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过后,乡间的农夫开始忙碌着收粮了,今年年景不太好,但对于生活在关中的百姓来说,日子却有些盼头了。
一处处农田旁边,农忙的百姓闲下来就掰着指头盘算着今年自己家交税之后实际能得多少粮,总之会比往年多很多。
也是因此,劲头都很足。
阡陌之间,尽是一派热闹景象,反倒是长安城里,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主公,何不去近处看看?”骑马走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见吕布目光在田间巡视,荀攸忍不住询问道。
“若只是路过,百姓也不会在意,若到近前,反而扰民!”吕布看着眼前一片金灿灿的场景,心中也跟那些田间农夫一般,生出了几分满足感。
荀攸默默地看了看四周,没再说话,今岁之后,吕布在关中的人望、民心将会攀至一个高峰,世家过去对皇室的那一套,在吕布身上显然不适用,但若说去年吕布提出革新之法只是一个口头说说,那今年随着这次秋收却是彻底落地了。
世家真的会选择臣服?
荀攸是不信的,有时候利益这东西会让人疯狂,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同杨彪那般愿意割肉的。
“主公,四处都是一般的景象,不如回去吧。”荀攸有些担心在野外遭遇刺杀,虽然吕布这次出行是带了亲卫的,但刀剑无眼啊。
吕布闻言点点头:“也好,明日便是此番各地士人考核之日,太学院可曾清理出来?”
荀攸点头道:“主公放心,太学院已经将此番参与考核的士子尽数收揽,正式考核之前,不会见任何人,同时负责出题的臣公学士,也已暂居太学院,有羽林军、虎贲卫守护,定不会有考题泄露之险。”
“走!”再度看了一眼那金灿灿的田地,吕布示意后方护卫让开道路,调转马头后,望来路奔去。
自从吕布以朝廷名义发出求贤令之后,哪怕吕布在士人中已是声名狼藉,但应求贤令而来的人还是有很多,郭嘉、法衍、法正只是一部分。
事实上,自问有几分才干之人,在别的地方有没什么前途的人,都在向长安这边赶,这些人有的是为一展所学,有的是想借吕布这块跳板挤入士人之列,总之要说都是如郭嘉这般冲吕布来的,那自是不可能的。
但只要真有才,吕布是不介意对方来的目的,能用就行,大多数人是不具备谋反的能力的,相反,不管初心如何,他们的能力确实能为吕布谋利,为百姓谋利。
长安城也正因为这些来自各地士人的大量涌入,不说热闹多少,但比往日多了几分文气,街道上不时能够看到前来走访的士子。
只是随着董卓到吕布这段时间的数次屠杀,长安乃至整个京兆的士人九成九被屠光了,使得不少前来投亲的士人满脸错愕,最终只能选择去城中驿馆居住,或是去一些好友家居住。
听说吕布对士人苛刻是一回事,真正来到长安,体会着昔日有交情的面孔基本不在又是另一回事,直到此时,不少士人开始觉得有些发慌了,尤其是这长安百姓对士人虽然也尊敬,但没有其他地方百姓遇到士人时那种唯唯诺诺之感。
甚至有时候双方发生了口角,都敢直接动手了,然后自然就是惊动官府。
这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加上最近又是各地士子蜂拥而至的时候,城中巡视的城卫军也比平日多了一倍,更是由徐荣亲自坐镇长安,足见吕布对这次考核的重视,这规格可比此前考核关中士子要高的多了。
当然,这次面对的人,数量也更多些。
“主公,所有士子名录都在此处。”刚回到衙署,便见杨修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吕布,连忙将几份名册交给吕布,询问道:“主公且看看可有需要注意之人?”
吕布接过竹简摊开,一目十行的在一个个名字上掠过,很快找到郭嘉、法衍和法正父子的名字,点点头道:“不错,德祖做事最是叫人放心。”
“谢主公。”杨修连忙拜谢道。
“听说德祖家里已经派去西域商队?”吕布放下竹简,看着杨修笑问道。
“正是。”杨修自信的点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吕布,他要印证自己的猜想。
“眼睛怎了?”一旁典韦看杨修这副模样,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杨修:“……”
看着杨修那模样,吕布有些想笑,想了想道:“替我谢过文先公,上次的事情,让他受委屈了。”
吕布肯定不能直接带头去经商的,那样以后若是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吕布不好动手收拾,商客富国,但若用之不好,也能迷乱人心,这个度的把控很重要,也很难,所以吕布开放丝路后,就需要有人当个领头羊,先去丝路,赚得大笔利润,才能吸引更多的士族把目光放到丝路。
当然,关中这些士绅不是最重要的,吕布最想钩的,是关东诸侯治下的豪绅,利用丝绸之路腐蚀他们,然后让他们为了利益出卖自己的主公!
不一定完全有用,但绝对不会落空,人性中那些美好的东西,最是容易被利益、权利等等乱七八糟的欲往玷污。
当然,吕布这边更需要防备这个,他治下官员的向心力其实都未必比袁术强。
礼义廉耻这些人性中比较高尚的东西,其实就是奢侈品,没有一定的财富积累和底蕴,这东西在利益面前脆弱而苍白,想要指望靠人们自觉守住这些底线是不现实的,所以商要用,但更要套上一层层的枷锁,防止它腐蚀人心。
百姓被腐蚀了不怕,吕布倒是希望有人能用利益把所有百姓都腐蚀一遍,真正可怕的是官商之间的勾结,那孕育出来的力量才是最可怕的。
现在杨家带头做这个是解了吕布的围,但将来不需要这些领头羊的时候,若杨家不肯罢手,第一个削的也必是杨家。
看着杨修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吕布就叹了口气,他能看透人心,却不能看懂人性,没有足够的积累和阅历,他那洞察人心的能力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负累。
“家父一直对主公颇为敬佩,此前之事也多是误会。”杨修点点头,表情有些亢奋,吕布此言,显然是种鼓励。
那老儿……说不定在心中咒着自己呢,吕布虽然跟蔡邕结交,但可不代表他喜欢跟这个年纪的人结交,蔡邕历经宦海浮沉,见过人世沧桑,虽然在政治上略显迂腐,但在其他方面却已活得通透,也有儒家宗匠的气度,是以能与吕布坐而论道。
杨彪……名声是高,年纪也的确够大,但跟吕布注定说不到一起,大多数像杨彪这种的大家族家主都不可能跟吕布谈到一块儿,他们的私心极重,就像现在,杨修是想让吕布如同对待蔡邕一般对待杨彪。
但杨彪的目的,是通过吕布获得好处,而非像蔡邕那种别无他求,只是论道的君子之交。
吕布不反感手下人有所求有目的,人生在世,都有的,但他讨厌带着这种目的来跟他讲感情。
对方不是真讲,吕布也不可能真信?何苦?倒不如大家坐下来谈谈自己要什么,能给什么反而简单,只是可怜了杨修这孩子,他倒是纯粹,可惜被他爹利用了。
“有时间会去拜访,还望文先公届时莫要嫌弃。”心中的想法自然不能表达出来,如今是要用杨家之时,用完再说。
“自然不会。”杨修点点头,随即对着吕布一礼道:“主公,修还有一事相求。”
“哦?”吕布坐下来,看向杨修道:“说来听听。”
“修也想参与明日考核,不置可否?”杨修抬头,看向吕布问道。
“你如今已是我门下卫尉丞,他日也必会出任一方县令、太守,仕途也算坦荡,何故还要去参与考核?”吕布有些诧异的看向杨修。
杨修微笑中带着几分自傲道:“修想一会天下英杰,求主公成全!”
吕布看了看贾诩,又看了看荀攸,有些好笑,最后看向杨修道:“准了。”
“谢主公!”杨修大喜,对着吕布一礼道。
“胖子,你摇头却是何故?”典韦跪坐在贾诩身边,见贾诩在杨修离开后,轻轻摇头,有些疑惑的戳了戳他。
贾诩没有说话,只是推了推自己的茶杯。
典韦连忙给贾诩倒上。
“少年人总是冲动,吃些亏也是好的。”贾诩叹道,杨修有识人心之能,却无看透人性之能,所以是一杆枪,只是可惜了,他背后的杨彪太过高估自己儿子,也小觑了吕布,只是可惜了这孩子,一腔热血最终要碰个头破血流。
“这小子虽然有些自大张狂,但听主公说博闻强记,聪慧过人,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他会输?”典韦诧异道,他不是太懂那些东西。
“昨日那位忘了?”贾诩笑道。
“酒鬼?他不行。”典韦对郭嘉颇有意见,不屑道。
“未必!”贾诩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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