人数差距,下意识就要作出攻击姿态,被花春宁及时制止了。
前情语毕,花春宁忽然拉着闵萱一同跪下,向着天上众修,挺直脊背,高昂头颅,话语掷地,便如金石振声:
“掌门勾结妖兽背叛人族,实乃罪无可恕。然本门自立派以来,斩除妖邪无数,护守一方平安,万里黄沙之下,遍埋本门先辈英骨。本门累世之功,今因一人毁尽,晚辈无颜相求,但晚辈身为本门弟子,受本门养育栽培之重恩,不忍弃之不顾,只盼诸位前辈容许晚辈传承本门名号,延续本门道统。为得此诺,晚辈愿自此躬行善小,扶济苍生,尽平生所能,将本门罪孽偿还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