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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哪怕余椒将我向边沿,我也依然呆滞地注视着上空。天上在下血雨,将我们俩染得血红。

    昆麒麟?

    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要出来。余椒说。

    它是昆麒麟?

    丘荻。他说,不会有事的。我们都在这。

    对,都在。

    我的嘴角莫名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空洞的笑意。

    白麒麟已经被血染红了,空荡的地宫中,回荡着昆慎之的笑声。

    八支太气钉你竟然做到这个地步它偶尔在抽搐一下,涌出越来越多的血,而黑麒麟正在撕咬同类的躯体,吞食入腹,可是你还回得去吗?你永远只能和我一样,变成他们眼中的怪物

    白麒麟终于再也不动了,躯体开始渐渐消散。黑麒麟俯下头,望着烟雾中的什么——当烟雾渐渐散去的时候,昆慎之正坐在那里;他伤得很重,白袍浴血。

    昆门鬼不死不灭。他仰起头,血从那双眼中流出,在面上留下两道血痕,我就这样看着你丧失理智,彻底成为祖麒麟。

    这时,余椒抽完了这支烟,因为抽得太快,所以忍不住呛咳起来。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将麒铃缠在手腕上,接着缓缓坐下。

    黑麒麟突然怒吼一声,转向了我们这边。

    只交给你一件事情。余椒笑了笑,面色苍白,或许是因为那烟草导致的,五分钟内,将太气钉打回他体内。

    什么意思

    刚才那四支太气钉也被他一起带了回来,就放在手边。麒铃已经响动,昆慎之转过头,眼中已经充血,变得赤红。

    天眼是相的极限,麒铃是音的极限。他说,原来如此。你啊怎么那么像个小孩子,不懂事。

    五分钟,是我的极限。他的头缓缓垂下,这里没有任何方式能杀死他

    所以你想怎么做?昆门鬼站了起来。就在他身边,黑麒麟巨大的身形逐渐消散,昆麒麟倒在黑雾之中,一动不动。就在这时,余椒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我会尽力把所有还活着的人带出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带他们走,然后重新关闭巨门界?地宫中回荡的声音开始模糊起来,我的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雨水,不断有银色的羽翼在雨幕后舒展——它们自余三少的背后衍生而出,在我的眼前他站着,身周有着银白色的微光;而另一个他坐在那,手腕上还悬着麒铃,我等着。无论多久,还会有人再次开启巨门界的

    ——羽翼破空,千眼镇魂。

    刹那间光影凌乱,我只能紧紧抱住昆麒麟和余椒的身躯,耳畔是百鬼尖啸,男女老少妖异的哭笑;很冷,我们如同坠入了冰水中,眼前已经变得一片雪白。昆麒麟和余椒都在旁边,雪白的世界里,回荡着那个人的声音。

    将钉子放回去。他说,五分钟。我强行造出了另一个通道,只能维持五分钟。

    在我们三个人的身后还有很多人,都在向下方坠落。我颤抖着从手中抽出太气钉,重新插回昆麒麟后脑的伤口中。当四枚钉子都放回时,这个人猛然抽搐起来,双眼睁到了极限,眼瞳血红,然后再次合上。

    余椒强行建立了另一个通道——昆春君花了那么多年才能做到的事情,他在五分钟里完成了。在这个纯白的空间中下坠时,我竟然感到了一丝安心,就像是忙了一天,回到家推开房门的那种感觉——昆麒麟在身边昏睡着,呼吸已经平静下来。

    我们回家了我抱着他,能闻到彼此身上的血腥气息,温暖得近乎于炙热,我没有忘记你,也不会离开你

    不知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怀中的昆麒麟微微颤了颤,闭着的眼中流出了眼泪。

    宁静的雪白中,我们都缓缓落入了那潭温暖的水镜中,最后穿过了界限。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古老巨门开始合拢时发出的沙哑声响,最终,只化为水镜上的那圈涟漪。

    ——我睁开了双眼。阳光正落在身上,冬季的寒意中,身边传来了那个人的温暖。附近陆续有人开始苏醒,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中或许有人会记得是余椒救了所有人,或许只会把巨门界发生的一切当做噩梦。而在左手边,余椒静静地躺在草地上,这是七院清晨的草地,附近还没有人走动。

    余椒?我到他身边,轻轻地唤着他,余椒,我们回来了!

    他睡得很沉,人们都开始聚集过来,去查看他的情况。这些人应该是他尽力能救出的人数了,大多数都没事,还有些受了伤,和他同样正在昏迷。

    过了很久,余椒终于睁开了眼睛。微红的眼眸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倦意,艰难扫过每个人的脸。

    我看不见兆哥儿在吗?

    我能见到王兆,他也昏迷着。我说,他在。

    听见这句话,余椒稍怔了怔,然后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锋芒和戒备,发自真心的欢喜。

    那就好

    说完,他又重新昏睡下去。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将他唤醒。

    ————

    我和剩下能活动的人将所有人送进了急诊。大多数人的伤都不太严重,除了王兆和余椒。

    王兆的内脏出血和烧伤很严重,不过按照他的体质来说这种伤势并不致命,过半个月应该就能走动了。

    真正严重的是余椒。

    他一直昏迷不醒,直到CT片子出来才看到了原因。我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去说这个情况,如果在以前,自己能毫不犹豫地下定论,这个人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

    严重的脑出血,高密度影充满了整个腔室。这就是用天眼和麒铃强行撕开通道的代价,魂魄所受的损伤终究是落在了躯体上。当我去看他的时候,主治医生告诉我,这个人的情况很不好,需要通知家里准备起来了。

    我也是医生,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哪怕还有最后一丝希望,自己和他的家人都不愿意放弃。棠哥儿从北京连夜过来,选择了手术。纵然我心里清楚,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不过,小小的奇迹还是发生了。

    余椒苏醒在手术后的第三天,我和余棠都在。这时候昆麒麟还在昏迷,他的昏迷原因不明,没有任何检查有异常。我用一个荒谬的理由解释了那四根钉子,然后将他送入了观察病房。余椒醒来的这天,上海正好回温,不过还在下雪,落雪不冷融雪冷,天气很晴朗,难得的蓝天。我和棠哥儿正伏在床边睡着,就听见他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棠哥儿连忙爬起来,让他先别说话。我去叫了医生。这完全是一个奇迹,没有人想过这人还能再次苏醒。这些天,他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直到醒来后方才有了些精神。

    他的声音很轻,问,兆哥儿怎么样了?

    其实这个时候,王兆已经开始转醒了。他也在问余椒,但是没有人告诉他真相,每一个人都在骗他,说余椒没事了,只是现在要回北京处理要紧事。

    他们只隔了一层楼罢了。

    我们告诉他,王兆没事,很快就能来看他。

    可余椒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又问了一遍。不管大家与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口中只说着意义凌乱的话。

    我从楼上跳下去了他说,好冷的天啊我就在那里等他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在那栋书楼里吗?兆哥儿呢?

    他的记忆和神智都已经错乱了,因为脑部受损严重。我们陪了他一天,余椒说些话,就会重新昏睡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醒来他开始出现脑疝综合反应,呼吸与心率全部紊乱。就这样过了两天,他忽然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ICU里监护器机械的响声如同出不去的噩梦环绕着,两天,整整两天,他都没再醒来。

    第三天的时候他再次苏醒了,是一天半夜,因为他随时可能死去,所以ICU才允许两个家属进去陪护。棠哥儿一直拉着他的手,也不晓得怎么的,笑了笑,说,你知道吗,丘荻,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样个堂哥的时候,爸妈告诉我,这个人很可怕,他害死了自己的两个哥哥。

    可是余杉没有死我说,他就在七院,已经是植物人了。

    另一个死了。余棠的笑意很勉强,将手握得紧了些,这个秘密,或许没有几个人知道。有次兆哥儿生日——你不知道,在我家,兆哥儿生日是件大事。大家喝得很高兴,王兆也喝醉了,于是那个时候,我替他算了命。当时我也喝醉了,当算过一次后,我随口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帮我哥哥杀过人’。

    他低下头,眼中有泪水落出,打湿了这张温暖的笑容。

    然后,树下童子就开口了。我就反应过来了——或许那两个人是出事了,但不是我哥哥做的,而是兆哥儿。余棠将头靠在了余椒的手背上,声音呜咽起来,可是当年的事情谁还知道呢

    就在这时,那只雪白的手动了,然后轻轻盖在他的头上。凌晨四点,余椒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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