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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佩离开坳北村那天还是王校长骑着他那辆摩托车把她送到了山脚下的公路上。一路上王校长依旧木纳地没有说一句话,不过此时子佩的心情跟刚来的时候则有很大的不同。
一年前的叶子佩沮丧,失落,没有亲人,怀着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心情来到坳北村。当时的她坐在王校长的身后一路颠簸,忐忑又无助,只感觉呼啦啦的风不停地掠过耳畔,眼睛也只顾盯着车轮下布满沙粒的路面,完全没有领略山路两侧美景的心情。如今的叶子佩虽然心中仍旧藏着对宋子昂的眷恋,每每想起和他在一起美好时光仍然会心痛,但这份眷恋已埋在了她心灵的最深处,不会轻易触及,只愿它成为自己耄耋之年对青春的回忆。
摩托车停在了路旁。
“到了。”王校长跨下摩托车,然后走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取出了一个塑料袋子,“给你的。”
子佩不解地望着王校长,接过袋子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原来是十几枚煮熟的红皮儿鸡蛋,还散发着余热。
“路上吃的,这个禁放又禁饿。”王校长憨憨地笑。
子佩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来自长辈的关心让她感动。
“谢谢王校长。”子佩哽咽着说。
“谢啥,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要谢也应该是我谢你哩,这一年多,要不是你来坳北,咱这山里的孩子们可就撂荒了。”
王校长充满感激的眼神令子佩很愧疚,这让她不由地联想到了同样充满感激又质朴的孩子们的眼神。
就在昨天,她向孩子们宣布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原本喧闹的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问。
叶老师是要嫁人去吗?
叶老师要去大城市教书?
叶老师要给别的小孩当老师?
还会回来吗?
孩子们忽然七嘴八舌地问,脸上写满了不舍与失落。望着讲台下扬起的一张张简单、黝黑而淳朴的脸,叶子佩顿感心头一热,真诚的付出总会有超值的回报。
“老师也要上学去,完成学业。不过今后不管老师在哪里都会想起你们的,因为你们是我的第一批宝贝!”说着说着子佩就哽咽了,她连忙低下了头。
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一阵风从门外刮进穿过整个教室,学生们的书本一页页被掀起沙沙作响。
“老师,我怕忘了你长什么样子。”坐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女孩忽然说,“我能画一画你吗?”
女孩期盼的眼神望着子佩。
“还有谁要画老师?”
讲台下齐刷刷举起一排小手。
“那么好吧,我们最后的一堂课上美术课。”
子佩搬来一把椅子侧身坐在了讲台下,从对面敞开的大门放眼望去,蓝天白云映照下的山坡翠绿欲滴,有风吹过时,间或会露出树丛中隐蔽的一簇簇五颜六色的野花快乐地摇曳。
子佩不由得想起了那年秋天在画家村子昂为自己画像的情景,也是树木丛生的山坡,只不过代替一望无际的绿色的是漫山遍野枫叶的金黄。
看着看着子佩的视野中又浮现出了那个熟悉的令她不自主就心动加快的身影。时间过得好快,已经两年了吧,好像是昨天的事情
突突突,又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子佩寻声望去是章凌风,一张娃娃脸上依旧挂着初次见面时的微笑。
“要离开坳北?也不告诉一声,看来咱俩的交情还不够深呀!”章凌风一面调侃一面停下了摩托车。
“只不过是个代课老师,难不成还要敲锣打鼓尽人皆知?”
“轻轻的走了,正如轻轻的来,轻轻的招手,作别坳北的云彩。”
两人大笑。子佩没想到眼前这个医学生也懂徐志摩,简单的几句送别的话倒是应景的很。
旁边的王校长看在眼里莫名其妙,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可看到两人开心的样子,也就附和着笑起来。
章凌风跨下摩托车从衣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里“送给你的纪念品,猜猜看什么东西?”
“我又不懂读心术哪里知道。”子佩嘴上平静地说心里却很惊讶,没想到章凌风会送礼物给自己。于是眼神紧盯着章凌风攥紧的手掌,内心还是满期待的。
“知道你猜不到,现在就见证奇迹吧!”
随着章凌风口中当当当的音响渲染,叶子佩在他张开的手掌上看到了一枚在坳南坳北的山谷里随处可见的山核桃。
“稀疏平常之物,拿这个糊弄我,亏你想得出。”子佩怪岑道故意撅起嘴。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小物件。你品,你细品,你仔细看看。”
子佩接过山核桃仔细端详起来,发现与普通的山核桃相比确是不同。这枚山核桃要稍微大一些,再仔细端详,子佩不由得惊呆了,原来这是一枚表面经过微雕处理过的山核桃。上面坳北小学的轮廓清晰可见,操场,教室,矮墙处的小树,甚至还有篮球架。
“这是你雕刻的吗?简直太神奇了!”子佩由衷地赞叹。
“当然,手艺还不错吧!”章凌风一脸的骄傲。
“你们学医的除了能创造救死扶伤的奇迹,还有这般让人叹服的手艺,你们的手被上帝吻过吗?太让人嫉妒了。”子佩兴奋不已。
“哪里哪里,低调低调。上大学时我一个室友的爸爸是个外科大夫,在他的家乡很有名的。他爸爸为了提高手指和腕部的灵活度就经常练习微雕,也要求他儿子也联系。我这个室友也很厉害,我这个手艺是跟他学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岂止不错,堪称完美。谢谢你的礼物,我一定好好珍藏。”
子佩小心翼翼地把山核桃放进了背包里。远处公路的转弯处尘土飞扬,子佩知道那是要载走自己的长途大巴。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离别的伤感,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
“我先离开了,你还要待多久?”
“不知道,等她放开我的时候。”章凌风的目光投向连绵的群山,子佩知道那里埋藏着他的爱人。
“那是什么时候?”子佩迟疑地问。
“她不再来我的梦里的时候。”
章凌风的眼圈有些红,子佩看在眼里不免也跟着伤心难过起来。
这时,大巴车嘎然停在了眼前。子佩登上大巴依依不舍地向王校长和章凌风挥手告别。
别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小山村。
别了,不知还能否再见的人。
别了,这段没有他,只有回忆萦绕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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