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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拉古是一座科林斯移民建立的城市,整个城邦占地与雅典相仿。此时,亚里士多德他们的船只刚刚靠近萨普苏斯湾,还未进入叙拉古大港湾的范围。但看到沿着海岸的长长城墙,有经验的水手已经辨认出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阿其得谟命人打出塔兰顿的旗帜,他们的船只尽管经历了一场恶战,但看起来依旧光洁如新。很快,岸上的士兵打出旗语,示意他们从奥提吉亚半岛北侧的小港进入叙拉古的码头。他们甫一登岸,就看到一名全身着甲的军官领着一队士兵早早地站在岸上等候他们。
“塔兰顿的阿其得谟来送学园的客人。”阿其得谟向领头的那人打了个招呼,随意地说道,“他们是国王陛下的贵客,希望尽快予以安排。”
“国王陛下的贵客不少,但深夜前来的可不多见。”那个领头的军官冷冷地打量着几个人,“我是国王陛下的海军将军提莫克拉底,在判定你们的身份之前,我要求你们呆在船上不得随意走动。”
“哈哈!提莫克拉底!你还认识我吗?”阿里斯提波从后面上前了几步,“我记得上次见到你时,你还是国王的侍卫,现在升官了?”
“阿里斯提波先生。”提莫克拉底认出了这位曾经是狄奥尼索斯二世驾前红人的哲学家,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很抱歉,最近迦太基人有些异动,我们必须严防来自外邦的间谍。我只认识您一个人,可不代表别人没有嫌疑。”
“怎么这些城邦都在严查间谍?”亚里士多德想到了自己初到雅典时也曾经经历过相似的一幕,“越是查得严格,能混进城邦的间谍就越厉害。这只能说明守卫很紧张,他们很心虚,很害怕。”
“如果你们想要尽快得到我们身份的证明,就去问柏拉图和他的弟子们吧!”阿里斯提波冷哼道,“还有狄翁,那个小子不是认识我们吗?让他来!”
“这……”提莫克拉底的脸色一变,极力掩饰着有些尴尬的神情,“请您耐心等一会儿吧。”
“嘿?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一个声音从士兵们身后传来,“你们和我一样睡不着觉?还是说,这里挖出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制香肠匠的儿子?”阿里斯提波率先辨别出了这个声音,“听着,你这个贼,快过来!”
“金毛犬?你为什么在这?你闻到了金钱的味道吗?”一个留着很短的白发,身材矮胖的老人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抓住了阿里斯提波的肩膀。
“混蛋,别忘了,我比你年纪大。”阿里斯提波厌恶地推开对方,“见到你这个样子,谁会相信‘只有制香肠匠的儿子懂得如何尊敬我’这句话?”
“我尊敬的是老师,可不是你。”老人针锋相对,两个人的视线交汇,瞬间瞪住对方,谁也不移开视线。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亚里士多德和阿其得谟感觉不适的时候,两个人才突然冲过去抱住了对方,用力敲打着对方的后背,哈哈大笑起来。
“哦,以宙斯的名义,艾斯齐纳啊,你是不是香肠吃的太多了?”阿里斯提波抓住对方肩头的衣服,“瞧瞧,衣服上还留着动物的油脂,你快要成为一根真正的香肠了吗?”
“宙斯会惩罚你的,胡乱说话的人。”艾斯齐纳啐了他一口,“二十岁之后,我就不再吃香肠了。”
“那是因为你生命的前二十年吃掉了别人一生的份量。”阿里斯提波促狭地笑道,“你过得很不错,越来越肥了。”
“管好你的嘴巴吧。你会受到惩罚的。”艾斯齐纳将视线转向后面的人,“瞧瞧,这两位年轻人又是谁?”
“这位是阿其得谟,禁欲者欧多克索的学生。”阿里斯提波指着他说道,“这次就是他将我们从塔兰顿送过来的。”
“好船。”艾斯齐纳向阿其得谟致意,“好水手。看得出,你这条船经历了不少惊涛骇浪。”
“别废话了,听着。”阿里斯提波又拉着他转向亚里士多德,“这是柏拉图新收的弟子,斯塔基拉人,亚里士多德。”他向亚里士多德介绍道,“斯佩图斯(spett)的艾斯齐纳,你可能已经听说过他了。”
“您好,先生。”亚里士多德不敢怠慢,他知道这位就是学园的导师之一,苏格拉底的弟子,“制香肠匠之子”艾斯齐纳。尽管他在雅典时无缘见到本人,但关于他的事迹早有耳闻。他自愿留在叙拉古的宫廷充当人质,为柏拉图等人离开叙拉古提供了条件。
“你好,亲爱的孩子。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艾斯齐纳热情地拍着亚里士多德的肩膀,但后者比他身高还略高一些,因此显得这个动作有些滑稽。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看着阿里斯提波说道“老家伙,你看起来吃了不少苦头。我这是第一次没有在你的身上闻到油骨的香气。”
“我把芳香留给灵魂了,不行吗?”阿里斯提波瞪了他一眼,“告诉我,柏拉图在哪儿?他为什么不来迎接我?难道他再一次被软禁了?”
“你想多了,老朋友。”艾斯齐纳摸了摸鼻子,接着看了看那群围着他们的士兵,说道,“他过得好得很。”
“行了,回头再说。”阿里斯提波默契地不再讨论这件事,而是朝提莫克拉底喊道,“怎么样?现在我们可以进城了吗?”
“艾斯齐纳先生是国王陛下信赖的智者,当然可以证明你们的身份。”提莫克拉底恭敬地说道,“不过,仅限你们三位,其他水手只能在码头上休息。”
阿其得谟命令水手们把船停好,接着与阿里斯提波和亚里士多德穿过了把守森严的码头区。艾斯齐纳领头,带着他们穿过阿尔忒弥斯的神庙,走入了叙拉古的城门。夜色已深,城头上没有一点灯火,只有巡逻的士兵不时发出咳嗽的声音。
一进城门,首先展现在亚里士多德面前的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围绕广场一周的是各种神庙,他能辨别出波塞冬神庙上的三叉戟,德墨忒尔神庙上装饰的谷穗,阿波罗神庙前的巨大剧场,还有赫拉克勒斯神庙门前的狮子。庄严肃穆的神庙区被一排排低矮的石墙围住,在夜色中投下重重的阴影,倒显得这片区域神秘而幽暗。
“这是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叙拉古为了抵抗雅典军队而建造的城墙。”也许是注意到了亚里士多德的神情,艾斯齐纳介绍道,“像这样的围墙还有两层,一直蔓延到大港那边。”
“战争从未结束。”阿里斯提波嘟囔道,“阿尔西比亚德的失败,尼西阿斯的死,都没有结束这场战争。看看这些围墙,它们仍然记录着双方战斗的惨状。”
亚里士多德压下心底的情绪,倾听阿里斯提波与艾斯齐纳的对话,他们一改刚刚见面时的谈笑风生,全都面色凝重起来。
“你们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艾斯齐纳率先问道,“从船上留下的痕迹,我看那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
“一条大章鱼而已。”阿里斯提波轻描淡写,同时反问道,“柏拉图他们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艾斯齐纳摇摇头,“和上次一样。不,应该说更糟。比起那时,那个僭主身边的人更多了,事情也更加麻烦。”
“提莫克拉底竟然当上了海军统帅?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啊。”阿里斯提波一声嗤笑,“不过,你还拥有着小狄奥尼索斯的信任?”
“嘁,他谁也不信。”艾斯齐纳发出了和阿里斯提波同样的笑声,“他想要利用提莫克拉底牵制菲利斯都,又相让达摩克利斯监视提莫克拉底,但这三个人他又都信不过,于是便想起了狄翁。但他全然没有想过,自己刚刚狠狠地羞辱了狄翁,转眼就要把他召回自己的身边,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尤其是,他把妹妹,也就是狄翁的妻子改嫁给了提莫克拉底,等狄翁回来时,他只是想花些钱财来补偿,让他们友好的合作!”
“以那位伟大国王的心思,说不定还在为此事沾沾自喜吧!”阿里斯提波咧开嘴角,“这样两个人肯定会憎恶对方了。”
“说不定他们共同憎恶的对象是国王本人。”艾斯齐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是一个完全听不进他人劝告的人,即使对老将菲利斯都,他也一直是阳奉阴违。”
“那么,我们这位伟大的国王有什么雄心呢?”阿里斯提波问道,“他让柏拉图来就是为了见识他高超的政治谋略吗?”
“说实话,在他看来,这真的是一个重要的理由。”艾斯齐纳轻轻咳嗽了一声,“但不止如此,他有意让柏拉图在叙拉古建立一个学园,用来显示他广纳贤才的决心。”
“咳咳——”阿里斯提波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他真是……异想天开?如果柏拉图在这里真的建立了一个学园,那学园一定会培养出一批狄奥尼索斯的掘墓人。”
“嘿嘿,你理解错了。”艾斯齐纳纠正道,“柏拉图只是他的招牌,他是希望自己控制学园,他不但要当王,还要当学园的领袖,成为一个‘哲学家’!”
“我很想看到柏拉图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阿里斯提波忍俊不禁,“啊,我错过了一出多么滑稽的喜剧啊!”
“他是个好演员,尽管演技不佳,但深深沉浸在对‘哲学王’的扮演之中。”艾斯齐纳也笑了,“柏拉图没有当面回绝他,只是说需要考察一下城邦的状况。”
“这个老滑头。”阿里斯提波嘲弄地说道,“还‘考察’,说不定,他已经在计划离开西西里了。”
“他确实想走,可狄翁请求他留下,支持他的改革。”艾斯齐纳看到一片建筑近在眼前,便放缓了脚步,“他有心计和谋略,想要把菲利斯都排挤出宫廷,这样就可以架空那个僭主了。”
“一场老狮子和小狮子的争斗,可是难免误伤到旁观的人。”阿里斯提波看着面前的建筑说道,“这里就是我们的住处?”
“这是我的住宅。”艾斯齐纳说,“等到天亮时我带你们去见柏拉图。”
“看不出,僭主对你倒是大方的很啊。”阿里斯提波观赏着这栋房子,“有这样的礼遇,你应该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吧。”
“别胡说了,我巴不得尽早离开。”艾斯齐纳吐了一口气,“这就是一只金色的笼子,笼子里还有条疯狗。谁知道他下一刻会不会咬到我呢?”
他们刚刚进入房间,就听到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接着大门被敲得震天响。艾斯齐纳打开大门,意外地发现狄奥尼索斯二世的宠臣达摩克利斯站在门前。
“我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夜晚会在自家门前遇到你。”艾斯齐纳不悦地说道,“请问你不在温暖的卧室中安睡,来到一个老头子家有何贵干呢?”
“国王有令。”达摩克利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陛下听说学园的阿里斯提波先生夤夜到达,十分欣喜,特地在宫中开设宴会,用来接待。”
“现在?”艾斯齐纳看了看天色,“在天还没亮的时候?”
“陛下太过兴奋,以至于忘记了时间。”达摩克利斯一本正经,“但我们理解为这是对学园诸位智者的重视。”
“那我去就是了。”阿里斯提波上前说道,“如此热情的欢迎,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不止您一个人。”达摩克利斯皮笑肉不笑地挤挤眼睛,“陛下特意说明,邀请您及跟随您前来的两位,以及艾斯齐纳先生,务必一同到场。除此之外,他已经通知了柏拉图,国王希望见证您与哲学家在叙拉古相会的场景,还安排了宫廷画师,一定要记录下这一幕。”
“呵呵。”阿里斯提波嘴上打着哈哈,一双眼睛却不停地转动起来。他将亚里士多德叫道一边,小声嘱咐“一会儿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什么?”亚里士多德还没明白,只是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他们一行人再次出发,在护卫的陪同下进入了叙拉古的宫廷。
这是亚里士多德近年来唯一的一次进入国王的居所,比起他童年时见到的马其顿王宫,这里显然更加高大宏伟。他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两位导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陛下就在前方。”达摩克利斯指向不远处的宫殿大门,那里灯火通明,不时有奴隶来来往往。
亚里士多德还未近前,就听到了殿中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大吼“哲学家,你以为我不敢取下你的头颅吗!”
紧接着,一阵比国王的怒吼还剧烈的怒斥声传来“在取下我的头颅之前,谁也别想碰他一根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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