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华如霜，鹅毛般的大雪还在静悄悄的落着。
燕山雪花大如席！
许乐走入内堂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飘雪的院子，烦躁的挠了挠头。
连日大雪，无疑是在本就饱经战争创伤的大幽百姓们头上，又加上了一柄高悬的快刀。
可以预料在不久后一定会爆发的雪灾自己那位皇帝叔叔不去操心，反倒把心思全花在怎么对付自己这个侄儿身上……
许乐好几次都恨不得直接摊牌，把妖力借给白姨，让她闯进宫去一巴掌拍死那个阴人。
但是他不能，那样一来局势就彻底乱套了，而现在的大幽，实在是再也经不起任何动乱了。
虽然鹿小狼姐妹极力劝阻许乐入后堂，认为白姨正和范老大人在里面谈话，许乐未经传唤不好轻易闯入。
但许乐却觉得，以美妇人高冷的性格，就算谈完了也不会找自己进去，而一向负责传递信息的心月又还晕着。
站在后堂会客的房间门口，许乐屈指扣门。
范烨苍老的声音立刻从里面传来：“是长临来了？快快进来。”
许乐推门进屋，迈过门槛，先借着几支牛油大蜡的火光打量老人。
他穿着绛紫色官袍，腰围玉带，头戴乌纱，显然是将前来拜访涂山白蘅当做了和觐见皇帝一样重要的事情。
比之前两天，老人明显苍老憔悴了不少，许乐暗暗猜想这两天为了给自己擦屁股，范老大人肯定没少操心。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老人脸上许乐并没看到什么愁苦之色，反而眉眼带笑，用看自家亲孙子似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坐。”老大人正在喝茶，用碗盖指了指隔着一张方桌的对面座位。
房中只有他一个人，本应在此会客的美妇人却不见了踪影。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白姨才不会管你们这些等在外面的人的心情，人家谈完了就自己忙去了。
许乐走过去坐下，还没开问，范烨便又说道：“白前辈把该说的都与我说了，她回去照看心月姑娘去了。咱们爷俩先说会子话，等我走后你再去找她。”
“老师跟白姨认识？”
听到范烨称呼白前辈，许乐下意识的问道。
范烨呷了口茶，呵呵一笑：“当然认识，大幽历代帝王都与青丘交好，你父亲和白前辈更是相交莫逆，数次邀请她来国都做客游玩，有时候老夫也会作陪。就算抛去私人关系，她所统领的南方妖族也一直是大幽的强力臂助，老夫作为大幽宰相，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如此重要的人？”
“那您早就知道她在我这？”
“刚开始并不知道，后来看到了你身边那两个丫头，又听说了汪侯爷前后态度的转变，再回头想想，以你的性子，藏了三年却突然就跟大皇子和贵妃娘娘明目张胆的做起对来，要不是有了过硬的靠山，你哪会如此？”
老头子捋须而笑：“这么多事情加在一起，我若还猜不到是她到了，那这把年纪岂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那您为何……”
“我为何一直到现在才来？”
范烨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当今陛下并没有与妖族交好的资本，他对你的态度也不用多说，而白前辈似乎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青丘内部动荡不安，在这种情况下，她偷偷跟在你的身边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老夫倒是希望永远不要与她见这一面。”
一个是大幽宰相，一个是南方妖主，一见面，一切便都成了明棋。
而现在他的羽翼还是太过单薄，最不好下的便是明棋。
许乐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说过了与涂山白蘅的渊源，范烨面色突然一肃，盯着许乐：“两日不见，你一见面就问了我许多问题，难道你自己就没什么想跟我这个老头子交待的？”
许乐苦笑一下，决定把所有事情都坦白，有白姨做靠山还不够，白姨只能在修行上为他背书，但想要在大幽的权力斗争中站稳脚跟，自己还需要抱紧范老这根大腿。
这样一来就需要坦诚，既博取范爷爷的信任，又能为自己降低风险。
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可以为自己代言，不需要再去抱别人大腿的存在……就像白姨和范老爷子一样。
“我其实不是九窍俱堵，我可以修行，而且那天早晨我入道了，入的是儒家的道。”
“儒家的道……”
范烨放下茶盏凝视着许乐，同时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抄录回来的，令他也不禁连连惊叹的诗句。
“这个老夫已经知道，不仅是老夫，恐怕整个朝堂不知道的也没几个。”
“啊？他们怎么知道是我？”
许乐吃惊道，不是说大家只是看到了字，具体是谁写的还在争论中吗？
“你啊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范烨没好气的道：“还有什么，继续说！”
“还有，那天早晨的刺杀，其中有十名南北军的军汉参加，他们没有故意掩饰身份，应该来自不同的军营，但都是宫中负责守卫的十六军卫里的人。”
“再加上汪鸿卓刚好被平乐宫提前调离，还有再之前我和大皇子之间的冲突，我怀疑这些人是平乐宫那边安排的。”
说到这里，许乐脑中灵光一闪：“对了，他们派人在梅园堵我，然后梅园就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他们肯定能猜到那些字就是我写的，毕竟这些天只有我一直跟汪鸿卓走的很近，而他又是现在宫里修为最高的儒家弟子。”
“这么一来，莫非我的身份也是平乐宫那边传出去的？不然朝中除了几个能在宫中遍布耳目的大佬之外，别人没理由这么快就猜出是我吧？”
范烨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且端起茶盏示意许乐继续。
“最后，梅园里出现了一头名为化蛇的怪物，我猜测应该是我那叔叔弄出来的，但至于他是如何跟妖族取得联系，又是怎么召唤出八境妖王，背后还藏着什么势力，我就不知道了。”
许乐把他认为有价值的线索全都说出来了，但是见到范烨表情上并没有显露出惊讶，就知道自己推断出的这些，人家和白姨早就知道了，说不定还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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