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露妮·艾玛吉尔恨不得把所有的收藏,全副身家,全都交给儿子。
——不交给儿子,她存着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最近10年,她几乎日夜不断的在古树中冥想,既不参加聚会,也不在月光下跳舞;
她的职责是安抚古树,不是巡逻也不是上战场,甚至不是种植草药。这些财富,存着也是存着,除了放在那里落灰,完全找不到第二种用途。
然而,伊露妮翻翻自己的收藏,是真的翻不出什么合适的东西:
她并不是没有财富。身为宝石花家族的女儿,她从家族中,从她母亲那里,分得了相当丰厚的一份;
而身为十一级——现在已经是十三级了的自然行者,承担安抚古树重任,精灵族完全不可能亏待她,哪怕她用不上,每月,每周,属于她的份额,也都会按时送到。
但是……
但是……
但是,宝石花家族的女儿,从家族里得到的那些财富,一大半是不动产。一片富集自然之力的林地,一眼流淌着月光的泉水;
许多棵已经长了几百年、可以点化为树人的老树,一片年年都会开出鲜花,可以制成疗伤草药的草地;
一群在这片林地中栖息,在泉眼里喝水,一旦受伤了,就到草地上来吃草治愈自己的野鹿……
这些不动产,她倒是愿意都给格雷特。然而,这个孩子,注定是属于整个世界的。伊露妮并不觉得,永聚岛,会一直留住他的脚步。
而她手头的动产当中,还有一大半,是只有女孩儿才能用到的东西。美丽的丝绸,美丽的宝石,美丽的首饰……
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塞给格雷特,好像哪里不对?
再就是她执行安抚古树任务,从族群里收到的那些报酬。然而,她自己是一位13级的自然行者,收到的那些份额,也都是适合她这个级别用的物资:
魔晶,树液,晒干的花朵和种子,药粉,精神力药剂……
格雷特也13级了呀!
比她小了那么多那么多,才二十几岁,也已经13级了呀!
可以预期的,格雷特在未来一年,两年,三五年,就能突破到14级,15级,甚至更多!她进阶的速度,绝对追不上这孩子的脚步!
而这些适合13级自然行者用的物资,用于恢复精神力的药剂,用于勾勒卷轴和魔法阵的粉末,用于制作装备的晶石、皮革和金属……
很快,要不了多久,他就用不上了!
“小格雷特,抱歉,妈妈手里的东西,没多少适合你现在用的……你等一等,等一两天……”
她想说,我去找长老,找法术学院,把这些物资,兑换成15级,甚至更高等级的东西;
她想说,我去找几位善于制作魔法装备的长者,为你定做一套高阶装备;
她想说,我手里的物资,全部聚拢起来,还是能淘换点儿好东西的……
然而格雷特已经按住了她的手背。微笑着,看着这位金发精灵碧绿色的眼睛,声音轻轻:
“您给我的东西,我已经都收到了。真的,那些衣服,鞋子,装备,魔法书……所有所有的一切……这里面的心意,我全都收到了,再也没有比它们珍贵的东西了……”
伊露妮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格雷特从空间腰包里取出,一件一件摆在桌上的小衣服,小鞋子,魔法书,泪水渐渐弥漫了眼眶。
无论如何,她精心准备的这些东西,她的孩子还是收到了,她的心意,她的孩子感受到了……
只要听到这一句话,她从树里挣扎出来,收集物资,奔波求人,从白天到夜晚、竭尽全力地为他缝制衣衫,为他复制法术书籍……
那些焦灼,那些劳累,那些人情,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白费,一点儿都没有白费……
格雷特爱惜地抚摸过那些小衣服,小鞋子,再把它们收回腰包。一翻手,又取出一堆东西,堆在桌上:
“照理说,现在我已经长大了,该到我孝敬您的时候了。只是来得仓猝,也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
他轻轻抖开一条五彩斑斓,红、白、黄、黑、棕色有序摆列,细腻柔软的披肩,牵着伊露妮的手指抚在上面:
“这几条披肩,是我在太阳王国得的。虽然没有多少魔法力量,却是他们最好的织女织成,专供神灵和国王用的,勉强算个新鲜玩意儿……”
“这几块皮子,是我在丰饶森林里治疗当地土著,得到的谢礼。山顶风大,您可以做件披风……”
“这些獠牙,兽角,都是我治疗魔兽们得到的谢礼……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胜在新鲜……”
“还有这个花环……”
伊露妮嘴角不停地向上翘起,泪珠却止也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她按住格雷特继续拿取东西的手,另一只手抓起披肩,用力往他怀里塞: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这些东西给我干什么,妈妈什么都不缺……这么大的人了,得了好东西,应该给喜欢的姑娘才对啊!”
赛瑞拉默默地扭过脸去,不说话。脸虽然扭向房门口,耳朵却还是悄悄竖了起来,听格雷特坚持着与伊露妮争执:
“这些都是给您的!您就收下!放心收下!赛瑞拉有她的一份——这些东西,她全都有!全都不缺!我赚到的东西,有我的一份,就有她的一份!”
那当然。不但有格雷特就有我的,而且有时候,格雷特那一份还直接归到我名下呢~~~
赛瑞拉开心地动了动耳朵尖儿。如果不是在人形状态,没有尾巴,说不定连尾巴都要竖起来摇一摇。
好长一段时间的来回争执、推让,格雷特终于半强迫地说服了伊露妮。
眼看她收下这一堆礼物,一件件搬进内室,格雷特这才起身告辞。一瞬间,伊露妮的神色,又从感动满足变成惊慌:
“你这就要走了吗……”
“哪儿啊。”格雷特哭笑不得。他举起手臂挥了个圈子:
“我出去找地方睡觉而已。您的木屋才这么大,我总不见得和您挤在一起啊?还有赛瑞拉,伯纳德,阿帕,我总要为他们安排好……”
伊露妮满脸的恋恋不舍。然而这么大的男孩子了,确实不好留他在身边睡,只好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送出屋外。
木屋外面,篝火已经熄了大半,精灵们三三两两,已经开始各寻住处。睡着的却是没有——头顶上荡着这么大一坨,还在不停的发出惨叫,不设下隔音法术,任谁都睡不着……
当然,以精灵们的体质,一天其实只需要睡四个小时。再说了,刚刚返回世界树下,又听了这么大一个八卦,人人都有些兴奋,不怎么想睡……
“和儿子谈过了?心里舒服了?”
麦琳瑟拉长老第一个迎上来,向伊露妮笑道。她后方不远处,吉拉特长老不知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却是看也不看自己侄孙,只是远远地笑着点头致意。
伊露妮脸颊上还挂着泪痕,神色却是明朗许多,微笑着向麦琳瑟拉长老欠了欠身。又和吉拉特长老对了个眼神,停顿一下,仰头看向法努。
“哎,别把他放下来。”不等她沟通古树放人,吉拉特长老赶紧伸手阻拦。他一指上方,一道气流卷过,上面立刻消音,连同树藤抽过的破风声也听不见了。
处理完毕,这位传奇长老才看向伊露妮,抱歉地笑了笑:
“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们家族教养出这个没脑袋的小子,让你的托付落空。这小子,就该让他在树上多挂几天,好好涨涨记性!”
伊露妮抿唇不语,只是扭头望向格雷特,用目光寻求他的意见。吉拉特长老赶紧道:
“还有小格雷特,也受了委屈。我已经和家族沟通过了,阿玛斯塔夏家族的补偿——”
“补偿就不必了。”
“补偿给我母亲吧。”
伊露妮和格雷特同时回答。吉拉特长老心里一沉,尴尬地笑了笑。糟糕了,小家伙心里还是有气,或者可能有点记仇——
不接受补偿,意味着划清界限,或者根本不搭理。看来,单纯抽法努一顿,远远不足以让他消气的样子……
他还想说什么,格雷特已经转向麦琳瑟拉长老,微微欠身:
“我母亲的身体调养,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放心,对于每个从古树里出来的精灵,我们都有成熟的方案,我也会亲自关注。”麦琳瑟拉长老立刻点头。格雷特扬起一个笑脸,轻轻握了握伊露妮女士的手:
“好啦,母亲。夜静风凉,您的身体又虚弱,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放心,您明早醒来,我还是会在这里的。”
伊露妮一步三回头地返回木屋,关上房门。格雷特吁了一口气,走开两步,召唤出法师小屋。刚准备进去,麦琳瑟拉长老踏上一步,侧对着格雷特:
“小格雷特,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或者特别想去的地方吗?只要力所能及,我都能为你安排——”
吱呀一声,小木屋的门又开了一条门缝,露出一双关切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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