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琰你先冷静一下!”见男人这般,闻人玉竹赶忙上前把人拉了开来,“阿泱你别多想,他也是……”
“他说得对。”
闻人玉竹正要辩解一通,莳泱揉着自己发疼的肩膀,望向那被人拉开又回到棺木边上哭着的男人,平缓地开口了。
小脸上看不出来是何情绪,莳泱闭了闭眼,目光直视着闻人玉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她的确,不懂得这些;她生来,也没有亲人。
她,冷血罢……
说罢,莳泱脚步往后退去,退到大门口的门槛之时,眼睛朝凤琰那处多看了一眼,身形顿了顿,转身后三两步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哎,阿泱!阿泱!”
闻人玉竹追出门外,看了看眼前瞬间消失的人影,又回头看向凤琰,心一横,深吸了口气,转头大步迈了过去。
“发泄情绪到无辜的人身上,你实在是糟糕透了!凤凰,凤凰,凰个屁的凤,阿泱眼瞎了吧!”
闻人玉竹猛地拉开凤琰,再用力地把棺木给盖了上去,望着失了魂的男人,闻人玉竹哼了一声,朝里走去。
·
皇子之死,让这大雪皑皑的京都也添上了白幡。
凤阳帝下令让邵玉笙跟凤延同葬,在外人看来是因为邵家谋反的事连累了这位大公子,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是要圆了凤延所说的生死相随。
下墓那天,除了莳泱之外,所有人都聚在了皇陵墓。
两人的葬礼安置一起,同用着皇子该有的规格,所按流程把凤延两人安妥后,凤阳帝跪在面前,直哭得像个三岁小孩,旁听之人,亦悲然。
一天的流程下来,在最后之时,理应守第一夜的人,却被凤琰拦住了。
男人眼下青黑一片,下巴的胡茬儿也有好几天都没有打理,他抬眸望向众人,神色哀寞。
“我来吧,生前没跟他好好说过话,这以后……也说不得了。”
见此,众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该休息的休息,该做事的做事。
只是在闻人玉竹要走的时候,凤琰却叫住了她。
男人捏着指尖,几番挣扎犹豫后总算是开了口,问道“她呢?”
这个她,不言而喻该是指谁。
闻人玉竹脚步顿了顿,头都没回,冷笑了一声,撂下一句“不知道”后,大步流星地就离开了。
凤琰一怔,望着闻人玉竹离开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日的人也是这般跑了出去,嘴唇蠕动了下,到底没有追过去。
偌大的皇陵墓前,只留落寞的男人坐着,酒一杯一杯的倒入喉间,话又说了一遍又一遍。
半梦半醒间,仿佛看到一袭白衣停驻在面前很久很久,睁眼又消逝。
·
丧葬之礼在继续,那逝者的生母,亦在继续治疗。
闻人玉竹在结束新的一次治疗后,刚一转身,就对上了消失了几天的人的眼眸。
闻人玉竹不由得一愣,拍了拍胸脯,呼气道“吓死我了呢,怎地打扮成这般样子?”
面前的莳泱,额间的犄角露出来也就罢了,那眉心也点上了一抹殷红,小姑娘眼眸淡漠的宛如一滩死水,一袭白色长袍拖地,怀里抱着白泽,疏远又陌生。
好看是好看的,但却让熟悉的人瞧了,怎么样都觉得奇怪。
好似这眼前的人,跟这烟火气格格不入,跟你,也全然不识。
莳泱眼眸轻佻,眼神看向躺着的康嫔,喉间透露出来的嗓音亦没有从前的软糯。
“她如何了?”
“啊?”闻人玉竹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清冷的声音是莳泱,眨了眨眼,回道“大概还有三次的针灸,人就可以苏醒了。”
“若非她体内的毒太过于霸道,又压制了太久,也……”
“这与我无关。”还没说完,莳泱就打断了她,手上伸出一抹红穗绳所挂的龙形玉佩,递给了闻人玉竹,“我要走了。”
闻言,闻人玉竹一怔,凝神再度认真打量了面前的莳泱,眸里的了然一闪而过,她抿起了唇,“不再考虑下吗?他其实也只是……”
“与他无关。”
莳泱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把玉佩塞到了闻人玉竹的手里,转身就是要离开。
“那我呢?我要如何找到你?”闻人玉竹赶忙追问。
莳泱脚步一顿,眼瞥回闻人玉竹,转身就走。
“保重。”
少顷,直至人儿在眼前消失,那告别的话才回荡在屋子里,亦在闻人玉竹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从璃王府离开,莳泱抱着白泽又往皇宫的方向赶了过去。
走在街上,除了那些所挂的白幡,吆喝的热闹还是一如既往,莳泱从中穿过,也没有经起一点波澜。
踏上那乾清宫,站在书桌前,莳泱才显露自己,腰兜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看得那本来就没有反应过来的凤阳帝,惊得更为呆滞了。
莳泱眼中一抹珀色流过,凤阳帝眼瞳就慢慢涣散了开来,宛如木头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带我去找许萱彤。”
话音一落,凤阳帝“哐啷”一声拉开椅子,踏下阶梯绕到一幅挂画后头,把画扯下,便露出了里面藏着的密室入口。
漆黑的入口让莳泱拧了拧眉,在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冷气之后,这才让凤阳帝回到桌前坐着,自己抱着白泽走了进去。
道路不长,走了一会就能见到里面的冰室,见许萱彤安好地躺在冰床上,莳泱这才放下心来。
继上次发现许萱彤之后,大概是怕被人发现再出什么事情,所以等她去到以前那个地方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被转移了。
放下白泽,莳泱走到了床边。
白泽爪子在滑溜溜的冰上滑动了几下才站稳,见莳泱手中已经放在了胸前,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白泽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我们真的要救她吗?你的情况……”可能根本无法支撑这个过程结束。
后面的话,白泽吞咽了下口水,没敢把它说出来。
莳泱不明白的事,他同样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决定要走之后,还要偿还一些什么东西。
比如那玉佩,比如救许萱彤,明明一开始都是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却要用偿还一词来弥补。
明明凤琰只需要想办法把他记忆召回,恢复凤凰身就好,可之前那么肯定的莳泱,却说凤琰不是他们要找的凤凰了。
他不懂,他一点都不懂。
他只知道小姑娘的情况很不好,看似把那魔魂轻轻松松解决掉了,但其实她的力量没有把控,在魂魄缺失的情况下,她其实一直在受到反蚀。
现在要救许萱彤,即便心不甘,他也不能违背契主的命令。
“待会结束后,你就把人送回去吧。”
没有接过他的话,莳泱一记冷眼扫了过去,便让白泽蜷缩在了角落中不敢动弹。
眸光尽绽寒光,她打着结印,缓缓地把自己身上的灵力尽数输送进许萱彤体内,催赶着她体内的毒素。
魔魂一战过后,没有人比她自己更为了解她的身体了。
经脉里的混沌之力无法恢复,已经融合的那几魂也在搅得她神魂不得安静。
但计划是让闻人玉竹慢慢医治的人,她却来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大概是因为男人说的那一句冷血让自己想要证明自己会救人,大概也是因为他的话让自己知道了这里不属于自己。
那些理不清的烦绪让她本该受的疼痛更是加重了几分。
她想,把人救好,离开这个地方,就会好了罢。
她想,这里的人,到底不是同自己一样的。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学习,她也不如正常之人的。
她想,记忆中的那个凤凰,她大抵也是认错了。
她想,她把她的任务完成了,她的记忆就会回来了,这一切都会结束了。
她想,她就做了……
“噗——”
时间拉长,莳泱的面色就愈发苍白,那抹殷红在眉心中映着,看得那张小脸都是白到透明。
终于忍不住吐露出鲜血,这漫长的治疗也结束了。
莳泱帮忙擦拭着不小心喷到许萱彤脸上的血迹,空洞的眼神望向前方都未曾聚焦,身形摇摇欲坠,就朝后方倒了下来。
“主人!”
白泽白光一闪,连忙化大身形当着肉盾垫在下面。
见莳泱的瞳孔色一直在变化,白泽脸色一变,额上的金角强行突出,灵力连绵不断地朝莳泱身上输了过去。
只是不过一会,莳泱却打断了他的灵力。眸色停在珀色和透色之间,让人看得怪异不已,却让白泽满是心酸。
眼眶噙泪,莳泱缓慢地撑坐在地面,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抬头望着床上人手指动了动,她蹙了蹙眉,摸着虎头安慰了起来。
“乖,人要醒了,比速度,无人能胜你。”
“呜……我不要。”白泽抽搭着鼻子,爪子笨拙地擦着莳泱的脸,“我一走,你就没人照顾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要怪我们啊!”
见莳泱不说话,白泽又忿忿地吼了一句,眼角的泪沾湿了白毛,看得莳泱的眉头又皱上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