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106章 chapter 106

    这一次的敲击不重, 不似前几次那般下手狠,可也疼,每一下都不好受。江绪依稀能感觉到对方站在哪里, 却躲不了, 只能下意识弓起腰背, 闷声强撑着,等被打完了为止。

    男人骂骂咧咧的, 用外地方言飙着不入流的垃圾话, 满嘴喷脏,似乎很不满意江绪的反应。

    大医生太能扛了,从昨晚到现在,前前后后被打了好几次, 也被各种威胁过, 软的硬的都经受了一遍, 可就是不表现出半点害怕,没有惊慌失措, 没有一句求饶,连哭一声都不曾。

    她太理智了, 知道这些人就是在玩战术, 打骂的手段不过是为了折磨,想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便不妥协不低头, 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态度。

    然而越是这样,男人就越来火, 本来只是随便呵斥两句, 被她刺激到了就愈发暴力, 不仅脏话连篇, 还一脚踹她背上。

    江绪瞬间就痉挛了下,整个人都抽了抽,可没出声,也不知是太痛了还是没力气喊。

    男人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讥讽道:“臭娘们儿,假清高,装个屁啊装。”

    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一般,江绪不由自主就挣了挣,但没挣脱,不管用。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闻着像是烂木头,周遭都冷嗖嗖的。

    江绪口腔里有血,一股子铁锈味。她不知道自己伤哪儿了,左侧脸是微肿的,下颚那里也破了相,浑身各处都有伤,连手臂上都有血痕和淤青。

    她衣服上黏答答的,被浑浊的泥水浸湿了,触感黏腻而冰冷,又臭又恶心。

    江绪瘫倒了,嘴角都有血渗出来,男人还是不停手,非但不收敛,还抓着她往那个大铁桶上撞,犯病似的癫狂。

    空铁桶倒了,哐当——

    声响太大,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有些刺耳。

    几秒钟后,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响动。有人进来了,见到这场景就气急地骂了句:“我艹,你个傻逼在做什么,住手!”

    男人不听劝,回怼:“关你妈事,滚!”

    才进来那人也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开打,走近就连打带踹地收拾男人,打到男人服气为止,边打还边说:“狗玩意儿,干你祖宗十八代,让你别打了听不懂是不是?傻逼东西,艹!妈的,把她打死了,还要不要钱了?你他妈不按计划来,想搞事别带上我,老子还要钱的。”

    江绪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这些骂声,知道他俩又在打架了。她蜷着身子一动不动,避免被波及,趁机缓缓,一会儿才重新坐起来,摸索着往旁边退了退,侧身抵靠在一面脏兮兮的墙上。

    面前那两位就是将她从医院绑走的人,长相没看到,听口音都是外地人。他俩实在不专业,从绑她上车的那一刻就很不对付了,今早已经干了两次架,回回都是这样。

    爱动手的男人是个神经病,太暴躁,时不时就发作一次,另外那个稍微理智点,每次都会进来护着江绪。当然,并不是出于同情或良心上过不去,仅仅是担心江绪扛不住打,真死了就棘手了。

    他们绑架江绪可不仅仅是为了打她,还另有目的,想问出她的同伙是谁,怕她手里还有别的证据,怕她有后招,为了帮某些人铲除后患。

    江绪上次那一招太厉害,轻轻松松就将邹行岺他们网罗进去了,吓得背后的某些人是坐立不安,晚上连睡都睡不踏实。

    ——这些人心理素质不行,成天都忧心会出事,生怕自己跟着就塌了,便花钱买凶,纯属图个心安。

    俩男人都是常年在牢班子里进出的恶徒,也不管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都是拿钱办事,为了钱啥都敢做,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

    而除了他俩,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江绪已经接触过了。

    ——周仁安。

    与预想的一样,周仁安也是个不要命的,反正没几天活头了,豁得出去,再缺德没天理的事都干。

    周仁安昨晚就来这里见过江绪了,那会儿江绪还没开始挨打,他呢,也比较念旧情,先是好声好气地问问,套江绪的话,说是只要配合一点就不用受那么多苦,直到后面发现江绪油盐不进才把场子让给了两个男人,故意让江绪遭遭罪。

    昨晚那个暴躁男人本来是想干更龌龊的事,都要脱裤子了,但最终还是没得逞,反倒被打了一顿。

    不过这不是因为周仁安他们良心发现,而是江绪突然承认手上还有证据,并说出一个背后人的名字,指出那人与邹行岺有钱权交易,准确讲出了某一次行贿的经过和具体数额。江绪面上淡定,讲得挺像那么回事,告诉周仁安自己的确有同伙帮忙,另外的证据都在对方手上,为了自保还留有后招。即只要自己出了事,24小时内不主动联系那个人,对方就会将这些证据提交上去。

    这自是假话,是顺着周仁安的意思编谎迷惑他们,但三人都当真了,一直逼问那个人是谁。

    江绪硬气,被打得直不起身都不透露一个字。

    她给自己争取了24小时的活命时间,反过来压制住周仁安。

    周仁安自己给自己挖坑跳,原先只是试探她而已,孰知被反将一军。他也怀疑过她说谎,但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江绪又讲出一个名字,职位比早先那个还大,说到那个人如何如何,周仁安这才慌了,对此深信不疑。

    三人都快咬牙切齿了,担心江绪破罐子破摔来个玉石俱焚,便不敢怎么样了,在想办法该怎么处理。

    他们也都是棋子,全是冒着风险干这个,都有把柄在背后那些人手里。

    比如周仁安,他的妻子和儿女都还在加拿大呢,这事要是不能妥善解决,出了什么岔子,一大家子都会跟着陪葬,一个都跑不了。

    一行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

    两个男的打架时,周仁安也慢悠悠拄着拐杖进来了,不疾不徐地走到江绪跟前,不做什么,更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

    从确诊至今不到一年,这老头儿瘦了很多,被病痛折磨大变样了,身形都萎缩了些。他双颊都是凹陷下去的,眼睛微凸出,皮肤泛着因患病而特有的不健康的浅黄,看着还有点奇怪。

    周仁安一进来,俩男人就不打了。

    江绪瞧不见他啥样了,隐约感受到有人走了过来,猜到是他,脸上很是平淡。

    她不惧怕,甚至显出两分不易察觉的笃定,很能唬得住对方。

    周仁安也不急,一会儿,再走近些,忽然伸手向前。

    江绪敏锐感知到,立马偏头躲开。

    周仁安病得太重了了,竟然还抓不住一个被蒙了眼睛的人,费了老大劲儿才把江绪眼前的黑布揭开。

    黑布缠得太紧,是暴躁男人有意绑的,勒得江绪难受,突然松开了也难受。即使没有光亮照着,江绪还是睁不开眼睛,反倒觉得酸痛,许久才缓和一点。

    等到能睁开眼,视线范围内都是模糊的,有些看不清楚。江绪晃了晃头,连着眨了数次眼皮,这才勉强能看见周围的景象。

    这里是一处老旧的厂房,被遗弃的造纸厂,她现在待的地方就是以前的作业区,到处都破烂,许多角落都长草了。

    她瞧见了老态必现的周仁安,对方一副长辈的姿态,还像以往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周仁安终于开口说:“你跟云芙太像了,性格都一样。”

    江绪喉咙里腥甜,当即就狼狈地吐出一口血沫子。

    周仁安不为所动,全然没一丝心疼,好像这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宛若陌生人,但嘴里的话依旧温和。他说:“怪不得她会向着你,这么多年了,总是惦记着。”

    江绪不愿听这些假情假意的,冷冷看着他,直接问:“你又想做什么?”

    周仁安说:“没什么。”

    江绪睨他一眼,眸光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周仁安倒不介意,招招手,朝暴躁男人使了个眼色。

    暴躁男人领会,上前抓住江绪,把人拉起来,死死钳制住。

    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干嘛,江绪懒得浪费力气挣扎,不做徒劳无功的举动。

    她足够“识趣”,不会在这时候激怒他们。

    周仁安还挺赏识她这种自觉,夸道:“这么多年了,几个孩子中,还是你最聪明,让人省心。”

    嫌他恶心,江绪不回话。

    周仁安却笑了笑,拿出早被关机的手机,开机,强迫她输密码解锁。

    江绪不够配合,又被暴躁男人用力拧紧胳膊,还被掰手指,言语威胁。

    十指连心,这次是真的痛得不行,江绪都恍惚了一下。

    仅仅是解锁罢了,之后周仁安也没做别的,只说:“都一个晚上了,先歇会儿吧。”

    暴躁男人这才放开江绪,依然很粗鲁,一松手就把她往地上推。

    江绪站不稳,差点倒下去,最后勉强稳住了,跌坐在角落里。

    周仁安当着她的面翻看手机,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一脸得逞的样子。他忽而就松了一口气,笑着瞅向江绪,不明不白地说:“之前都被你绕糊涂了,差点就忘了这个。”

    江绪对上他的视线,还是平静,吃力地问:“忘了什么?”

    也不知是太心急还是不想再绕弯子了,亦或许不愿再被她诓住,周仁安不回答,这回竟挺干脆,只示意脾气好一点的那个男人跟自己走,让暴躁男人守着江绪,说:“晚点你就知道了。”

    言罢,带着人就往外走了。

    江绪想起来,却被拦住。

    周仁安走到拐角处还停顿了下,回头望望,有意直白问:“上次也是叶家的二姑娘帮了你,还伤了存玉,是不是?”

    知晓这并不是一句问话,江绪收紧手,猛地反应过来了,“所以呢?”

    “好好歇着,稍微养点精力,晚点让你们见一面。”周仁安笑了笑,因病痛而捂住嘴咳嗽两下,咳完再说,“我先给她打个电话。”

    江绪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回应,但暴躁男人快一步把她摁住,捂住她的嘴,直接将她的头朝地上压,死死按着。

    周仁安有意激她,也不管了,说完就转进拐角处。

    江绪几近破防,连名带姓喊周仁安的名字,这辈子头一回不那么讲究,啐了暴躁男人一口。

    暴躁男人抹了一把脸,又是一顿连打带骂。

    这回打得比以往都重,更加不克制。

    江绪都痛到没什么知觉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全是虚影。

    暴躁男人愤怒,“他妈的敢吐老子,想死是吧?!”

    世界在这时候都被剥离开了,变得不真实。

    都牵扯到叶昔言了,江绪应该做点什么的,但没能有那个机会,她连那些骂声都听不见了,一时之间耳边只剩嗡鸣,意识也在这一刻抽离。

    连着被打了两次脑袋,她晕过去了,不省人事。

    昏迷的时间不短,长达两个多小时。

    江绪倒在那滩稀泥浆糊里,等到重新有意识的时候,耳畔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凄烈的惨叫,属于那个男人的惨叫。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乏力地掀开眼皮子。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暴躁男人鲜血直流的脑袋,他被开瓢了。

    打他的那个是一个身形清瘦的人,对方像疯了似的,手里攥着一根铁棍子,一下接一下地往男人身上招呼。

    江绪一时看不清楚,视线里都是层层叠叠的虚影,等到再清醒些了,却被用力地一把抱住了。

    那人搂紧她,不嫌弃她全身上下都是脏臭的泥水。

    她颤了颤眼睫,低声说:“我没事……”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