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大厅内,两边分别坐着数十个人,他们的前面,则放着热气腾腾的馒头,与最普通的菠菜鸡蛋汤。这些人好像饿了许久,又或是习惯这样的吃菜。咬上一口白嫩嫩热气腾腾的馒头,喝一大口汤,宛若在品尝人间美味。
他们全都在埋头大吃大喝,完全忽视了赵铮。
正前方,直面别墅大门的位置,也就是昨天南宫无情死亡的位置,则是一架双人小桌,小桌旁坐着一位穿着蓝色普通衬衫的中年男人。他的身材并不魁梧,反而有些瘦弱。一件深绿色的军服,被放在后面的靠椅背上。透过灰暗光线,赵铮发现军装肩膀的位置上,很是耀眼。
他有一种独特的气势,不是高山仰止,也不是深入大海。然而,哪怕是数百万集会的庆典日,哪怕周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赵铮也自信,当有人看到他的时候,目光再不会移开。
那是一种傲然于世的心态和感觉,表面看似寻常。然而,当他从寻常变成不寻常,赵铮相信,他会染的黄海变红海。
哪怕是他身边最熟悉的警卫员,站在他身后快十年,但赵铮还是从他脸上露出的表情,看出了一丝,他对中年人的敬畏与压迫。
唯一不同的是,他桌上的不是白面馒头,而是一碗饭,一大碗白饭。
“嗝!”
男子宛如军人吃大锅饭一样,很快的吃完了五人份的饭,喝完了汤,吃完了眼前的小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非常绅士的用纸巾擦了擦嘴,忽然大声吼道:“你们这些夯货,告诉你们多少次,都是大人物了,要有点素质,你看看你们,吃完饭直接用手一抹,就不能拿纸巾擦擦嘴?”
男子忽然的大吼,引得赵铮前进的步伐忽然一滞,不过,那也只是零点几秒的事。过后,赵铮依旧迈着匀速步伐,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赵铮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可两排有些吃完饭的军人,顿时变成苦瓜脸,苦笑道:“将军,你平时吃饭不也那样,还贵族士族,书香门第呢,您比我们还不如好不好。”
“靠!你个史老九,就知道接我短。”男人笑骂道。
直到这个时候,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这才吃完,将目光集中在赵铮身上,就好像刚刚看到他一样。
“来了?”
“来了。”
这便是南宫战与赵铮第一次相遇后,第一声也是最没有营养的问候。
“坐。”
赵铮拉开靠背椅,坐了下来。
“吃。”
一名戴着少校肩章的警卫员,狠狠的瞪了赵铮一眼,似乎在埋怨他给自己增加工作,又好像认为赵铮会袭击眼前的男子,给自己增加负担。随后,快速的端来一碗白米饭和一盘新菜。
“谢谢。”
赵铮很是礼貌的说道,然后就如同大学军训午休时,跟人抢饭一样,大口大口的吃起来,毫无犹豫和做作。
短时间之内,他消灭的食物,跟男子一样多。
“不错,够能吃,当兵的就应该能吃,你有我们当兵的风范。”南宫战忽然赞美了一句。
“过奖。”赵铮生硬回应。
“牙齿强劲,然而,哪怕牙齿再硬,也不能咬碎石头。”
“鸡蛋碰撞石头,固然会粉碎。但他多少会给石头,陌上一层污点。”赵铮见招拆招的回应道。
南宫战笑了,他似乎很喜欢敢于正面顶撞自己的人。
“我来这边接我儿子回去,可听说这边治安不怎么,有一些恶徒。警察保护民众,我们军人何尝不是,也许,我应该帮他们忙活忙活,你觉得如何?”
“如果是坏人,这当然是好事。关键在于,你抓的人真的是坏人。亦或是抓人的人,是好人吗?”赵铮反问。
“坏人?好人?执着于黑与白之间?幼稚?”南宫战不屑道。
“正因如此,我们只是普通人,有我们的对错价值观,有我们的人生观。不过人生体悟不同,出身于接触的人和事不同,不过,那又怎样?”赵铮继续反问。
“不怎么样,但说的有道理。”南宫战笑,让人上酒。
“当兵的,就没有人不喜欢喝酒。不过,因为我们有纪律,所以我们能够痛快喝酒的时候不多。”
“上好的二锅头,我与他们厂长是战友,他因为家族企业,服役三年之后正常退役,管理家族生意。但他每年都会给我送来几箱美酒,不是为了所谓的巴结,只是他知晓,他的这个战友,喜欢和这种最纯粹的烈酒,仅此而已。”
南宫战说着,倒在双方的白缸中。
白缸是上个世纪**十年代那种,每家每户所用喝水的容器,较之现在美轮美奂花式繁多的玻璃杯,当然有较大的区别。
可赵铮忽然笑了,似乎对眼前这个被杀子仇人,产生了些许好感。也许,这事实因为他是一名纯粹的军人吧?
南宫战举杯一饮而尽,若水的白酒辛辣其实如刀,入喉便化作一道火线,割的伤痕累累。但他却笑了,他享受着这种痛并快乐的感觉,因为能够感受疼痛,就证明自己还活着。
“不要执着于对错好坏,关键在于你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这句话不知道算不算是某个答案,赵铮听完之后不解,恍然,愕然,然后浮现出深深的疑虑。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端起酒杯,沉就地端起杯中白酒,凝视片刻,一饮而下,一滴不剩。
瞬间,一股辛辣灼烧的感觉,从胃里窜出,痛苦并快乐。
“好!”
方才被呵斥的史老九,高喝一声,还想继续,旋即被南宫战冰冷的眸子,给瞪了回去。
“曾经有很多人想要杀死我,其中有我的亲兄弟,为的只是家族的那把椅子,所以他死了,南宫家空前的团结。之后又有许多人想要杀死我,为的是南宫家没落,结果他们死了,南宫家更加强大。只可惜,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为了某件事或者某种可能,做出牺牲和让步。一号首长一样,我一样,有些时候,你也一样。不是低下你高昂的头颅,也不是为了某种利益,而是为了某些坚持,必须做出的牺牲。”
南宫战沉就望着窗外,看着街道上呼啸而过的汽车,面无表情。
赵铮眉宇间疑惑更重,他从刚刚发现了一些端倪之后,忽然有些发蒙,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如刀削般的男子了。
“就在你走进来的那一刻,也有人想要杀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也许南宫无情的死,并不是因为他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得到报应,反而因为你来到了泗水县,他身边有人怂恿他来到这里,让你们因为纳兰雪华的事情发生冲突,从而让你亲手杀死他,挑起我们之间的战端。”
南宫战随后扔了一颗花生入口,轻轻嚼着。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后跟直冲脑海。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前往泗水县是临时决议,纳兰雪华跟自己前来,只是乔飞飞的要求,也是一个巧合。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哪怕南宫无情这个变态想要换一个地方,尝一尝新鲜的美女,又为什么来到这偏远的泗水县。难道,真的如南宫战所说,他们所有人的,不过是棋子罢了?
“也许只是笑话。”
南宫战似乎没有尽兴,又让人端上来一大叠青菜还有肉,换了个锅子,直接涮着吃。当清水被烧的滚开,他狠狠将白菜摁入翻腾的清汤锅底,平静说道,“华国里想我死的人很多,国外想我死的人很多,毕竟我这个北部战区的司令长官,镇守一方做的还不错。我高兴,你敢来见我,更高兴你有勇气一个人来见我。”
面对南宫战的举动,赵铮一时无言以对,因为他完全猜不透,南宫战到底想要什么?
吃完大碗米饭,喝了那么多汤,又喝了一大缸子酒。可南宫战今天似乎心情格外愉悦,他忽然又倒满了一杯酒,就着翻滚的清汤,将菜夹出来,拌上鲜艳欲滴的辣椒油,吃的满脸是汗。
赵铮不断思考着南宫战与自己简短的对话,还有他的动作表情。慢慢的,他忽然好想发现了什么,眼神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终于明白,以轩辕血荐的性格,为什么没有在事后,与南宫战起冲突。为什么选择了对南宫战妥协,为什么要让南宫无情,继续活下去。
“有些时候,妥协于退让,不是无能,更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只不过想要更好的去坚守。”
赵铮忽然响起南宫战方才对自己说的话。
他想着,虽然也觉得饿,与南宫战开始了餐桌争夺。
一旁,肩膀上杠杠星星不少的家伙看的目瞪口呆。
“乖乖!咱么将军找他来,可是给将军儿子报仇的。虽然我对南宫无情那个小子也看不顺眼,但他毕竟是将军的独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怎么可能放的这么开?”史老九一脸懵逼。
“也许……他看透了自己的结果,不想做一个饿死鬼吧?”
“有道理。”史老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