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参见父皇。
萧云瑞袍裾微掀，跪倒在地。
免礼吧。
成帝温声叫了起，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他的面色，心里一动，语气越发柔和：朕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可需要传太医？
他关切的问道，仿若寻常百姓家里的普通父子一般。
儿臣无碍，可能是这几日有些累了，父皇不必担心。
萧云瑞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恭谨却不亲近，似君臣多过似父子。
那就好。
成帝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淡，随即将此事揭过，顿了顿，似有些感慨道：说起来，这次父皇能够顺利脱险，要多亏瑞儿你事先通风报信，才让父皇逃过了一劫，没有惨死在叛军的刀下，父皇真的要多谢你才是。
叛乱一事，面前的一国之君，至今想起，似乎仍有些心有余悸，对面前儿子的相救，仿佛也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与庆幸，一片诚恳之色。
父皇言重了。
面对成帝的谢意，萧云瑞脸上却殊无任何受宠若惊，又或是因此拿腔作势，他一如先前般恭谨而疏离，只道：儿臣同父皇，不仅是父子，更是君臣，无论身为人子，还是臣子，父皇有难，儿臣都理应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本就是儿臣应该做的。
这些道理，说起来容易，但是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多少？
成帝似被他的这一番话所触动，微微叹了口气。顿了顿，他似想到了什么，不由抬眸看了对面的儿子一眼。
只听他紧接着话锋一转，道：况且，这次叛乱之事，还牵扯到你母后同外祖家，你能做到不徇私，不同流合污，还转过头来大义灭亲，维护父皇，实属难得。
成帝毫不吝啬的夸赞着他的举动，显是对他在此事上的表现，还算满意。
其实，萧云瑞的反水，包括他的通风报信，这一切，都在面前男人的意料之中。对这个大儿子，他虽然向来不算亲近，却也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为人忠直，断不会做出欺君罔上、叛国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大胆的将他作为后着给皇后和百里家致命一击的原因。
而萧云瑞也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如今百里家的势力，已几乎尽数被他连根拔起，少了这样一个心头大患，他晚上睡觉，都能够睡得安乐些。
当年，百里家助他登上了皇位，的确不假，可是他也给了他们足够的回报——他娶了他们的女儿为妻，纳她为皇后，紧接着连她生下的孩子，都被封为了太子，对待百里一族，更是荣宠不断，他封百里奇为护国公，允百里家世袭罔替，各种金银珠宝，田产铺子，更是源源不断流水似的赏赐到国公府，在他的扶持下，百里家俨然已成为楚国第一大族。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太多的恩宠，反而越发滋生贪念，这些年，随着百里家的势力不断壮大，甚至有隐隐威胁社稷之态，成帝也因此对百里家越来越不满，及至彻底动了杀念。
他一直在找一个这样的契机，让他可以顺理成章的削减百里家的势力，甚至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很显然，太子与梁国公主大婚那日，百里无忧莫名其妙闯入他们的寝宫，并且同那梁国公主有了肌肤之亲一事，恰好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那日之事，虽非成帝出手促成，却是他十分乐见其成的，紧接着那梁国公主失了踪，嫌疑也再次指向百里无忧，所以，哪怕疑点重重，哪怕心里清楚捣鬼的另有其人，而非百里家，成帝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其革职查办，为的就是挑起百里家的不满，促使他们做出激烈之举。
百里无忧果然如他所料，沉不住气，再加上身边的人，适时的一番推波助澜，便定下了谋反大计，之后的事情，便所有人都知道了。
如今，只剩下一件事——
瑞儿，你是不是怪父皇对你母后，对你外祖和舅舅，太过冷酷，不近人情？
成帝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儿臣不敢。
面对他的试探，萧云瑞却一片坦然，直言道：谋反一事，本就是母后和舅舅他们有错在先，怨不得别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结果，也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儿臣若是要怪父皇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三弟。
成帝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暗暗留意着他的神情，但见他容色平和，不怨不艾，当真是言为心声，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
成帝顿时放心了不少。
朕知道，你一向最懂事明理。
成帝慈爱的拍了拍面前儿子的肩膀，顿了顿，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声叹息：只是，现在朕却有一个难题，不知该如何解决。
是与儿臣有关吗？
萧云瑞问道。
你看。
成帝回身将桌案上的奏折，递给了他。
萧云瑞翻开其中一本，细细看过。
这些，都是大臣们上表让朕废黜你这个太子的奏折，朕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成帝一边觑着他的面色，一边叹道。
萧云瑞脸上却殊无异色，平静的很。
大臣们没有错，母后与百里家谋反在先，儿臣自然是不能再做这个太子的。
萧云瑞直接跪倒在地，道：请父皇废黜儿子的太子之位。
成帝没有想到他竟然主动要求废了他这个太子，眼中情绪一时有些复杂。他忽然想起萧云琅对眼前之人的评价，一片赤诚之心，如今看来，他这个大儿子，倒果真称得上这几个字。
成帝心中顿时一动。再开口之时，不禁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朕也知道，你没有参与谋反，但百里家到底与你息息相关，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朕也只能将你废黜。
语声一顿，成帝一番沉吟，道：你虽然不能再做太子，但朕封你为平王，如何？
儿臣领旨，谢恩。
萧云瑞本就对皇位无心，如此这般，倒也算是求仁得仁。
好孩子。
成帝亲手将他扶起，与此同时，放下了心头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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