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位于东厂胡同里,有一个阴森的所在,常年不见阳光,始终处于阴暗之中。
这就是大明王朝,有着鼎鼎大名的诏狱。
没人敢到这里来,阴间的阎王殿,阳间的东城胡同,这可都连着呢!
厚重的一丈六尺高的狱墙在月光下,惨白一片。
忽然有数个黑色的身影,身手矫健,一个蹬着另一个人的肩,另一个人又踩着上面那个人的头,嗖一声,飞上了狱墙。
这家伙身后带着一根长长的吹管,四下环顾,发现有两个番子正在墙下来回巡逻。
他举起吹管,对准这两个番子,砰,砰,两下,这两个番子应声而倒,随即,他抛下了绳索。
一行人被他拉了上来,几个黑影纷纷翻墙而过。
诏狱的内部,其实就是一家一家的小院子。
即使是这些小院儿,也分三六九等。
有钱的一些罪官,只要给那些番子们一点儿好处,自然会被分到一个像样的院子。
个别的还能从逍遥楼里,烟柳巷中,找上几个姿色不错的艺妓陪伴,小生活过得照样有滋有味。
不过这银子到了这里,那就不是银子,简直就是草纸,想要获得以上待遇,怕不得每日费银几百两。
时日一长,万历皇帝也就默认了,没办法,当今皇上也是爱财如命!
这其实也是东厂来钱的一条门路,更何况万历皇帝有时候还要从中分点红利。
这世上谁不爱财?
可就可怜了那些没钱的罪官,处境就倒霉极了。
诏狱里面有十八般刑具,光是一个站笼,把犯官关进去站上四五天,基本上人就没了。
此时此刻,这些家伙就是为了寻找这些靠在墙边的站笼,要救的人十分的壮健。
果然就在靠墙一侧,一个特意打制的站笼内,站着一个高大,瞎了双眼的蒙古力士。
旁边还有几个番子在那里打瞌睡,很快就被这些人围上去,砍瓜切菜,尸体被拖到一边。
他们分工明确,一群人把这蒙古力士从这站笼里面拉出来,起先那蒙古力士不知道是自己人,正要叫喊立刻被塞住嘴。
天亮时分,关押蒙古力士的那站笼里,竟然空空荡荡。
这一下京城上下又开了锅了。
王安身为东厂提督,几乎是气急败坏,一连处死了好几个失职的东厂头目。
满城的锦衣卫,番子再一次全部出动了,来回搜检。
相比于内城乱糟糟一片,外城倒是显得很安详。
十三行省总镖局就位于皇城根下的东便门附近。
此时此刻,骆虎前来拜访。
自打进了京城以后,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是难以抽身来拜访钱老镖头生前所经营的镖局。
一来是因为事务确实有些繁忙,一桩事紧挨着一桩事的发生,再加上他之前受了伤,养伤又养了将近半月。
二来,这十三行省总镖局本来位于宣武门附近,本在内城之中,最受官府宠信。
但是钱老镖头一死,声誉大不如前,由于他死得过于仓促,几个徒弟也没有办法能够支撑起门面。
前几天又有同行雇了几个人踢馆,把个大师兄打得满嘴啃泥。
江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马上这生意一落千丈了。
近两个月来,没有成交一单买卖。
不得已,无法支付内城高昂的租金,只好搬到了城外。
这让骆虎找寻了好多天,也没有找到,如果不是镖局的大师兄亲自登门拜访,只怕他根本不知道总镖局到底搬到了哪里。
此时此刻,骆虎来到了十三行省总镖局,打眼这么一瞧,不过仅仅是三进院子,十分的破败窄小。
前院放的都是一些散乱的镖车,镖旗,以及一些刀枪剑戟,随意的到处乱放,丢在地上,任人踩过来踩过去。
议事的地方在二道院子,正厢房中,两排的屋子都住着几个趟子手,镖客。
十三行省总镖局名头倒是大的很,所在的地方,又狭小又破败,实在是寒酸的很。
钱老镖头只留下两女儿,还有两房妻妾,住在后面的那小院儿里。
此时此刻,陪伴骆虎的是大师兄夫妇俩,还有钱师爷。
骆虎见到如此惨景后,叹了口气,对那大师兄道:“来柱大哥,实不相瞒,我早该来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惨状!”
一旁的钱师爷连忙回礼道:“城内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说实话,你要是不露脸,我们也不知道,你就在骆府之中!”
“说一千道一万,没来得及给师傅扶灵,怎么着都是我的错,这样吧……”
说这话时,他便从兜里掏出了两千两的银票,这还是他那三百颗人头换来的全部赏银。
一共是三千两,他拿出来两千两,想要交给钱师爷。
只这么一个举动,一下子就让来大师兄王来柱,钱师爷都感动了,急忙推拒,“这怎么好意思啊!”
“不,不不,应该的,我也算是师傅最小的徒弟,可是他老人家走的早,走得急,好些东西,我还没来得及学!”
这时候,王来柱的老婆,也就是钱老镖头的大女儿,一下就把这银票抓了过来,笑道:“也是,我爹要不是给你们守沈阳,也不会死那么惨,朝廷一分钱也不给,这就算赏银了!”
“你怎么说话呢?”
钱师爷有些恼怒的看了一眼她,可是当着外人,也不方便说什么,只好讪讪一笑,气氛一度显得非常尴尬。
骆虎何尝不知道,钱老镖头一家其实是对他有些怨气的。
既然人都进京了,一连两个月不来拜会,的确说不过去,更何况自己还是钱老镖头的关门弟子。
他连忙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对,您说得对,这样吧,马上我就要进宫陪王伴驾,我一定抽空在皇帝面前提上一下,说不定会管用!”
他这句话一讲,钱老镖头的大女儿,王来柱,钱师爷,马上眼前一亮,像是燃起了希望,可也难弄清楚,对方到底是只是说说而已,还是确实有这想法。
“那敢情好,你可不知道,我师傅的小妈,见师傅一死,把柜上的钱全卷跑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王来柱这个人倒是心直口快,钱老师爷忙制止住他,对骆虎一拱手,“您见笑了,都是见不得人的家事!”
“不,是您见外了,我也算是钱老镖头的关门弟子,出点力也是理所应当的,你们放心,还会让你们搬回来的!”
骆虎这番话算是让钱师爷和王来柱以及钱老镖头的大女儿彻底放了心。
他们一个个喜形于色道:“哎呀,这就有劳您了,说起来,这世上,从来都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您放心,您一个人在京城无亲无故,这就是您的家,有什么难处对我们说!”
骆虎听了这话也是十分的欣喜,毕竟自己在京城有了另一个家,而且这个家完全没有必要讲究那么多的规矩。
都是一些江湖儿女,性情行为极为乖张,在这地方,自己想坐就坐,想躺躺就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岂不是更为随意。
刚听到他们这样讲,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件事情,对钱师爷讲:“我这几日对那师父留给我的功法当中,轻功提纵术,习练的极是不明白,对于书中所讲的,陆地飞腾,狸猫登枝,还有什么蹬萍……”
他话说到半截儿,又被钱师爷笑着打断道:“这个我最擅长,赶明儿你还来,必定教会你,可是那个蹬萍过河,那就难了,那可是上乘的轻功,就算是我大哥在,他也能未必能够做好,这个你得另拜名师了!”
骆虎听到这里,极为欣喜,马上站起身,向他一拜,“那就感激不尽了,不过,你们镖局接触的人多,可曾听说,东虏那边派了细作过来!”
“这件事情啊,好吧,我可以代为打听,还希望你进宫陪王伴驾之后,能够在皇帝面前,多提点一下十三行省总镖局,毕竟我钱家,实在是付出不少!”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交换,但是钱师爷的这番话,也不算框外,要求合情合理,更何况自己已经代为答应了,他点了点头。
骆虎也自思那武元春残党,经过上一次,他们刺杀皇帝失败,本身的实力也受到重大的损伤。
按说这么多人进来,不可能没有一丁点风声。
锦衣卫和番子尽管是非常厉害,可对于藏身民间的细作,也难以侦探到。
谁知道这些家伙,藏身哪个老百姓家中,任你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分身处处都能查到。
因此他也要求钱老师爷帮着出力探查,其实这也是相互之间的事情,只要把十三行省总镖局捧红了,江湖上的那些剑客,剑侠,名人义士,各大镖局的趟子手们,都会争相过来投奔。
人一多就好办事,人多了耳目自然就多。
更何况投奔过来的,都是一些江湖豪杰,他们的本事肯定都在锦衣卫和番子之上。
通过他们必定会追查到锦衣卫和番子所追查不到的事情。
尤其是骆虎向钱老师爷特意提到,要寻找一个,左手老是空抓三下的男人。
可是骆虎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说话的当口,一个在内城的黑暗的角落里。
一个男人正在伸起他的左手,他仔细的看着观察着这只手,即使是强迫自己这只手尽量别动,可是这只不听话的左手,还是不自觉的空抓了三下。
仿佛这只该死的左手,是别人的,既然是别人的,那男人就提起了一把刀,嚓的一下,血花溅落,左手飞起,他惨叫得捂着断手,跪在地上,满脸都是阴惨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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