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江宏涛憋了半天，憋出来三个字。
“我要对不起有什么用？”江婳想笑，但是看着现在的他又笑不出来。
她刚才的怒气就像一个气球，吹到了膨胀的时候，正要憋最后一口气吹到最满，结果突然被一根针刺破，一片狼藉。
对不起这三个字，就是那根针，让江婳突然觉得无力。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算了，她想。
“你要多少？”她问。
“什么？”江宏涛整个人都木木的。
“你想要多少钱，才能不再去录制视频出卖我？”江婳直接问。
听到这句话，江宏涛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江婳跟他的视线对上，平静道：“又或者说，你需要多少钱，才能过完下半辈子？我不喜欢分期付款，不如一次性全款付清？”
江宏涛的眼眸微颤，指尖控制不住地开始小幅度抖动。
他一把摁住自己的手，又回过头去。
外面正是艳阳高照，他们这边没有空调，江宏涛却觉得格外的冷。
彻骨寒冷。
江婳等着他的回答。
这段父女情分，真的就到此为止了最好，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不再为任何事情产生交集。
她就当是替原主，尽最后一点孝道，尽管这听起来让人耻笑。
江宏涛没出声，他的眼睛还是看着那边地工友，但是此时眼神不再聚焦，变得无比虚无和模糊。
两个人之间就这么安静着。
其实说来可笑，将近三十年了，他们父女俩
，还是第一次这样安安静静坐着，没有争吵，没有偏袒，没有任何言语。
这已经是他们父女二人之间难得的平静，没想到是在这种环境之下。
“你想好了吗？”过了半晌，江婳问道。
江宏涛两手搭在膝盖上，他的背已经开始佝偻，这五年他也瘦了太多，被生活折磨着，从背后看过去，会发现他真的瘦了好多，也苍老了好多。
江婳唯有一声叹息。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清爽的小白鞋来到他身边，和他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爸。”她最后喊一声。
江宏涛身形开始颤抖，这声“爸”，真的太久太久没听到了。
上次听到她这样喊，已经不记得是多久前了。
“你好好想，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想好了打给我。”江婳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又拿出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随后放到他旁边。
撑着伞的美女靓丽地来，安静地离开。
江宏涛一直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微微低下头去。
地上的一块泥土突然被晕湿，随后有不间断的水珠砸到泥土里，开出一朵朵进小花。
江宏涛拿过那张写了江婳号码的纸，他放在手里仔细看了很久，然后突然把它撕掉了。
他把碎纸片揣进口袋里，擦了擦眼睛，接着打起精神，重新加入了工友们……
一天繁忙的工作直到很晚才结束，江宏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却罕见地发现客
厅亮着灯。
他开门进去，妻子和女儿正坐在沙发上，齐齐朝他看过来，眼神不善。
“怎么了？”他脱掉满是泥土的鞋，换上了一双凉拖。
这拖鞋陪伴了他很长时间，后脚跟都磨的快见底了。
但是还能穿。
江梦茹当着他的面把银行卡扔在桌子上，语气满是愤怒，“说好的五十万呢？到现在还没到账，一天过去了，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自己把钱私吞了？”
江宏涛也很震惊，“不可能啊，说好的五十万，当天到账的。”
他也急了，走过来拿起银行卡，“你去查过了吗？万一是延迟了呢？五十万护士小数目。”
“我去查了，手机没短信，卡里没钱，还是0，我都已经约好姐妹出去玩儿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难道要让我食言吗？”
江梦茹非常不高兴，看江宏涛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怒和嫌弃。
这么不会赚钱的男人，怎么配当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就该是程振山程叔叔那样的。
只可惜，程叔叔这几年在国外，一直没回来，也跟她断了联系。
思及此，江梦茹看江宏涛就越发不顺眼。
“我限你一天的时间，明天，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看到卡里有钱，一定！你听到没有？”
她指着那张卡，凶狠地瞪着他。
江宏涛：“……”
他一脸为难，但是面对女儿的逼迫，他又不得不答应。
“……好。”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江梦
茹总算满意了，甩手就进了房间，门被她关的震天响。
她进去后，江宏涛在床边坐下。
林慈娇看他神色不对，连忙安慰，“老江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梦茹就是这样，心直口快的，不懂得变通，你可千万别生她的气啊。”
“嗯。”江宏涛闷闷地应道。
林慈娇见状，赶紧坐到他旁边，亲密地挽着他干瘦的手，努力不让自己的排斥表现得太明显。
“宏涛啊，梦茹就是年纪还小，从小被宠坏了，当初谁能料到五年后我们会变成这样呢对吧？所以她心里肯定有落差，脾气就难免暴躁了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林慈娇笑着，握住他满是脏污的手，忍着嫌弃放在自己手里，她表面上表现得很是体贴。
她语气温柔地道：“咱们一家人，只要在一起，以后一定会好的。”
被她这样哄着，江宏涛脸色终于好了些。
“我没伤心。”他握住妻子仍然纤细的手指，看着她风韵犹存的脸庞，忍不住道：“让你们母女俩受委屈了，愿意陪我吃苦。”
“哎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梦茹从小就在你身边，咱们就是一家人，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林慈娇笑着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双肩膀已经再也不能让她产生依赖和安全感了，他不能再为她遮风挡雨，他是真的老了。
林慈娇闭着眼，还能回想起他们夫妻以前的日子。
鲜花美酒，珠宝华服，上流社会，
金钱至上。
那样的日子，她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林慈娇有些不甘。
江宏涛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委屈了她。
江婳说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养着娇娇和梦茹，就凭她们五年来不离不弃，他也认了。
他闭着眼，闻着妻子秀发间传来的香味，在这样的温柔乡里，他暗自做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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