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大幽朝中公认的顶级阴人啊,眼光就是毒辣,什么都瞒不过他!
许乐暗叹一声,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将头凑过去,貌似自言自语道:“有一件事,学生一直挺奇怪的。”
段诚和范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何事?”
许乐悠悠道:“范老曾跟我详细说起过陛下两次在延英殿召见的事情,我听来听去,只听出了一个要点,那就是陛下似乎只要范老收皇子为徒便好,大皇子也行,三皇子亦可,具体是谁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说着,他将目光看向两位老者,却见二人均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端倪,只好将话挑明:“所以我就在想,我那位叔叔好像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一心要将东宫之位留给大皇兄!”
室内静了下来,三人呼吸可闻。
过了片刻,范老大人低沉的声音在静寂中响起:“就凭我跟你说的那些,你就笃定陛下并非属意大皇子?”
“也不是。我只是猜测。”
许乐的目光从两位老人面上扫过,低笑着说道:“就像段老说的那样,与平乐宫的实力相比,披香宫哪一样都不占优,可梁妃娘娘这两年来的表现,却是处处与平乐宫别着苗头。大皇子掉了裤子她幸灾乐祸,郑贵妃上门拜师,她也跟着过来搅合,最关键的是,叔叔让郑妃掌管后宫,她居然闹着要替姐姐分忧,硬是把西侧这一片划了出去,而我那位叔叔竟然还答应了她!”
“梁妃不是个糊涂人,以她的性格,如果当真事不可为,那她恐怕早就伏低做小,唯平乐宫马首是瞻了,但她却一直在和郑贵妃争,不光是她在争,这两年,我发现就连三皇子对上大皇子的时候也是半点不让。”
“于是,我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许乐抿了抿嘴唇,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睛中闪着探究的光:“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给梁妃如此大的信心?”
他看着范老大人呵呵笑道:“直到范老跟我说了延英殿里的事,我才确定,给梁妃信心的,让她认为她能够倚仗着争夺后位和太子之位的,除了我那位叔叔,再无其它,也只有一国之主,才能让梁妃有铤而走险的勇气,不留半点退路!”
“我只是奇怪,”许乐轻轻揉搓着下巴,沉吟道:“以大皇子的身份、位次、才智、心性、声望、年龄,俱都远超三皇子,叔叔究竟在犹豫什么呢?难道非要像李世民……不是,难道要像肃宗陛下当年那样,闹出八王夺嫡的惨剧他才甘心吗,前车之鉴啊……”
政事堂中再一次鸦雀无声,就连窗外的风雪也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两位老人都神色复杂的盯着许乐,那目光既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在看着一个危险的妖魔——一个由他们亲手释放出来的妖魔!
“你跪下,对着你父母的英灵发誓,此生绝不背叛大幽!”
良久良久,范老大人才用这句话,打破了屋中压抑的沉默。
真要背叛的时候,誓言又能起什么作用?
许乐在心里暗想,但还是听话的跪下,依着范老的要求发了誓言。
范烨这才像是得到了某种安慰般叹了口气,将许乐扶起来,看着他脸上与文鸳相斗留下的伤痕,皱眉道:“三个殿下又为难你了?”
“没有,我修行来着,自己弄的。”
“哼,胡说八道,老夫早就打听了,你九窍俱塞,根本不能修行!你这满嘴谎话的混账坯子,老夫倒是好奇的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你这张嘴里听到一句实话!”
骂归骂,还是让下人寻了许多伤药过来,一股脑的塞进了许乐的小包裹里。
当许乐离开的时候也挺无奈,看来自己在两个老人面前是彻底没有信用了,连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但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没多久,一直微笑不语的段诚突然说道:“成华,你当真认为这孩子不能修行?”
范烨目光一凝,对于老友的问题沉默不语。
可他的目光却和段诚一起,同时看向了靠墙那个多宝架子上,一个最不起眼的格子里摆放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说也奇怪,原本散发着极为暗淡的乳白色微光的石头,在许乐离开后不久,上面的光线便渐渐敛去,变得与普通石头无异。
段诚看了半晌,突然无来由的说起另一件事:“这几天朝中有一股流言,似乎是起自民间,不知成华是否有所耳闻?”
范烨点头道:“你说的可是关于长临在宫中饱受委屈的流言?”
“是啊,虽然不知那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但我猜与这孩子定然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里,段老大人话锋一转,道:“但我要与你说的,却是与之相关的另一则流言。”
范烨神色一动,问道:“什么流言?”
段诚压着声音,一字字道:“有人说,这孩子并非是先王的骨血!”
“有人说这个孩子,乃是当年……李、代、桃、僵!”
范老大人暗褐色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
平乐宫虽然只是一个宫殿名,但其实占地极广,乃是由数十间殿宇和园林组成的一个建筑群。除了正殿、偏殿,以及贵妃娘娘和二位皇子的寝宫外,还有很多宫女宦官们居住的房间、厨房、库房,以及空置的房间。
此时,平乐宫的某间空屋内,门窗俱都闭起,屋内不点灯火,昏暗的微光中,十个身披铠甲,健壮孔武的汉子正沉默的单膝下跪。
但奇怪的是,那一张张充满了悍勇之气的脸上,此时在这寒冷飘雪的天气里,竟都布满了汗珠。
“事情都听明白了吗?我再重申一遍,此事不管是否成功,都只是你们自己挟私报复,因为你们都有亲人曾为了保护世子而死,与旁人绝没有半点干系!”
武士们面前摆着一架巨大的屏风,屏风后影绰绰坐着一人,即便隔着屏风的厚纱,武士们依然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但说话的却不是座上的人,而是站在座椅旁的一位女子,听声音已过中年,武士们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从她短短几句话中所带的语气来看,这绝对是一个有权有势,养尊处优的人。
可这样的人,却只配站在那人的身边,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那女子刚才话中所说的内容,武士们鬓边的汗水流的更急了,仿佛这不是早春三月,而是七月流火。
……她们,竟然要刺杀先王之子!
没有当过兵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先王燕北行在将士们心中的分量,哪怕要他们牺牲自己,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是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从屏风后面传来,冷冷淡淡,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口气:“你们别无选择,想想你们的亲人、孩子,想想你们的前途、家族,想想你们身上背的赌债,还有燕鸣楼中相好的姑娘……此事完后,不论成败,我都会安排你们离开,你们想去别的营中继续服役也可以,如果不想当兵,我还可以备一份厚厚的酬劳,保证你后半辈子享用不尽。”
“而如果,”女人的声音陡然转为冷厉:“你们不想接受这份好意,那么你们将很快就会发现,每一个你们在乎的人,都会先你们而去。”
……
平乐宫东南角的废园之中,杂物房的房门关上又打开,打开又关上。
没有人发现有十个本该在宫中守卫的武士出入了这里,也没有人发现一顶普普通通的软轿,在武士们走后被悄悄抬了进去。
屋内的屏风被撤了下去,软轿的轿帘却没有掀开,贵妃娘娘端坐椅上,半点也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而动怒,反而语气出奇的恭谨。
“要不是这次长风被欺辱的太甚,本也不敢劳烦先生……”
“那两个丫头已找人看过,不过是一二境的修为,绝不会超过三境。”
“对,确实是汪鸿卓的人……我知道先生不愿与汪侯结怨,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将汪候爷支出宫去,等他回来时想必先生已经得手远遁,他找不到人,又能如何?”
“我听说先生破境在即,却苦于找不到双修鼎炉,事成之后,本宫会给先生安排一百个妙龄处子,个个国色天香,并一些田产庄铺以供先生静修,想来也尽够先生破境之用了……先生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
……
“什么,又有人死了?”
许乐刚从政事堂出来,便从鹿小狼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惊呼一声。
旁边,连一向沉默的跟块木头似的狼小鹿也插嘴道:“死的还是平乐宫的人,我和姐姐已经去看过了。”
许乐看着狼小鹿迷惘的神色,便随口猜道:“还是没有魂魄?”
狼小鹿果然摇了摇头。
鹿小狼蹙眉道:“这便有些奇了,接连两天死人,平乐宫绝不会连做两天法事,而头一天刚死了人,阴气必然加重,那第二天新死的魂魄应该留在原地才对,怎么就不见了呢?”
“这次死的又是哪个?”
许乐揉着眉心问道,却见两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居然都把目光投向了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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