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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的时候,许乐被左手的刺痛疼醒。

    清荷今天回来的时候并没能请来太医,听说是因为太医署中的太医,有的去给三皇子治疗脑袋,有的被朝中的重臣叫到府中出诊,剩下的则都被皇帝陛下召到了赵淑仪宫中。

    北迁路上,刚刚代兄登基的皇帝陛下在逃亡途中也没有闲着,一路从经过的地方上纳了十七八个女子,原准备让自己这一脉好好的开枝散叶,没想到路途坎坷,一路上死了好些,最终能陪他到达蓟城的只有五个。

    去年秋天,大军进入幽州境内的时候战事稍松,身材高挑、举止大方的赵淑仪成功怀上龙种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到了现在,算来已有五六个月身孕了。皇帝陛下对这位出身青州平原郡郡守府上的美人很是疼爱,隔三差五便要宣太医来为她诊治一番。

    至于许乐?

    一位在太医署学习的生徒向清荷问了几句情况,不耐烦的草草抓了几服草药,便把人给打发走了。

    许乐没敢吃那位生徒的药,生怕自己没被堂兄们打死,却被那艺低胆大的草头医生药死。只在左手上擦了些方嬷嬷自制的跌打药酒,连晚饭也没吃便早早的睡下,此时又被疼醒,看来方嬷嬷这次的药酒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他这边刚一翻身,睡在旁边的笋儿立刻也睁开了眼睛,转过脸来,拿清亮亮的眸子睇着他。

    前三年一路随大军逃亡,两个孩子又是先后出生,方嬷嬷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又觉得孩子们实在太小,便让他们俩做一处睡。

    到了蓟城以后,依着方嬷嬷的意思就该分开了,谁想笋儿这丫头却离不开了,每天不听世子殿下讲个故事便翻来覆去在床上烙大饼,怎么也睡不着。

    许乐也宠着她,跟方嬷嬷央告了几次,最终决定在自己床边并个小榻,安置了笋儿。

    “殿下哥哥,你是不是手又疼了?”小笋儿泪眼汪汪的问。

    许乐疼得要死,还偏要逞英雄装好汉,说道:“不疼,嬷嬷的药酒可管用了。”

    “哦,”笋儿小小的身子全部埋在被子里,只拱出半个小脑袋:“那你怎么不睡了?”

    “我饿了,我没吃的晚饭还留着吧?你让嬷嬷给我热热。”

    小丫头顿时便红了脸,仅露出被子的半张小脸哧溜一下也钻了回去,躲在被窝里闷闷的说:“你,你的晚饭,我看你不吃了,就……都给吃啦。”

    顿了顿又把脑袋钻出来,坐起身子,一边冷的直打哆嗦,一边找衣服往身上套:“我去找外祖母,让她给你找吃的吧。”

    许乐好笑的把她又摁回被窝:“咱这儿又不像皇子们那里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大晚上的她去哪儿找吃的去?你现在去找她,没得让她又数落你一顿。算了,睡吧,再过一会儿也该天亮了。”

    笋儿不安的缩在被子里看许乐,过了一会又道:“殿下哥哥,我睡不着,上次你给我讲的楚乔的故事还没讲完,再接着讲一点儿好不好?”

    许乐又困又疼,哪有心情给小丫头讲什么楚乔传,但又扛不住笋儿如同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眼神,无奈之下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笋儿转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

    “话说有一天,三皇子和二皇子吵架,三皇子一生气,便夺门而出。二皇子跑出来拦住三皇子……把门又抢了回来!”

    “……”

    屋子里静了好半天,才传来笋儿疑惑的声音:“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二皇子把门抢走了,那三皇子是不是就没门了?还是说,二皇子抢走的是他自己宫里的门?他们两人吵架,三皇子为什么要夺门呢,难道他们就是为了那个门才吵的架?”

    “……”

    看看,看看,这才是三岁孩子应该有的逻辑啊……自己装天真果然还是太失败了,唉!

    又过了一会儿,笋儿小丫头又开口了:“殿下哥哥,你说我将来能不能变得像楚乔那么厉害?”

    许乐毫不留情的打击道:“别做梦了,你这么笨,又这么馋,还那么懒,还想当楚乔?”

    “……哼!”

    两个孩子唧唧咯咯的又说了一会,才纷纷睡下。

    但许乐和笋儿都不知道,在他们醒来的半个时辰之前,一道幽幽的影子已无声无息的出了院子,如一只黑色的蝴蝶,在花树池柳间左拐右绕,轻巧无比的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

    北方早春的寒夜月朗星稀,那条黑色的影子在穿廊过院时偶然被月光照到,显现出的竟然是清荷姑娘那恬淡娇弱的面庞。

    月过中天,夜色正浓,除了巡逻的侍卫们提着灯笼,在偌大的王宫中如流萤般往来游走,大部分地方都已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但西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却还亮着一盏如豆的灯光。

    灯光不是亮在五间上房中会客用的正堂,而是在主人休闲安睡的梢间,也就是所谓的内室,一般只有极为相熟的人来了才会被让到这里,说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体己话。

    清荷姑娘一袭黑衣,穿的犹如话本里的夜行侠女,此时正袖手站在一道黄梨木雕花槅扇外面,向里面的那个身影回话。

    灯光昏暗,再加上槅扇上的镂空实在小的可怜,并看不清里面那人的面容,只能从声音里判断,这是一位中年以上的宦官。

    只听那宦官尖细的嗓音淡淡的传来:“这个月检查过了吗?可还是九窍不通吗?”

    清荷姑娘垂首说道:“今天他和皇子们打架,借着搀扶他的机会我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还是一窍也没有贯通。”

    宦官嗯了一声,吩咐道:“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变化最快,你可要给我盯仔细了,一旦通了窍穴,必须即刻向我禀报,这件事可是陛下亲自过问的,若是因为你粗心大意坏了陛下的事,有什么后果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清荷姑娘点头称是,顿了顿,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大人,虽说很多人从出生到成年,在生长的过程中有可能会贯通那么一个两处窍穴,但像他这种九窍全部堵塞的情况,就算是通了一两窍,他也还是不能修行的。奴婢实在不知,为什么陛下会对他如此在意。”

    尖细的声音立刻便沉了下来:“不该问的别问,你只需盯好他即可!这件事不能让多余的人知道,否则仔细你的小命!”

    清荷连忙把头垂的更低,惶然道:“是,奴婢多嘴了。”

    “嗯。”

    宦官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段日子可还太平?”

    清荷答道:“回大人的话,这段日子院子里太平的很,没有外人来寻他,也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

    “还是不能放松,那些人都狡猾的很,而且应该都是修行者,那院子里就只有你这一双眼睛,一定要警醒着点儿。”

    “奴婢明白。”

    槅扇后静了片刻,中年宦官拿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突然问道:“陛下定都之后,日子安逸了些,这段时间宫中生出了一些传言,都说他很是早慧,三岁的孩子往往说话做事连七八岁的也比不上他,你跟了他已有两年零八个月了,你觉得他如何?”

    清荷想了想,道:“确实比一般的孩子聪明不少,也懂得些伏低作小的手段,但也不像宫里传的那么神。我依照您的吩咐,故意激起皇子们的怒火,试探了几次,他虽然能忍,但是被打的狠了也会奋力反击,也会不管不顾的拼命,就在今天他还用砚台砸破了三皇子的脑袋,撞断了他的鼻梁。他若是真有传言中说的那么早慧,明知道陛下对他的态度,又怎敢如此不留余地?”

    顿了一顿,清荷又说道:“以奴婢来看,外面那些嚼舌根子的把他传那么神,一则是因为他如今的处境,也确实是逼的他要快些成熟懂事起来,就算一开始没那么老成,被皇子和女官们欺负的多了,自然遇事就会想深想远些,行事说话也会多加克制。二则,方嬷嬷毕竟是官宦出身,又做过先王后的乳母,教导孩子很有些门道。三则,三则……”

    她停下话头,瞧了眼槅扇背后。

    槅扇后面的宦官替她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三则,先王殡天才三年多,他生前的威望在幽人心中大过了天,虽说宫中的人换了几批,但总还是有一些死心眼的喜欢传他儿子的闲话,盼望着虎父无犬子,传来传去就难免有些言过其实……这本就是事实,你是我的心腹,没什么不好说的。”

    清荷低声应道:“是。”

    槅扇后又静了一会儿,问道:“他不会疑心了你,故意在你面前装愚守拙吧?”

    清荷嗤的一笑,道:“大人这可说的越发玄了,他到底才刚满三岁,我跟在他身边时他更是连一岁都不到,那么小的孩子连人都还认不全呢,如何能看出我的心思?更别说什么装愚守拙了……难道他是个妖怪不成?”

    宦官点头,幽幽道:“这世上的人总爱传一些玄的虚的,说什么天下有最聪慧者,生而知之,但我从未见过真的有这种人存在。就算是先王,已经称得上人中龙凤,三岁时也只不过是个贪吃贪睡的孩子而已……是我想多了。”

    清荷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奴婢是说,既然陛下这么不放心他,为何不直接弄死算了,留着他还要看着他,岂非麻烦?”

    中年宦官摆了摆手:“陛下留着他还有用处,这其中的关节你不用知道,你只需看好他即可。对了,明天会有人传他和皇子们修行之法,你要特别注意他的情况,一旦他与天地元气有了相互感应的苗头,务必要第一时间来告与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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