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书斋作为京中最大的书斋,会试将近,门口聚集了不少为家中考生置办物品的顾客。
霍念卿今日出来,也是为着帮江羡鱼采买一些笔墨纸砚,因会试前前后后总共为期九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套好的文房四宝,对一个会试的学子来说,就好比战场上杀敌制胜的将军手中的利刃,自然要好好挑选。
霍念卿特意选的都是最好的,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每一样都是她一一试过手感,才精心选定的。
让老板细细的将东西包了好,眼见着时近中午,霍念卿就打算带着绿翘回江府,街上的人不少,小贩们嘹亮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食物的香气飘飘散散,缭绕着俗世的烟火气。
小姐,表少爷看到你送他的这些东西,一定会很高兴的
绿翘犹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霍念卿却忽然注意到人群中一道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冯姨娘吗?
绿翘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忘了先前在说什么,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的望着那出现在此地的冯姨娘。
也无怪乎她惊讶,实在是他们没有料到会在这儿撞见冯氏,而且一开始她根本没有认出那是冯姨娘。
短短数月未见,她竟是老了十岁一般,面容枯槁,神色慌张,整个人宛如一只惊弓之鸟,瑟缩着身子,仿佛随时都会被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吓得炸毛。
绿翘看到她死死低着头,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匆匆进了一家当铺。
她去当铺做什么?
绿翘疑惑不解。
你跟过去看看
霍念卿吩咐道。
奴婢明白。
冯姨娘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过可疑,绿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自家小姐要做什么,当即也不耽搁,悄悄跟了上去。
霍念卿眸光微烁,往江府的方向走去。
——
当什么?
柜台后的朝奉眼也未抬,冷冰冰的问道。
给
当铺的柜台向来比人高,冯姨娘费了些劲儿才将手帕里包着的几件首饰犹犹豫豫的递了进去。
朝奉挑挑拣拣的检查着她要当的东西,冯姨娘焦急的等着,想催又不敢催,几次三番张了张嘴,又闭了紧。
三十两
朝奉最终报了价。
三十两?
冯姨娘脱口重复着这个数字,嗓音因为震惊而逸出几分尖利,有些刺耳。
怎么只有三十两?
她急切的想要讨价还价:光那一只钗子就不止一百两了,更别说那只金镶玉的镯子了你们分明是看我着急用钱,故意压价,是不是?
她的声音紧绷,如同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引得当铺里的其他人纷纷侧目。
冯姨娘害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份,忙不迭的往角落里缩了缩,一片惊慌失措。
柜台后的朝奉见多了她这种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冷嘲热讽:嫌我们给的钱少,你可以去别家当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这点儿破玩意儿,你还想当多少?!
冯姨娘已经不是第一次踏进当铺的大门了,自然清楚无论什么东西,到了当铺就不值钱了,若是换作从前,她一定一走了之,不,她根本就不会进当铺的门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被赶出丞相府之后,她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光,甚至不得不靠女儿接济,典当度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冯姨娘到底没有底气说一句我不当了,只能苦苦哀求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掌柜的,我真的急需用钱,你行行好,多给一些吧
就这些,你爱当不当
把手帕包着的几件首饰随意将台面上一丢,那朝奉颇有些不耐烦。
再多些吧
冯姨娘嗫喏的求着。
那朝奉却是连话都懒得跟她多说一句了。
眼见着他就要开口赶人了,冯姨娘再不敢争执,忙道:我当,我当
小心翼翼的捧着只得三十两的当银,冯姨娘跌跌撞撞的出了当铺的门。
一想到这么点儿银两,连利息都不够,她不禁悲从中来,只麻木的走在街上,恍惚间,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嗓音——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都是最上等的锦缎,颜色也鲜亮,咱们这儿可是京城头一份
布店的老板,殷勤的向着面前的夫人推销着。
都包起来吧
一身锦衣华服的妇人浅笑着应道。
冯姨娘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娘家嫂子。
大嫂
冯姨娘宛如溺水之人骤然得见一株救命稻草,迫不及待的就扑了上去。
她的突然闯入,叫柳氏顿时吓了一跳,旁边伺候的丫鬟,立即挡在了她面前,厉声呵斥道:哪来的疯婆子,冲撞了我们夫人,你赔得起吗?
被一个丫鬟骂疯婆子,冯姨娘一下子怒了:你骂谁疯婆子?!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敢这样跟我说话!
小丫鬟一怔,防备的看向她,这一看不要紧,大惊失色:姑奶奶?
柳氏这也才看清来人,却也是如丫鬟一般惊了惊。不怪乎他们先前没认出她来,眼前的妇人,发髻凌乱,脸容是浓重脂粉也藏不住的灰败,唇瓣干裂,眼里布满血丝,整个人都透着股粗鄙气,哪还有昔日半分娇柔美艳的样子?
原来是妹妹你啊
柳氏抬手捋了捋发髻,漫不经心的招呼道。
大嫂
冯姨娘自然能够瞧得出她的冷淡,强忍住心头愤恨,竭力压抑着脾气质问道:我前些日子回家,怎么你和大哥一直都不在?
之前她走投无路,也曾回过娘家,却被门房连轰带赶撵了出去,她甚至连兄嫂的面都没见到。
回家?
面对她的质问,柳氏却故意装出讶然的模样,道:妹妹你家不是丞相府吗?哦,我差点忘了,妹妹你早已经被赶出了相府,如今连姨娘都不是了
她言辞之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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