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买的这座小岛不算大,但盖二十来套房子还是绰绰有余。
建筑图是她亲自设计的,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一套房子从开始到完工,不过几天时间。
一个月后。
原本只有一座房子的小岛,建成二十八套房子。
房子建成那天,她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她还活着的那三个战友,自杀了。
挂断电话后,她眨了几下眼睛,看向院子角落静静立着的军官,没什么血色的唇,往上勾了勾,笑容特别的淡,声音特别的浅:
还是只剩下我一人了。
房子建成后,战友们搬离南星的住处,开始独自生活。
南星又定了三个机械人,和后面死去的战友一模一样。
曾经的三十人,终于重新聚在一起。
小岛上渐渐多了些人气。
军官还被放在墙角,南星进进出出,都能看见他。
二狗子每天都会擦拭军官身上的灰尘。
南星不在的时候,它就搬个小板凳,跟军官絮叨在虚拟世界的事儿。6
有时候,南星在岛上无聊了,会继续带着二狗子去虚拟世界做任务。
二狗子挺喜欢这种生活的,比它以前在系统世界中有趣多了。
日子便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
南星四十岁的时候,彻底离开恋爱系统。
她已经没精力再去做任务,如今的她,只想平平静静的过完下半辈子。
这次,主神没为难,同意了她的退休申请。
那年,南星去了趟公墓,跟傅哥喝了一晚上的酒。
喝醉了,两个人就囫囵不清的各讲各的事,傅哥第一次说起他的兵种。
维禾口兵,跟南星一样,几十个战友,死的死,疯的疯,就剩他一个人还好好的。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老天是不是看我们不顺眼,才会让我们是活下来的那个人。
喝醉的傅哥,拿着酒瓶子指着茫茫夜空问南星。
南星在旁边笑。
谁知道呢。
可能真的是看他们不顺眼吧。
第二年,南星在军官忌日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公墓,墓园换了新的守墓人。
那时,她才知道傅哥死了。
南星也不知道当时心情是什么样的,她就在墓园待了一天一夜。
退休后的南星,投资了一个研究室,成为该研究室的工程师。
日子比起之前稍显忙碌,但还算充实。
每天回到住处时,都是夜幕降临时。
夜色静悄悄,院子里有不知名的虫子叫着: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寂寂寂寂寂寂寂——
叫到最后,也不知道它们叫的是什么寂。
院门口,二狗子在等她。
墙角里,军官也像是在等她。
星星,你们在研究什么项目,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对于南星投资的研究室,二狗子很好奇。
一些小项目而已,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南星一如既往的敷衍隐瞒。
叹口气,二狗子满脸失望:
好吧。
南星五十五岁的时候,从实验室退下来。
她彻底的闲了下来,开始了自己的咸鱼生活。
每日就跟战友们钓钓鱼,晒太阳,偶尔来兴趣了,就带着二狗子去旅游。
她有个人微博,经常在上面发日常。
但在那些日常里,除了二狗子跟战友们,南星从未发过自己的照片,连关于她的一点儿资料都没有。
小岛上也没有,甚至,整个互联网上,都没有她的一张照片或资料,干净的就像她从未存在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她给自己的Id设了不能关注不能留言不能转发的权限。
恋爱系统关于她的记录,也被主神修改了。
她把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都抹除了。
在七十岁的那天早上,战友们和二狗子都聚在了她的小院子里。
他们为她办了一场很热闹的寿宴,大家都很开心,从早上闹到晚上,笑声没停止过,一直到所有战友和二狗子因没电自动关机后,小岛才安静下来。
它们是太阳能充电的,所以南星没着急给它们接电源。
坐在院子里,南星抬头看天,星星繁密,闪闪的,特别亮。
她坐了很久,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这些年的一些琐事。
直到被夜色的凉气冻的受不住,才从口袋里掏出芯片,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一个一个插进战友们包括二狗子耳朵后的隐形接口内。
这个芯片就是她在实验室研究的项目。
清除只关于她的记忆。
这件事情,她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她是人,二狗子从前是系统,现在和战友们一样,都是不会生老病死的机械。
她不想自己的死亡,会对它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那就当做从未相遇过。
芯片会在明早第一缕阳光照在它们身上的身上那一刻启动。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再不会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已经苍老到行动缓慢艰难的她,走到院子墙角处,抬手,轻轻擦去军官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把智能遥控滚轴装上去: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等人的。
但她一等,就是几十年。
却直到死,也没等到他醒来。
她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装好滚轴,南星牵着他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手,拄着拐杖,慢慢的朝海边走去。
一路上,她说了很多,多是些年轻时候的事,很乱,没有头绪:
我用的第一把枪,是你的,后来我一直用的枪,也是你的
第一次拿枪,说不怕是假的,但在他的手从后面轻轻抚上她的十指的那一刻,也就不怕了。
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一个人跟一些机械人生活在一起。
整个小岛,只有她一个人。
像那些虫子叫的一样:寂寂寂寂。
我抽烟也是学你的。
第一次任务的时候,我在想我万一死了,变成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因为是你怂恿我当兵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私底下一直觉得你心理年龄很老?
你看我胳膊上的伤,都是因为救你才被人削伤的。
热带雨林的事,她这辈子只跟傅哥说起过,连二狗子都不知道。
二狗子经常会猜她胳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是怎么来的,但从未猜中过。
你的手好凉,跟热带雨林时一样凉。
她已经老了,老的很多事情都记混淆了,还记得清的,就只有她还在等一个人,以及那些她死去的战友。
说到最后,她有些委屈:
你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就剩我一个人!
所有人都死了,就她一个人独活到现在。
但她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心脏处很难受,又有种终于解脱的奇异的痛快。
夜晚的海面,格外的深邃,透着一种独属于夜色的幽沉,海浪也一阵一阵的,声音很大,大的都有些听不清她在絮叨些什么。
她还是牵着他的手,踩过沙滩,踩过涌上来的海浪,直到海水淹过她的身体,将瘦弱沧桑的她,卷进更深更远的地方。
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是笑着的。
终于,不用再等了。
几十年了,好累的。
而那一双合了几十年的眸子,在她呼吸消失的那一刻,缓缓睁开。
在右手即将被松开的一刹那,那只漂亮带着厚茧的手,顺势反握,另一只胳膊,也将人紧紧圈进怀中。
在墙角处寂寂无声了几十年的军官,在她即将死亡的那一刻,终于与她相见。
谁都不知道,他就在墙角处,静静的看了她几十年。
陪她看春日夏花,陪她看秋叶冬雪。
这几十年的时间,她从不是孤独一人。
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就算靠着脑电波重生,他也只能附着在一具冷冰冰的机械上。
与其这样,不如彻底断绝她的所有念想。
直到死亡来临。
像是感觉到他的苏醒,她闭着眼睛,唇角微微上扬了上去,靠进他的怀里,意识随着身子的下沉,朝着海面上皎洁的月光慢慢飞去。
终于等到他了,此生,心满意足。
海水在吞没着两人,他们在下沉,海面上的月光越来越远。
他将她搂的紧紧的,紧到再也不会放手,低头,他轻轻的在她额上轻吻:
这一次,换我来等你~
皑皑白骨,无期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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