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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舅父

    太子和裴弘元一进大厅,厅里的官员纷纷起身请安。程府的亲事都是来大人物,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靠前的几个上座,都没人去坐!

    太子坐到了主座,裴弘元径直走到萧甫山身边坐下。

    萧甫山淡淡扫了裴弘元一眼,风尘仆仆,衣衫未换。

    他执壶倒了一盏茶推到裴弘元那边,“世子赶路匆忙,喝盏茶解渴。”

    裴弘元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再来一杯。”

    萧甫山又给他倒上,如此倒了五次,方作罢。

    在座的官员有些看不懂了,荣国公府和忠勇王府一向不对付,明争暗斗的厉害,怎么看着还挺和谐的样子?

    裴弘元看着萧甫山说道,“我从京城去灵山是坐马车,用了五个时辰,不觉得辛苦。从灵山回京城是骑马,用了两个时辰,却觉得要辛苦一些。”

    别人以为他是在解释为何喝那么多茶水,可萧甫山却是明白,他是在说萧二爷漏液赶路回京的事。他已经得知,那个太岁早就挖出来了。

    裴弘元本就心思缜密,他又在灵山呆了那么久,说不定还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猜到真相并不难。

    欺君之罪,哪怕是萧二爷已经死了,萧家也免不了受些牵连。当今皇后可是已经按捺不住了。

    萧甫山平静说道,“的确如此,世子辛苦。”

    裴弘元微微侧头,“你知道就好。贵府的好酒,可否送我两坛?”

    萧甫山喝了口茶,淡淡说道,“没了。”

    裴弘元看了他片刻,狭长的凤眸微眯,“到底有没有什么是让你害怕的?”

    萧甫山泰然自若,“没有。”

    幼菫说了她不会离开,那他便没什么怕的事情了。

    裴弘元若想拿太岁之事威胁于他,他自会想法子应对,裴弘元想喝幼菫亲手酿的酒,是不可能了。

    他喝酒的时候定然会一直想着幼菫,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裴弘元看了他良久,说道,“有没有人说,跟你聊天很无趣?”

    萧甫山神色寡淡,“无人说过,世子是想与本公闲聊?”

    裴弘元笑了笑,阴郁的脸上并未因此多一线阳光,“无人说,是因为他们不敢说。你太无趣,我还是不跟你聊了,免得生气。”

    他说着起了身,“我去看看姑母,听说她快生了。”

    萧甫山脸色沉了沉,也起了身,“本公也该去给舅母请个安。”

    程缙总感觉空气中有兵刀相击的金鸣声,火花四射,杀气腾腾。

    他暗暗腹诽,顾氏本就怕你,再有裴弘元在旁边掺和,你若喊她一声舅母,怕就把她吓早产了!

    裴弘元嘴角含着冷笑,“荣国公先请。”

    萧甫山负手出了大厅,裴弘元紧随其后。

    程缙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跟太子请了声罪,让程瓒招待着,匆匆跟了上去。

    程瓒看着大厅门口,他们两个龙争虎斗,不相上下,自己相较之下,着实是连一个回合都招架不了。

    顾氏正看着幼菫给她带来的孩子衣裳和襁褓,却见萧甫山和裴弘元结伴进来,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衫掉到了炕上。

    萧甫山收敛气势,拱手行礼,“舅母。”

    顾氏更是紧张,除了成亲和回门,萧甫山平日里对她只是点点头,怎么突然叫起舅母来了?是不是裴弘元又惹着他了?

    她慌忙从炕上下来,“荣国公不必客气,快坐!”

    程缙吓的连忙过去扶她,“你慢一些,荣国公只是过来给你请安,没什么事。”

    顾氏还是下炕坐到了椅子上,有裴弘元在,怎么可能没事。

    裴弘元恭恭敬敬给顾氏行礼,“姑母,侄儿给您带了一些灵山土产,已经交给管事了。灵山桃子成熟早,肉质肥美,您一会尝尝。”

    裴弘元一直不改口称呼,感念顾氏对他一片慈爱。

    顾氏想到他居然敢掳走幼菫,还是觉得他太过偏执可怕,亲近之余又带着忌惮。

    “我最近正馋桃子,世子有心了。”

    裴弘元笑了笑,看向炕上的幼菫,她身旁坐着两个孩子,应该是她的继子继女了。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个个粉雕玉琢,冰雪可爱,就像是三个一起玩耍的孩子。

    裴弘元心攸地刺痛了一下,揪心揪肺,痛意传遍四肢百骸。他本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一切防线都轰然坍塌。

    饶是心中一片狼藉,破败不堪,他面色依然平静淡漠,他淡笑了一下,“表妹也在。”

    幼菫没想到他会来,他和程家来往已经不多了。不过他一直坚持称呼她堇儿,今日突然改口叫表妹……似乎有些细微改变。

    她下了炕,福身道,“世子有礼。”

    她趿着绣鞋慌张请安的样子有些可爱,裴弘元笑的柔和了一些,似有一缕光在他脸上,驱走几分阴沉。

    他温和说道,“听说你开了学堂,也算是得偿所愿,还未恭喜你。”

    幼菫觉得不宜与他多加交谈,疏离说了句,“多谢世子。”便要弯腰提上鞋子,房内的下人都出去了。

    却见一个高大的身躯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萧甫山一手抬起她的脚,另一只手将绣鞋提上。

    幼菫愣愣低头看着萧甫山,侧颜凌厉,薄唇紧抿,深眸低垂不见情绪,动作不紧不慢。他在房内给她洗脚穿鞋也就罢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这般纡尊降贵……

    屋内一片寂然,程缙和顾氏目瞪口呆,他们知道萧甫山宠爱幼菫,却不知是如此宠爱!堂堂荣国公,蹲下给夫人穿鞋!

    顾氏看了程缙一眼,我怀孕八个月,你都没给我穿过鞋子。

    程缙摸了摸鼻子,似乎猜到了顾氏在控诉他什么,男尊女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怎可乱了祖宗规矩!

    萧甫山站起身,牵着幼菫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便端起茶喝了起来。

    裴弘元面色微动,萧甫山在幼菫面前竟可以如此卑微,看他手上熟练,似是常做此事。

    “舅父!”一声稚嫩清脆的叫声。

    裴弘元看了眼炕上的男孩,并不觉得他是在叫自己。

    永青见他没有回应,却是膝行了几步到炕边,小手拽着裴弘元的衣袖,“舅父!我叫永青!”

    声音特别甜。

    他叫母亲叫表妹,方才的两位舅父也是叫母亲表妹,他聪明的脑袋瓜仔细算了一下,叫他舅父定是没错了。太好了,又有银裸子拿了!

    裴弘元看着胳膊上的小手,小小的肉呼呼的,他莫名想到幼菫小时候,小小的手心里捧着腌梅子和糖果,举在他眼前。

    他低声问,“你叫永青?”

    永青很用力地点头,期待地看着裴弘元,银裸子银裸子!

    裴弘元见永青目光直往他腰间的荷包瞟,瞬间明白了他为何这么热情,他心中失笑,他这么爱银子是跟谁学的?不会是幼菫吧?

    裴弘元解下荷包,取出印章,把荷包递给了他,“这个你拿着,是舅父给你的见面礼。”

    永青高兴地接过荷包,有舅父可真好!他小手灵活地打开荷包系绳,一股脑倒了出来。

    里面有几块碎银,还有两张银票。

    永青有些失望,银子太少了吧,看来这个舅父比较穷。他把银票扔一边,把银裸子装回了了荷包。

    他失望的小眼神没有逃过裴弘元的眼睛,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嫌银子太少吗?”

    永青叹了口气,“是有点少。我得多攒银子,买糖炒栗子,答应了那么多人的。”

    裴弘元被他童言稚语逗笑了,指着那个银票,“那个可以换很多银子,你不知道吗?”

    永青睁大眼睛问,“真的吗?”

    裴弘元淡淡笑着,“真的。可以换一大堆银子。”

    永青眼睛变得贼亮,连忙把银票小心翼翼放到荷包里,仰着头甜甜说道,“舅父,你可真是个好人!”

    裴弘元微微一怔,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他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不知沾了多少血腥,他甚至想过杀了这个孩子,能算是好人吗?

    他的手心里多了几颗糖炒栗子,一如幼菫将糖果放在他掌心,“舅父,你吃糖炒栗子,等我攒够了银子,也给你买糖炒栗子吃!”

    裴弘元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欠下那么多人糖炒栗子了。

    他捏了捏永青软软的小手,“舅父便等着了。”

    幼菫被永青的自来熟给惊着了,裴弘元居然还肯跟他配合……她看了萧甫山一眼,他岿然坐着,面色平静,倒未见不悦。

    有些奇怪。

    卉云在炕上一直没说话,想了想,还是该给长辈请安,便站在炕上对裴弘元福身道,“卉云给舅父请安。”

    裴弘元恍然想起还有一个孩子,是永青存在感太强了,让他忽略了卉云的存在。

    可是他银子银票一股脑给永青了……

    裴弘元想了想,扯下腰间玉佩,却听见萧甫山沉声说道,“世子不必破费了,她已七岁,不要见面礼也罢。何况你也算不得什么舅父。”

    裴弘元手停住了,他是说,女孩已经七岁,要注意男女之妨了吧。

    裴弘元收回玉佩,对卉云说道,“下次见面,舅父给你补上见面礼。”

    卉云心想,我给你请安是因为礼仪,又不是为了见面礼,不过还是乖巧道谢。

    顾氏看裴弘元对两个孩子和气,肯答应他们一声舅父,算是认可了幼菫与萧甫山的关系了吧。她长舒了一口气,好歹这次见面没闹这么幺蛾子。

    裴弘元坐到萧甫山对面,看着两人恩爱的样子,觉得刺眼,只陪着顾氏说了几句话,就出了苜蓿园。

    他不过是想亲眼看看幼菫好不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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