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歌舞伎町救回的男人");
第五十六章
“是偶遇。”伊集院和臣冷漠地回答。
偶遇?
伊集院弓弦心想,让伊集院家的家主制造偶遇,而且还是在机场这种喧闹的不事先安排就无法探听对话的天然密谋好场所,对方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伊集院和臣看了眼机场时钟,终于将视线落到侄女身上。
若不是慈郎对她有些在意,他不会将侄女的航班安排到这个点,顺便送行。
伊集院弓弦先前还在意伊集院真一郎,那是因为伊集院真一郎尽管自私,依然是个普通人,她作为亲生女儿,压榨伊集院真一郎的感情,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对伊集院和臣这位叔叔,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对对方根本就没有期待。
对他们来说,送行这种行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被送的不会感到暖心,送行的也生不出爱护晚辈的仁慈,虽然不至于觉得是多此一举,但也不会产生多少温情。
对大多数正常家庭来说,长辈照顾晚辈,是自然而然的事。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就好像狮王不会去照顾幼狮,甚至,如果狮王仍旧统治狮群时,幼狮渐渐长大,生出不臣之心,对狮王地位产生威胁,为了维护统治,狮王会毫不犹豫将幼狮全都咬死。
不过,他们毕竟是人类,不会真的抹杀子嗣。
但当晚辈陷入困境时,例如伊集院和臣幼年的失眠怪症、被兄长排斥的窘境,他们并不会仅仅因为伊集院和臣是他们的儿子、孙子,就出手帮助,无论是伊集院和臣的祖父还是父亲,都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伊集院和臣的父亲甚至顺水推舟,为满足妻子的偏爱,打算将伊集院和臣送给他人,彻底从家族除名,铲除这个威胁。
而伊集院和臣本人,也从来不曾对父亲和祖父的袖手旁观,感到失望。
对他们来说,这才是自然而然的事。
冷血基因的天性缺陷,从来不是影视媒体渲染得那么冷酷迷人,真正在生活中遇到,只会让常人感到无法忍受的自私和残酷。
一般人很难清楚地察觉自身缺点,天生自负的人尤甚,若不够聪明,恐怕都察觉不到自己身怀缺陷,很容易暴露与常人的不同之处。
正如伊集院告诉慈郎的那样,幼年的他,也曾因察觉自己与众不同而产生迷茫,若非如此,后来他遇到十三岁的慈郎,那时慈郎因为善良敏感,产生与社会默认规则格格不入的迷茫感受,他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
然而,察觉了不同后,身为伊集院家的二少爷,他必然不可能向专业医生求助,同类长辈也不会指导他,那么,幼年的他就只能自己摸索着探究。
当时他所能查询到的资料,除了专业医学文献外,都是一些博人眼球、耸人听闻的媒体报道。
前者,因为专业的精神病学专家能够研究的,大多是些已入狱的犯罪者,概括总结出的特征,尽管有一定参考意义,却无法拿来作为反向指导使用。
后者又带有太多艺术加工色彩,尤其是在社会对连环**的病态狂热中,为博取眼球,把一个屡屡考不上法学院、从小就阴郁不合群的**,描述为魅力无限的精英优等生,就是媒体常玩的把戏。
对一般人来说,那也只是到一篇惊奇八卦而已,可他看到这样的劣等同类被追捧,却会产生无法遏制的想要抹消其存在的愤怒。
正是那种冲动,让幼年的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之处。
伊集院弓弦的经历,必然和他那时一样。
由于天性和伊集院真一郎心存介意,原本伊集院和臣对这个侄女,也是抱着漠然视之的态度。
可既然慈郎对她有些在意,他不介意顺便指点一二。
“你要学会示弱,收敛你毫无用处的傲慢,”伊集院和臣冷淡地说。
伊集院弓弦似乎不是完全服气,伊集院和臣打断她还没说出的辩解:“你很聪明,但不是最聪明的,不要以为谁都看不穿你的伪装。即使你以后能坐上我的位置,也还是有更上位的人存在。这些人或许愚蠢,却精明市侩,欺骗不了他们,就是失败的伪装。你的傲慢没有任何本钱来支撑,你没有居高临下的资格。”
伊集院弓弦听着,不再试图开口,而是沉静下去。
“和臣!”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惊喜地喊出。
伊集院弓弦迅速抬起头,看到伊集院和臣看了她一眼,才转过身去,礼貌地回应道:“好久不见,田村桑。”
不知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叔叔,虽然声音依然冷漠,表情也根本没有微笑的模样,但却给人一种似乎亲切而又怀念的姿态,不仅是表情细节,连肢体语言都精准地向那位面露惊喜的青年男子传达了这一点。
她认真观察着。
名为田村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三四位秘书,其在官场的地位不言而喻。
等秘书们退开,田村才走近了伊集院和臣,打量两眼,客套关怀道:“最近很忙吧?”
“虽然确实如此,”伊集院和臣不客气地承认道,“但是和你比起来,应该还算轻松。”
感受到伊集院和臣冷淡下特有的亲近,田村一下子放松下来,调侃道:“难怪你当了‘逃兵’,唉,若你留在霞关,我也不必这么辛苦。”
伊集院和臣挑眉道:“把最大的竞争对手留在霞关,这才是自讨苦吃吧。”
田村大笑起来,一瞬又暗下表情,不忿道:“那也比和那帮没有自尊只顾私欲的蠢猪打交道要好得多!”
“慎言。”明知对方近来在官场碰壁的遭遇,伊集院和臣体贴地警告道。
也发觉自己的失态,田村笑了笑,为转移话题,看到弓弦,恍然大悟地问:“这位,想必是你侄女了?”
伊集院和臣停顿片刻,才答:“……嗯。”
从叔叔的表现中读懂了氛围,伊集院弓弦像个真正柔弱的大小姐一般,微红了脸颊,局促地看了叔叔一眼,表现出心怀憧憬又不得不疏离的模样,很是抱歉地对田村鞠躬道:“您好,你是叔叔的朋友吧?对不起,打扰你们叙旧了。”
田村看着小姑娘的表现,心生了然。
伊集院和臣被兄长排斥的家事,田村比其他人都了解,甚至超过那个自认是伊集院和臣恩师的**蠢货森山要一。
当年,他们身为旗鼓相当的精英部员,时常加班到深夜,不知不觉,就有了个约定俗成的咖啡闲聊时间。
田村知道自己多少有些英雄主义,在人人只想拼命往上爬的霞关,他却还怀抱着减轻旧财阀对**的全方位辖制、振兴国家的天真理想。
出乎田村意料的是,出身于新财阀家族的伊集院和臣,竟然在很多事情的真正观点上与他不谋而合,他一时激动,冒险说开后,发现伊集院和臣对现行政f、财阀势力乃至整个国家社会的批判都堪称辛辣,甚至比他还要激进。
“这是一个从根系就已经腐烂的国家,”听到伊集院和臣说出这句总结时,田村整个人都激动得无法自已,他从未想过能在霞关遇到这么志同道合的精英同僚。
然而,这样一个有能力、有远见、有思想的人,却常年被兄长排斥,还因为被兄长造谣与嫂子有不伦关系,不得不奋起反击,只能放弃理想,回家继承家业。对此,田村认为,不仅对他个人,对霞关来说,都是沉重的损失。
了解到弓弦是要去京都念书,田村有些惊讶,他从政多年,逃不开与财阀豪门打交道,因此深知,东京豪门的大小姐被送去京都,根本与流放无异。
然后他很快就注意到来送机的是伊集院和臣而不是她父亲,伊集院和臣也没有很温情的表现。
田村心想,被兄长那样诋毁过,还来送侄女,已足证伊集院的善良心地,至于温情表现,那也实在怪不了伊集院和臣,这家伙本就是很冷淡的个性,偶尔还有迟钝天然的一面。
比如某次他抽烟不小心把伊集院的衣肘烫坏了一块,伊集院当时竟直白地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束手无策,对他生气地问“这要怎么办”。那次暴露出完美精英的天然大少爷一面,让他当场爆笑了很久,从此,他就把伊集院和臣当成年幼的兄弟般照顾着。
所以,很可能,不受父母兄长喜爱的伊集院和臣,此时的冷淡,是根本不懂得该如何做吧。
这么一想,这个总是想当英雄的男人,难免又像以往那样,对伊集院和臣产生了长兄般的爱怜。
田村像是为伊集院和臣代言似的,亲切地鼓励小姑娘:“京都是个极具风土人情的城市,在那边学**之余,可以多走走看看。增长眼界,对人生是有益处的。”
伊集院弓弦羞涩地微笑起来,感激地看着他,落落大方道:“谢谢您的鼓舞,我一定会尽力探索京都之美的。”
不愧是名门大小姐,田村心里这样感叹着,也对伊集院弓弦报以微笑。
伊集院和臣此时轻声问:“我听说您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那不值一提,你不需挂心”田村提到这个,立刻有些生气的模样,但还是强撑着兄长般的模样,反过来关怀伊集院,“倒是你,那个森山要一,又想和你扯上关系要钱了吧?你根本不必再搭理他!”
伊集院和臣垂下眼眸:“伊集院家说是新财阀,毕竟和那些旧财阀势力有天渊般的差距,说到底只是商贾。有些事……实在是没有办法。”
田村不禁皱眉,咬牙道:“这一个个的,都是蛀虫!”
“田村桑,”伊集院和臣的语气,破天荒地有些迟疑,“你的理想,是否还如当时一般?”
田村冲动道:“难道你对我还抱有疑问?!”
伊集院和臣微微摇头,他压低了声音,往田村那边更靠近了半步,冷静的语气带有安抚人心的味道:“不是这样。我了解到,森山的**行为,胃口已经大到和上面‘那位’搭上了。是通过一家借贷公司,森山问我索要……时,就是通过那里,我实在不放心,找人查了查,那个借贷公司,可谓是劣迹斑斑。一个东京都知事,再加上一个pm,如此下去,政坛风气已经是不能更坏。”
说到这里,伊集院和臣话锋一转:“我手上证据还不多,但从现在开始慢慢收集……说实话,单纯把‘那位’拉下马,也不过是换上另一个旧财阀势力的傀儡而已。但你与他们不同。”
闻言,田村两眼圆睁,呼吸急促地看向伊集院和臣。
伊集院和臣看似冷静地蛊惑道:“一年后大选,我们或许可以竭尽全力拼一把,为曾经的理想……我本想找你谈,但其中风险,你也是明白的,说实话,为你的政途未来考虑,这个计划赌注太大,我不想……”
“不!”田村抓住伊集院和臣的手,急切地说,“我愿意去做,若不抓住这个时机,更待何时!我们的理想若有实现的那一天,就是让我赴死又何妨!”
伊集院和臣轻声道:“请别这么说,您坚定理想,我一定会全力支持,送您登顶,像您这样的英雄,绝不会曝骨于霞关。”
“和臣!”得到伊集院的承诺,深知他能力的田村,努力压抑住激动,几乎要虎目含泪。
二人又交换了一些联系问题,田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回过头看,只见伊集院和臣平静的容颜,还有他身侧那位挥着手的可爱少女。
“好一对名门美人,不愧是伊集院,混血种是要漂亮得多,”跟在他身后的其中一位秘书失口感叹。
田村转身时低声怒斥:“闭嘴!面对一个顶替你十个的优秀者,你竟有心思点评其外貌。”
“非常抱歉!”秘书吓得几乎把头低到地下,深深鞠躬道歉。
而与此同时,伊集院弓弦还维持着可爱的笑容,正对伊集院和臣感叹:“您送他上位,他若是坚持不与旧财阀势力同流合污,可是会被吃得连骨骸都不剩呢。”
伊集院和臣冷漠道:“不美丽吗?”
“理想主义者的英雄末路吗?确实是一出美景,”伊集院弓弦饶有兴致地点评,“可如果他变了呢?”
伊集院和臣不以为然道:“那就顺理成章地撤掉□□,看他的造化了。”
“有意思,”伊集院弓弦试探道,“真想亲眼见证发展。”
伊集院和臣转身离开前,落下一句:“看你表现。”
伊集院弓弦闻言惊喜,立刻深思起来。
老管家捧着伊集院弓弦喜欢口味的咖啡走来,担忧地看着低头沉默的少女:“大小姐,咖啡?”
伊集院弓弦抬起头来,接过咖啡,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谢谢管家爷爷。我没事的。”
一年后,她一定会回到东京。
少女飞速谋划着,心情愉悦。
*
尽管不曾询问,弓弦却在登机前,就把偶遇叔叔曾经同事的事,用邮件主动向慈郎报告了过来。
她没说他们交谈了什么,只是充满憧憬地点评:真想快点成为叔叔那样的人。
于是,大猫带着小猫一起骗人小鱼干的场景,就不请自来地出现在慈郎脑海中。
虽然慈郎没有证据,但总觉得一定是这样。
慈郎停下画笔,先打开手帐,将今天的日期圈起,在底下写上“骗小鱼干日”。
弓弦的邮件,让慈郎想起一直萦绕在心中的,她曾提到高尾君可能处在一段糟糕关系中的问题。
他回复邮件时询问了弓弦,弓弦迅速回答说她只是在高尾君靠近时闻到了遮瑕膏的味道,才发现了他脸上的伤。和慈郎料想的一样。
所以,慈郎还是决定,明天上班时找高尾君谈一谈。
虽然干涉他人**不好,但高尾君在他人生低谷时帮了大忙,他怎么可以对高尾君可能受伤害的情况置之不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迟更,周日晚上给玉树换了个巨大的花盆,搬完后我的腰就不行了(躺平)再过一两天就好了,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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