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南方城市太潮湿，潮湿的空气润了凌乱的头发，熨帖在脸颊。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今天不停的雨。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
佳音的心热的冒火，身子却冷的直打哆嗦。
热是因为气氛。冷是因为她半湿的衣服还未干透，就着温度很低的空调，将身上所有的鸡皮疙瘩全部召唤。
更难受的是，她面前这个人的无情。
“自动离职吧！既往不咎！”
这人是她的领导，第二任。
她以为自己努力写出来的方案会被肯定，甚至能凭借它拿到一笔对自己来说救命的奖金。
她需要钱，她要还债，之前很多以后不知会不会更多，还不完的债。
可是，她没有得到这样的机会甚至被叫到办公室接受批评。
佳音抿了抿唇，巨大的眼镜框遮挡住她的表情，长长的刘海未经修饰，被雨水搞得一团糟。
她的手臂很疼，于是她轻轻扶在座椅两侧，用手肘的力气支撑自己。
邋遢，不修边幅，甚至有些low。
这幅样子在公司是被嫌弃的。
她看到自己面前这个职场精英，一脸鄙视又十分冰冷的告诉自己。
“抄袭方案这种事也不算严重，毕竟你也不算正式员工。”
佳音又皱眉，依旧不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脑子里全都是自己即将面临的问题，又短时间内想不出自己的问题。双眼隔着镜片死死的盯着领导美丹姐的脸。
美丹被她盯得莫名，突然向后靠在椅背，双手环绕在胸前，一副战斗的紧绷。
“我不能离职。”她需要这份工作。
“理由！”
“我热爱这份工作。”她需要钱。
美丹听了倒不意外，只是停下来等她继续说。
如同乞讨，佳音再无声音。
人穷志不穷。
“看得出来你很热爱，每天来的那么早。冲咖啡擦拭工位，给花花草草浇水，还能应付一堆琐碎杂事。甚至下了班还可以做兼职……你，真的很厉害。”她的语速不快，语调略轻。
上扬的语气，这明显不是夸赞，甚至带着一种酸臭。
佳音也没什么反应，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只是音波的震动而已，少不了一块肉，少不了一分钱。
“美丹姐，这方案是我自己搜集资料，经过对比，十分认真完成的。抄袭这种大帽子恕我实在不敢戴在头上。”
听着佳音的回答美丹十分不耐烦的将笔丢在桌子上，圆珠笔脱手滚到方案一角，停在“提案人：赖佳音”上，盖住她的名字。
“Jane，这样可没意思了，如果你老实承认我们还有解决办法。要是这样抵赖我想……”Jane是佳音的英文名，当时也是面前这个人用这样的嘴脸嫌弃自己中文名太土的，她随便就抓了一个出来，耳熟能详，平凡的跟自己……很配。
“美丹姐，您说清楚吧！”佳音咬着唇，她的脸很烫，但是她不敢揉，怕已经淋了水的脸上那些自己点上的雀斑被擦掉。“如果非要让我离开，请给我一个理由。”
一股子倔强冒出来，她的心如同奔流直下坠入深渊的瀑布，一阵翻腾。
“冠冕堂皇的话我是说不出的，毕竟你也很努力，企划部这么多杂碎的事有了你变得不那么杂碎。
但是就是因为有了你，大家也都如同箭在弦上。佳音，鲶鱼效应不适合咱们部门，工作勤恳这种事向来都是独自美丽，不要成为人人讨厌的奋斗逼。”
她见佳音不做声，一鼓作气继续敲打她。“更何况你现在……也只是实习编制，连个正式员工都不是，以后可不可以转正也不清楚，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死耗到底这样想不开呢？”
佳音懂了，懂得如同这场雨湿透的裙角。她缓缓的抬起头，这女人的嘴脸如同连绵巨浪，疯狂拍打自己的思绪。如今，她——醒了。
她脑子懵了，心心念念的寄托如同踩在脚下的石板。这石板悬空如今被人突然撤掉，她开始悬空。
佳音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她也这样说了。
声音很小，美丹却听见了。这话听得她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赖佳音的性格是那种平日里有求必应，困难下死磕到底的硬骨头。
事到如今这倔强瞬间蒸发，脑子转的更快也更好使，于是：“既然领导您也这样说了，与其我留下来以后穿你送的小鞋，莫不如好聚好散。正如你说的我也不一定转正，也指不定什么时候转正。毕竟我大学还没毕业，也没什么核心竞争力。”
这话算是一个结果，听得美丹提上来的一口气缓缓落下。
只是，佳音继续说：“不过我不同意自动离职，我也不会认可抄袭这个说法。”
美丹猛地从易自力弹起来，挺直了腰板，她的手涂着酒红色的指甲，高贵而迷人，这颜色衬着手指很白。此刻白皙的手青筋暴起捏着手臂。
佳音是软，但是软柿子也不是那么好捏的，她只是不想当出头鸟，不想让人太过注意。她琢磨着策划部最近的一些案例，这方案是近期唯一可以提交上去的，不然也不会轮到她一个非正式员工提案。
这事说来也是巧合，部门这次是针对下半年市场活动进行的整体规划，大家都是按照惯例把往年的数据拿出来对比一下，增加几页上半年的新数据总结，再做了整体市场规划而已。
哪知道上头来的新负责人是个雷厉风行的，领导讨厌老旧思想，讨厌不运转的机器零部件，一时间风起云涌，如雷电当头闪过。大家如坐针毡，被新领导的雷霆劈到了，一时间谁都如履薄冰。
偏偏这时候，赖佳音本着学习和增加工作能力的态度也做了那么一份，又好巧不巧大家本着看热闹笑话的情感一起送了上去。
谁也没想到：“赖佳音那个初版架构竟然被称赞了？”
这一切谁都没想到，没想到的当事人从天而降一笔额外收入。只是这笔额外收入刚刚掉下来还没落听，啪叽一下被自己的领导拍到了泥里。
太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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