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枪响。
扑通一声,一具尸体面朝下躺了进来。
努尔哈赤一声冷笑,翻身下地,用脚一蹬那尸体,尸身翻转过来,脸正对着他。
只这一眼,吓得他魂飞魄散。
这人,他认识,正是他的护卫塞尔黑。
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刚要大喊来人,脖颈下一凉,一把短刀抵住了他脖子。
吓得他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沉静片刻后,用极冷静沉着的声调,问:“不错,能让我知道你是谁吗?”
此时用刀逼住努尔哈赤的人正是骆虎,他压抑不住心头的狂喜,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拿获了努尔哈赤。
他狂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已死人一个,我,骆虎,骆家儿郎!”
骆虎说完这话,一脚将努尔哈赤踹倒在地,用脚死死踏住对方胸口,就要提刀就斩。
“慢,你义父没告诉你,熊疯子必死吗?”
努尔哈赤眼见刀锋刀下落,忙拼死大叫出这句话,这一下,让骆虎的刀生生停在空中转而刀锋一扭,问:“什么意思?”
骆虎没想到这努尔哈赤临死说这么一句话,他关心熊经略生死,便出言忙问。
“你放开我,我有封信交给你,你看了,再杀我也不迟!”
骆虎听了他这句话,转念一想,此时这帐中就自己和努尔哈赤,反正自己抱的必死的心,也不急于一时。
他便抬脚,却依然用刀指着努尔哈赤,威胁道:“你可别耍花样儿!”
“哼!刀在你手上,我又怎么跑得了!”
努尔哈赤站起身背对着骆虎,被对方一脚踢过来,向前踉跄几步,听到对方厉声催促:“快把信给我!”
努尔哈赤慢吞吞打开抽匣拿出一封信转手给了他,骆虎夺过来,可那抽匣除了信,还有一把已上了瞠了火铳。
这是范文呈带回来的一支西班牙短火铳。
他虽然折了不少银子,也就只带回这么一枝世界上最先进的火枪。
骆虎关心熊廷弼的事,想到他刚东山再起,便有人在背后捅刀子,他怎么也无法容忍。
拆开信一看,立刻傻了。
粗粗几行字,内容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原来写信的人正是有东林党背景的王化贞,只不过此人又投靠了魏忠贤。
他居然已和努尔哈赤约好,将广宁城以及附近的堡垒全出卖给他,这样做的目的,也仅是为了排挤走熊廷弼。
骆虎看到这里,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刚一抬头,忽然被火枪指住。
“别动,骆虎,骆家儿郎,这会是你看到最后的机密!”
努尔哈赤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外面有人大叫,“护卫死了,大汗,大汗……”
外面那声冷不丁的喊叫,让努尔哈赤一分神,忙答:“刺客在我这儿?”
骆虎头一摆,轰的一声响,火星溅到了他脸上生疼生疼,耳朵一下就炸聋了。
短火枪打伤了一个冲进大帐的卫兵,努尔哈赤一愕,骆虎举刀向他恶狠狠砍来。
刀呼的一下,满以为能砍上,却被人一拽,刀砍在了努尔哈赤后背上。
关键时刻,骆虎被那重伤的卫士死死抱住,不由怒骂,“你个龟儿子!”
那卫士被骆虎一个后倒,刀随后向后一刺,那人顿时倒地。
甩脱了卫兵刚要举刀而上,大帐忽然掀起,几队巴喇牙兵纷纷拿火铳瞄准骆虎一通乱射。
乒乒乓乓,火光阵阵,白烟散尽之后,哪还见到骆虎的踪影。
努尔哈赤气急败坏,上前一脚踹开挡他的人,一看地上,火光下,血迹斑斑,一路滴着向前,他大手向前一指,“给我顺着血渍追!”
“父王,您没事吧?”
皇太极与代善一齐赶到,努尔哈赤转头看向他们,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顿时让这两个争大位的儿子满面羞惭。
“让你们失望了,我老了,的确该有点事,可骆家儿郎只是个小老虎,咬不死你们的父王!”
两儿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便各带领人马向前追去。
此时骆虎,身负重伤,尽管巴喇牙兵铁甲厚实,可身上还是中了几处,被碎铁片渣扎在肉上,疼得走一步,疼得直钻人心。
耳听背后有追兵杀来,一看脚下,血滴了一路,心想,真特么倒霉。
忽然一声马嘶,一匹马从他身边掠过,他忙牵手拽住,用刀狠狠刺在马腹上。
那马吃痛,一下受惊,咴咴一声惨叫,挣脱骆虎的手向前跑去。
他赶紧躲在一辆大车后,那马疯了,不顾一切冲出营门,营门外果然埋有地雷,轰,轰,几声炸响,马被炸成一团血雾,碎尸落下,又引发了一波雷响。
“在那边,在那边,刺客被炸死了……”
一队队骑兵从他身边冲出营门,耳听有人喊,“别乱跑,见红石头左转!”
原来营地外围的雷区有一条通道,是用红石头标注的。
女真人都以为刺客已死,便纷纷收归回营。
骆虎见女真人大营重又恢复寂静,黑暗,这才一步步,手脚并用,用陆地飞腾术,钻出营门。
见红石头左转,依着这记号,他顺利出了大营。
一步步踉踉跄跄,左手提着人头,右手将信牢牢捏手里,心中悲愤难以莫名。
原来,大明被人卖了。
只是因为朝堂之上的争斗,不惜牺牲大明的领土。
想到广宁,想到王化贞,想到熊廷弼,想到义父,原来这一切早有人谋划好了。
骆虎心中的疼痛远远大于浑身被打成筛子,创口带来的疼痛。
天已微亮,东方现出鱼肚白。
辽河的水却依旧冰凉刺骨,可比这辽河水更冰冷的则是人心。
骆虎内心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嘲笑他,你杀了李永芳又怎样,大明朝堂之上还有更多的李永芳,他们远比李永芳更黑,更狠。
想到这里,他一脚踩滑,火辣辣伤处被冰冷的河水一镇,顿时一阵清明,心中激愤,举刀砍秋水,秋水复连波!
“怎么会这样,杀不尽的小人!”
骆虎拼尽全身气力说出这话后,倒在了水中,血一丝一丝从他身体冒出,眼前的河水渐渐染红。
他一下觉得眼前的水越来越红,心想,这是自己要死了吗?
不死的话,怎会流出这么多的血!
他在想,我的血会流不尽吗?
他想挣扎,却没有半分力气,只觉得好累,累到想睡去。
不知不觉,他觉得眼前的河水由红变黑,越来越黑,像掉入一个冰冷的深渊。
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闪现,好似沉沉暗夜里找到了一处亮灯的人家,桔黄色的灯光是那样温暖。
一种心中深层的渴望油然而生,那是家吗?
他拼命向前奔走,果然还是西罗城城墙下的小破木屋,狭窄的弄堂里,污水横流,穿过弄堂,来到那间为他唯一点亮的灯屋前。
一推门,果然还是那熟悉的一声木门吱呀声。
门虽朽烂,可这是他在这人世上唯一为他一人打开的门。
是母亲。
她一点未变,正在残破的观音像前祈祷。
因为他来,她才转身,回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儿子,忙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紧紧抓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想放开。
“可知我多想你!”
“娘,我也想你呀!”
骆虎刚要跪下,却见娘脸色大惊,忙把他向后推,“不,你不该来这儿!”
这让骆虎纳闷死死拽着娘的手,却听娘柔声对他讲:“你别来,这儿永远也不应该属于你,但愿你永远也别来,我一人在这儿就好!”
“不,娘,我……”
骆虎还想留下,却被娘死命一推,忽然一声炸响,耳朵隆隆作响。
骆虎睁开了眼。
眼前景物由模糊渐渐清晰了起来,阳光从房顶上栎木架的横梁间透射进来。
他在疑惑自己到底在哪里,刚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酸痛。
“哟,你醒了!”
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柔柔的响起,骆虎这才看到,一个与他年龄相仿,面容姣好的女孩见他醒了,连忙跑了出去。
“爷爷,哥哥,这位壮士醒了!”
不一会儿,咚咚而有力的脚步声响起,骆虎不知道是敌是友,连忙伸手去拿刀,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甲衣,全部脱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进门来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肩背非常的宽,看得出两个人都是非常的壮实。
都是紫红色的面宠,两只眼睛非常的有神,尤其是那老者,虽然须发皆白,却并没有想出多少老态,颇有一些英雄气概。
再看那年轻人,个头足足高出骆虎一个头。
年龄看上去比骆虎还要大一些,却也大不了多少。
整个人虎背蜂腰,若是按锦衣卫的眼光看,这家伙入选锦衣卫是没问题的。
那个老者见骆虎脸上神色对他有些提防,连忙对他一抱拳,“壮士,先受我们爷俩一拜!”
骆虎纳闷了,忙问:“你看到我身上穿的甲衣,难道不害怕吗?”
“壮士别说笑了,昨晚辽河上游的女真人的大营乱成了一锅粥,说是潜伏进去了一个锦衣卫的高手,天明之时,见您趴在河滩上,我们一猜就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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