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
寒风呼啸,李窝头看了一眼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呸的吐了一口唾沫。
那唾沫随风飘散,居然成了一个个的小冰凌,随着那雪花散落在远处。
他心中不由得咒骂道,什么破天气,什么破地方!
他心中似有无限的怨恨,无处发泄,他拼命的用双手抓着铁镐,狠狠地刨向地面,挖出一个个的小坑,放进一个个圆形的地雷。
说起这地雷,其实,就是一个个圆石球,将里面掏空,放进火药,用蜡封了口,引出药线,插入一个个的竹管,连接到坡下。
完成这一切以后,再用土盖住,为了加大爆炸的杀伤力,还有威力,往往还铺上一层火药棉,铺上乱石子儿,铁钉,铁砂等物。
杀伤力可以说是非常的变态,极为有效,可就有一样不好,那就是铺设极为麻烦。
正是李窝头在城外铺设地雷的还有众多的沈阳城的军民,其中就有投奔过来的罗汝才。
这家伙,许是干活干的累了,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一个避风的角落里,呼呼大睡。
而李窝头因为新近丧母,心情变得极为不好。
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掉落到空中,四处无依无靠,心中的世界已灰暗一片。
而在远处站的骆思恭,无奈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自从李窝头的娘死了以后,他就发现李窝头根本就不能一个人独处。
只要这小家伙一个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就会不停的抹眼泪。
自己也算是堂堂的七尺男儿,更何况还是锦衣卫的四品官员,大风大浪见了这么多,可要见到这一幕,还是不住的辛酸。
他发现李窝头绝对不能一个人呆着,不是哭,就是发呆。
他知道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如今的李窝头就好似行尸走肉。
他从前自己费了老半天劲儿割下的那些人头,有的几乎就是拿命去换来的,居然都被他扔进了火堆里。
当时的情景,别说是骆思恭了,就连一旁的熊廷弼也难受的别过脸去。
骆思恭看了看一旁早已冻成冰坨的饭,问旁边那个仆人道:“他还没吃饭吗?”
那仆人沉默的点了点头,回答道:“大人你得劝一劝他,这孩子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没喝一口水,还每天干着那么重的活,每次最后一个才回来,人都傻了,不叫他,他就不回来!”
“我知道,把这饭倒了,再做上一顿,送过来!”
“是,大人!”
那仆人遵命,拿起空食盒,回了城。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来了,嘈杂的争吵声,叫骂声,打斗声,他连忙抬头去观看,这才发现李窝头和罗汝才两个人,抱到一块儿,滚来滚去。
他连忙走过去劝解,却发现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根本就调解不开。
“格老子的,老子在这眯一觉,关你屁事!”
“凭什么大家都在那儿干,就你一个人在这偷懒!”
“老子愿意,猫起蒸子替狗干,你多管闲事……”
砰的一拳,罗汝才的脸上被李窝头用石头打了个满脸花,霎时,血就流了下来。
罗汝才因为疼痛,连忙用双手捂脸,这就中了李窝头的诡计,因为这一招是刘大刀教过他的,只见他趁着对方低头的瞬间,用膝盖狠狠的顶了上去。
嗷嗷的一声惨叫,罗汝才仰天倒在地上,也就在这时,李窝头才注意到这家伙裸露的肚皮上,竟然有一圈红色的胎记。
他不知道,只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让他无意中死死记在心里,很多年后,因为这一眼,而救了他一命,也差点儿立下不世的功勋。
此时的李窝头已经势同疯虎,挥舞起锄头,就要朝罗汝才的头上砸下去,幸亏别人一拽,那锄头当的一声打在罗汝才头颅旁边的青石头上,石块儿应声而裂,碎成了几块,吓得罗汝才惊声惨叫。
骆思恭连忙扑上去,把李窝头紧紧的抱住,直到过了好半天,这家伙才慢慢冷静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后,一把将他推开,又拿起锄头走了。
而罗汝才这才敢慢慢站起来,见了李窝头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可能都拐了好几道弯儿了,才敢跳着脚,小声咒骂道:“你个没娘养的……”
“你说什么?”
骆思恭听到这话转过脸来,一脸阴冷的看向他,吓得他连忙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小心的抽过骆思恭脚下的锄头,干活去了。
这个时候,熊廷弼带的几个钱老镖头的是徒弟,还有邱老东家,来到了骆思恭的身边,见到这一幕以后,叹了口气,“他还没吃饭吗?”
“没有,都三天了,和个铁人一样,干起活来不要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本来他娘把他交给了我,我还是他干爹呢,他一声也没叫过!”
骆思恭的脸上满是落寞。
“那个不着急,你去告诉他,我命令他吃饭,马上就要打仗了,我可不希望有人饿死!”
“好吧,这孩子真是倔强的可以,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还就是放不下他!”
骆思恭远远地盯着李窝头正在挥锄刨地的身影,那小小的身躯居然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真是让他惊叹。
忽然就在此时,熊廷弼像想到了什么,一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说他能不能当锦衣卫啊?”
“他?”
骆思恭仔细的看了看李窝头的身影,脸上陷入了沉思。
“这小家伙,身体好得很,人又有机敏,钱老镖头说他,是个学武的好材料,难道他不能当锦衣卫吗?”
“可锦衣卫要的是,宽肩窄腰,俗话所说,熊肩蜂腰,螳螂腿,必须有极好的耐力,马上可以吃喝,睡觉,三天不吃饭,不睡觉,还能打死狼,他……”
骆思恭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回头看了一眼罗汝才。
就见这家伙比李窝头还要高出那么两个头,身形又宽又胖,足足能分李窝头两个人,居然会被李窝头打的满地找牙。
熊廷弼对他会心的一笑,“这孩子的肩膀很宽,腰也很细,至于你说的能打死狼,我还无从分辨,但看看罗汝才,我看行!”
骆思恭点点头也知道,这时他才注意到,以李窝头的条件入选锦衣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时钱老镖头的徒弟,走过来递给骆思恭一本厚厚的书,一旁的邱老东家无奈的说道:“相与们催我回去,这本厚书是钱老镖头留给那位小英雄的武功秘籍,趁着仗还没打起来,我就想与熊大人,骆大人告辞了!”
骆思恭和熊廷弼一听这话,想到邱老东家这一次出来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折损了货物,就连银两也没留下一分。
熊廷弼想了想,事情大概还不能做这么绝,连忙拉住他说道:“邱老东家借我的五万两银子,算是解了我一时燃眉之急,熊某人不是不借不还之人!”
邱东家没想到熊廷弼居然还会提到还钱,不觉得心中非常的振奋,但是脸上的神情还是不敢表露出来,极客气的说道:“哎呀呀,这是保家卫国,应当的呀!”
“快别这么说,如果没有您的五万两银子,我这个辽东经略,登时就揭不开锅,您也别客气,皇上已经给了我三十万两银子,还有一百万两银子,明天李如柏带着一万人马就会送来,您的五万两银子算是我借用了一下,如数奉还,当然还有利息,规矩我是懂的,每天按着三钱三分的利市,一共租借了您十五天,还有您的那些货物,一定会折价奉上!”
这番话一说出,邱老东家算是喜出望外,他万没想到,本以为这一趟已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哪料到柳暗花明,就这么兜兜转转,自己暗想,每天三分三的利市,已经比平常市面上的利市,还高出了一分,里外里不但没赔,这还算是大赚了。
当下他的心就异常的振奋,双手死死地握住熊廷弼的手,上下来回摇动着,好半天感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熊大人,啥也不说了,太让人意外了,以后我还来,只要,您还在辽东,我愿意为你驱驰,任凭吩咐,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我牙崩半个不字,那特么就不是人!”
邱老东家已经感动的原形毕露了,熊廷弼大手一挥,笑道:“我老熊,打仗或许不如杨镐,但要说到如何经营辽东,想尽一切办法把那努尔哈赤挤兑地在辽东无法立足,还是可以的,我不是没有整治过他,只要朝廷给我时间,不要让人在后面牵绊我,最多三年,会把努尔哈赤打回原形!”
熊廷弼的这番话虽然是对邱老东家说的,但在骆思恭听来就觉得有些不靠谱。
他怎么也难以想象,辽东的局势已经烂到这番模样,熊廷弼说三年复辽,这怎么可能?
虽然熊廷弼并没有直接明说三年就能让辽东恢复原样,但至少在这三年之中,会把女真人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光想想就让他振奋不已,只是不知道熊廷弼该如何实施呢?
正在他们在关城外,与邱老东家一一话别时,就听到远处一声炮响,轰的一声,冒起了冲天水柱,直入云层。
远处的斥候慌慌张张打马而来,在马上就对熊廷弼高声叫道:“回禀大人,皇太极的人马,在浑河那边试炮,那炮叫个大呀!”
熊廷弼听到这声音,脸都变了颜色,连忙转过头来向远处望去,惊声叫道:“这,这是铁岭城一对儿五千斤的平虏将军炮呀,我怎么把它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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