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刚泛白,正是早朝时候,只是昨日之事,让众多文武官员都被殃及了。
金銮殿上,凤阳帝望着底下少了一大部分的人,他不禁哀叹了起来。
“傅康,锡儿…还有琰儿,还没来吗?”
这一日,凤阳帝身穿着普通素服,头上的冕旒也摘了下来。
一夜过去,凤阳帝整个人都好似苍老了十岁一般,平日里挺直的背现在也微微弯躬,脸颊瘦的凹陷,显得老态龙钟。
傅康看着他这个样子,不忍心地摇了摇头,颔首道:“回皇上,承王爷,应该快到了。”
但那景王爷……
“大哥,你要带我去哪?”
凤琰的声音霎时在大殿上响起,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朝门外看去。
只见凤锡拉着凤琰的手臂,一步步地扶着他往前走来。
凤琰双眸被白布包裹着,隐约见着,还渗着药汁从颧骨落下,该是闻人玉竹治他眼睛的药。
一夜过去,不止凤阳帝有变化,众人见着这位景王爷也是有所不一样了。
少了从前不可一世的态度,整个人都是笼罩在了一股死气当中。
他仍唤凤锡为大哥,但语气却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起伏。
凤琰边走着,还不放心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处,摸到银镯子的那一抹凉意时,他才微微放心下来。
京都上方的凤凰被凤沭召了回去,但凤琰一日不回南榆山,凤沭就一直不能放下心来。
加上瞧着凤琰现在的状态,就不是让人放心的样子。
索性,凤沭也就留了下来。
跟在凤琰身后,看到他被带入的地方,瞧着上方的凤阳帝,凤沭眼神一凛,正要上前提醒凤琰的时候,凤锡却回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到了。”凤锡轻声说道,望向凤阳帝今天的样子,他倏然一怔,拉着的手不禁收紧住,他朝凤阳帝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平身。”
望着那被蒙着眼睛的凤琰,凤阳帝热泪夺眶,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哭成声了。
凤琰一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猛然一震,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凤沭,凤沭你在哪?”
凤琰情绪一下就变得暴躁了起来,边挣脱着自己的手,边左顾右盼地喊道。
只是前面视线被白布所遮,他看到的就只有黑暗一片。
想罢,凤琰咬了咬牙,忽然抬起手,往自己眼睛上伸了过去,想要把白布掀去。
凤锡见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温声劝道:“琰儿,冷静些,相信我。”
“大哥,我认你是我大哥,但不代表我还认其他人。”凤琰冷声道。
在他心里,凤阳帝也是害死莳泱的间接因素。
但凡,但凡他不隐瞒事情真相,早点告诉他;但凡他能早点解决这些事情,他那日可能就不用出去。
不出去,他就不会给邵如馨可乘之机,不会中计,不会杀了莳泱和鹤稹。
有妖丹在,鹤稹尚且可能还能复活,但他的泱泱,他的泱泱……
回不来了。
当然,亦是怪他,这般轻易就被人所控,就这么无能,没能在被邵如馨控制住自己之前了断。
是他,亲手杀了泱泱。
这般想着,凤琰身上笼罩的死气即是越来越浓了。
想到很有可能又是出现失控的情况,凤沭赶忙上前跟凤锡争起了凤琰来。
“这是咱们的族长,不是你们的王爷了!”
说罢,凤锡猛一用力,将凤琰拽过来之后,想了想,干脆直接将凤琰打横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
文武百官望见的这一幕,再看向凤阳帝的怅然若失,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只叹这霉头,谁也不想去触。
“父皇……”看着自己父皇这般表情,凤琰为心不忍,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起。
缓了许久,凤阳帝闪了闪神,才叹然道:“无妨。”
“今日的早朝,该是朕与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今日后…朕的大儿子,便是下一任储君。”
说完这些话,凤阳帝好似全身气力都被掏空了一般,他摆了摆手,让傅康代自己念之前拟好的旨意,自己则是颤巍巍的起身,往内室走去。
“父皇!”凤锡不禁喊道:“那并不是你的错!”
凤阳帝闻言一顿,没有回头,他扶着门框,沉声道:“但朕,的确无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康及时地接过了凤阳帝的话,宣读着圣旨。
在傅康尖锐的嗓音中,背对着众人的凤阳帝,嘴唇轻微勾起,缓缓离开。
内室里,许宣彤同样一身素衣等待着她,见他来了,她绷着脸走了上去。
“山间陋室,敢不敢跟我共度?”
“你……彤彤,朕,不是…我,我是打算……”
他是打算自己走掉的,没想到,还是被许宣彤发现了。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喜欢这金丝笼,你就直接告诉我,敢不敢!”
“可我……”
望着许宣彤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拔刀的模样,实则垂下的手却是紧张地攥紧,凤阳帝话到嘴边的拒绝,又是给噎了回去。
“敢,我敢。”凤阳帝哽咽道。
下一瞬,在许宣彤眉开眼笑之时,凤阳帝一把抱住了她。
“谢谢……”
谢谢你,还没放弃这么糟糕的我。
·
“玉玺奉上,钦此!”
那旁,傅康的圣旨终于念到了尾声,傅康小心端着玉玺小跑到凤锡的面前,同手上的圣旨一起奉了上去。
“承王爷,接旨吧。不…以后就是皇上了,登基大典匆忙,但是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奴才都会伴您左右,解决的。辅佐您的大臣,也都安排好了。”傅康低眉顺眼道。
凤锡沉吟了片刻,望着傅康举过头顶的玉玺和圣旨,凤锡迟疑地伸出了双手。
“为何是我?”
为何不是琰儿,而是他?
“太上皇说了,他的过错,不是一个皇位就能弥补景王爷的。而且,华陵交到您手上,大家伙比较放心。”
傅康说着,便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凤锡的手上。
凤锡接过的那一刻,文武百官齐齐跪了下来。
“臣等,参见新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大殿响彻起了这句话数遍,在众人的拥护下,凤锡身上还是穿着自己的王爷朝服,一步一步登上了那把龙椅。
他被戴上冕旒,珠子撒下那一刻,凤锡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众卿平身。”
良久,他才扬声喊下了这么一句。
·
“啥?!我是皇后?”
承王府中,闻人玉竹刚被赶回来的凤沭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又被个小太监这么一吓,直接连手上的药都飞了,直砸凤沭脸上。
怼了凤沭一脸,凤沭抹了一把脸,磨着牙瞪向了闻人玉竹。
“呵呵……”闻人玉竹干笑着,讪讪地伸手摸了摸,“抱歉哈……”
主要是,这消息,实在太震撼了。
她家男人上个朝,人还没回来,就捞了个皇帝当。
这能不震惊嘛!
“是的,请皇后娘娘随奴才移步到外边,已有凤轿在外面等候了。”傅康低眉顺眼道,向闻人玉竹伸出了自己的手,“皇上,已在宫中等待了。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举行,这也是皇上的旨意。”
“这……”闻人玉竹不禁有些犹豫了。
说到底,她还真的不懂那些礼仪之类的,所以当时要归隐的原因,多少也是因为害怕皇位落在凤锡身上。
说来也奇怪,别的国家,储君之位都是要争得头破血流,在华陵,却都是不稀罕的主。
“去吧。”凤琰忽然间出声道。“他不会让你难堪的。”
“那你……”
“我就留在这,他都住皇宫了,还不准他弟弟要个府邸了吗?”凤琰淬笑道。
这还是闻人玉竹第一次看到,在莳泱的事情过后,凤琰的笑容。
虽然一闪而过,但是却是真真实实看见了。
凤沭看着也大为惊讶,知道凤琰这会看不到,他更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了,张大嘴巴无声地惊呼道。
“行了,快去吧,别让他…等久了。”凤琰又是催促道。
他们几兄弟,就剩凤锡——
终成眷属了。
“哎,那我去了。”
·
“凤沭。”
待闻人玉竹走远后,凤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裹着白布的双眸眺向远处,他突然唤道。
"族长,有何吩咐?"
“叫上夜风他们一起,替我去外面,或者去内务府,找些花灯来罢,还有天灯,都多拿一些……晚上宫里,肯定会办宴的,那般热闹之事,我还是不去凑了,就在府邸明灯,就算我给他们的新婚之礼了。”
恰巧,传说中,明灯三千,正好能见自己想见之人。
“可是,那女人交代了,我不能离开你身边,我叫他们去吧,加上,我对这里也不熟。”凤沭说着,生怕凤琰要支自己走,他赶忙道:“族长,你待在这别动啊!我很快就回来!”
倏而,凤琰便听到了一阵破门声。
“凤沭?”
过了一会,凤琰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听到没有回应之后,凤琰嘴角忽然抿起了笑容来。
他颤颤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后背,摸到脊骨的位置,他顿了下来。
“泱泱…从前,龙骨不在之时,你很痛吧……”
只是当时,他要为小姑娘报仇,要搜回她的魂魄,陪她渡苦这一回事,耽搁下来便是万年。
但是现在……
嗤!
凤琰想着,徒手穿**了自己的脊骨中。
“呃!”
随之袭来的痛意让他下意识要抽离开来,但凤琰却强咬着牙,触摸到那凹凸的骨头后,他狠然地望向了前方,没有一丝迟疑,他猛地拗断了自己脊骨的一截。
视线的受阻让他不知道方寸到底为多少,但袭来的疼痛和影响到自己险些从椅子上摔下的平衡,凤琰知道,他成功了。
他将那截带血的脊骨伸到了自己的面前,放在双腿上,背上传来的痛意和血流不止几乎让他就这般昏厥过去。
“泱泱…对不起……”
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凤琰呻吟了一声,从椅子上摔落了下来,倒趴在了地上。
凤沭赶回来看到的便是这么画面,男人握着一截骨头,背上尽数被鲜血染了个遍。
凤沭很快就知道凤琰做了什么,刹那,他朝凤琰双膝跪了下来。
“族长!你怎么这么傻啊!”
没了凤骨,就相当于废掉了自己全部修为。
而且,也是相当于自己的双腿,也是废了。
凤琰从今往后,除非他自己愿意涅槃,否则,他就丧失了再站起来的机会。
“呜…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